，三更桃花鼓 ！
    金陵已經(jīng)早關(guān)閉了城門，把城墻加固又加高，開始備好糧草，大舉備戰(zhàn)。可李煜心里是忐忑的，敵軍就在金陵城外十里，只是在掙扎日子罷了。金陵城里的守軍和宋軍對抗，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金陵城里的百姓雖然沒有過分慌張，卻也每天大家說的話題都和戰(zhàn)事離不開。一時人人心中擔(dān)憂。
    小桃在花月坊門口放了一個箱子，今后花月坊所有演出的打賞也好，銀子也罷，都統(tǒng)一投到箱子里，用作給城中百姓運輸糧食、鹽茶的費用。戰(zhàn)事一起，宋朝給大唐的鹽是徹底切斷了。只得從大唐新開的鹽田往金陵運輸鹽、糧草等。
    百姓自然感念桃娘的好處，李煜也幾分感慨。亂世，從來是男人爭奪搶斗的時代，卻罕有女子也能有這份心濟百姓的情懷。在李煜看來，女人大抵不過幾種，平平常常的最多，有些才華，或是有些姿色的已經(jīng)是難得的佳品，可像桃娘這樣的，有些家國情懷的，幾世也不見得能出一個。不由也時常感慨：“桃娘也真是奇女子。”
    宮里的小周后周嘉敏每每聽到李煜這么說，心里總有些酸酸的滋味。李煜對桃娘，她總覺得怪怪的。有沒有茍且之事她不好說，但李煜對桃娘的確是一直有點欣賞欽慕的感覺。這種感覺李煜對她卻不曾有，似乎只有對她的姐姐娥皇曾經(jīng)有過類似的的情愫。從開始桃娘跳周娥皇的《霓裳羽衣舞》，到后來桃娘的一手好字，到桃娘的舞，現(xiàn)在又出來什么情懷。周嘉敏不由哼了一聲，一個妓女，能有什么情懷？！
    這年的除夕，金陵城中過節(jié)的氣氛比往年淡了許多，小桃一早在花月坊及金陵城郊的幾處寺廟都布施了粥和衣服，給逃難或是受了戰(zhàn)亂無家可歸的百姓。看著紛紛趕來的衣衫襤褸的百姓，小桃心中有些扯痛，問著寺廟的僧人：“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有這么多人流離失所了嗎？”
    僧人微微嘆氣：“前陣子從南邊逃過來不少難民，現(xiàn)在城門關(guān)了還好些，否則姑娘就是布施多少也不夠的。”
    小桃想了想道：“往后也別逢初一十五了，每天都在早晨布施兩大鍋粥吧。總得讓他們有飯吃。現(xiàn)在誰的日子也不好過，城也出不去，除了這里，他們又能去哪里吃飯呢？”
    僧人看著小桃微笑道：“阿彌陀佛，姑娘真是菩薩心腸。”
    小桃正準(zhǔn)備從寺廟中回去，卻迎頭碰上了微服前來的李煜。李煜也素來尚佛，修建了不少寺廟供奉。看到施粥的小桃，回頭看看自己命宦官帶來的佛經(jīng)，心中各種滋味。此時到底是抄送佛經(jīng)，誠心懇求佛祖保佑普渡管用呢？還是像小桃這樣踏踏實實給百姓布施渡人管用呢？李煜回答不了自己。只是吩咐小桃等等。
    小桃在外面邊等著李煜，邊在四處看著。不時有過來的難民領(lǐng)粥，還有些臟乎乎的孩子。小桃不由盯著每個孩子都細(xì)細(xì)看著，每次她看到孩子都不禁目光癡癡，渴望看到自己的寅兒小小的身影。卻每次都是失望。忽然，不遠處有人驚呼起來。瞬間一群人都抬頭看了過去。
    不遠處的佛像有些殘損，寺廟搭了木架準(zhǔn)備修繕，此時修繕的人已經(jīng)回去，木架沒有拆，卻不知什么時候有個孩子爬了上去，遠看著也就五六歲的光景，不知道怎么那么淘氣就順著木架上去。但現(xiàn)在卻站在頂上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該怎么下。
    寺廟內(nèi)有一條淺淺的河，是寺廟背后的山上流下的泉水，繞著佛像蜿蜒流過，那水不深，但對于一個五六歲的孩子來說，那水依然足夠危險。孩子若是掉下來，便會掉進水中。看著就懸。
    小桃身邊一個剛領(lǐng)了粥的女人“啊”地一聲哭了出來：“我的虎子啊，那是我的虎子，怎么爬到那上面了？”說著慌亂看著周圍，隨手扯著身邊一個男人哭道，“求求你，救救我的虎子，求求你-----”
    那佛像足有屋頂那么高，那男人有心無力，看著孩子囁嚅道：“太高了----”話沒說完，那孩子已經(jīng)搖搖晃晃試圖往下爬，周圍的人又是尖叫。
    小桃顧不得多話，急忙沖著那佛像跑了過去。小桃平日跳舞就跳上蹦下，那佛像對小桃來說本不是難事。但就在小桃剛跑到河邊，那孩子已經(jīng)從佛像頭頂摔了下來。
    小桃情急之下，把自己腰上系著的帶子一把解了下來，像平日自己跳舞時甩白綢似的把腰帶甩出去，那腰帶像一座橋一樣從小河這邊橫跨過了小河那邊，小桃的力量極大，那腰帶碰到孩子的一剎那，孩子被顛得微微向上了一下，就乘著這點時間，小桃縱身向上一躍，把孩子抱進了懷里，穩(wěn)穩(wěn)落在了河這邊。孩子有驚無險，沖著小桃嘿嘿笑了。
    人群不禁一陣喝彩叫好聲，小桃把孩子交給了他母親，那婦人抱著孩子給小桃跪下不住磕頭：“謝謝桃娘娘救命之恩。謝謝----”小桃忙把那婦人扶起來。
    一旁的僧人道：“阿彌陀佛，真是位女菩薩，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小桃淡淡笑了，對著不遠處的佛像心中默念，如果真的有好報，不用報在她身上，都報給她的寅兒就足夠，讓他此刻安然無憂，有飯吃，有衣穿。
    李煜不知何時從寺廟中出來，和寺廟住持交待完畢那佛經(jīng)供奉在哪里之后，剛好看到小桃救人的一幕，不由笑著嘆道：“真是一出壯觀的長虹臥波。”小桃那腰帶飛出去跨在河兩邊，比哪場舞都漂亮。
    四下的百姓又紛紛叫好桃娘娘的這長虹臥波。李煜對小桃說道：“許久沒去花月坊了。今日去看看吧。”
    小桃和李煜并肩回到了花月坊。坊間已經(jīng)開始傳著剛才小桃救人的壯舉，不禁人人臉上都是得意的喜色。還有不少客官提名要看看小桃是如何表演“長虹臥波”。
    小桃把李煜安排在了二樓西邊的包廂，整個西邊都命侍從守衛(wèi)起來，不許任何人進來。花月坊的歌舞有新有舊，小桃吩咐今晚的曲子大部分都是李煜的詞作。李煜默默坐在窗口，看著樓下的表演，心里莫名的酸澀。他不知來過多少次花月坊，他對音樂、詩詞素來有著獨特的天賦，每每聽到自己的詞作被人流唱總是不免得意。可現(xiàn)在，他卻無比痛苦，為什么他的天賦不在治國？不在打仗？他已經(jīng)努力了，也很盡心了，為什么依舊是這個結(jié)局？
    小桃在臺下舞了一曲長虹臥波，這是根據(jù)下午的動作改的，從前的綢子都是從上向下舞，而這長虹臥波是平甩，更需要臂力，卻格外有沖擊力。小桃又換成了彩綢，看的人叫好聲聲。
    跳完后，小桃到了李煜的包廂親自服侍：“陛下，還需要些什么？”
    李煜笑笑：“沒有。”指指旁邊的椅子，“坐下吧。”頓了頓有些失神，“你覺得金陵還能守多久？”
    小桃一愣，自己一個婦道人家怎么敢說這些國政大事？小桃還沒想好怎么說，李煜又說道：“宋軍就屯兵在金陵城南，金陵城內(nèi)的守軍，和宋賊對抗不知道還能扛多久。但宋軍是會不斷有援軍的，我軍卻是越戰(zhàn)越少。子介在潤州拼戰(zhàn)，無力顧及金陵。”
    李煜也許也不需要小桃回答，更像自言自語。把國事緩緩說完后長嘆一口氣：“要是有援軍就好了。”
    小桃不由好奇：“哪里還能有援軍？”
    “契丹。”李煜定定道，“吳越指望不上，素來和宋賊沆瀣一氣。契丹和宋相鄰而對，素來為敵，現(xiàn)在只怕求助契丹還有一線希望。”
    “契丹-----”小桃緩緩重復(fù)著，她沒去過契丹，但聽說那是在宋地還北的地方。不由說道，“契丹那么遠，現(xiàn)在金陵又封城，怎么求助呢？”
    李煜輕嘆：“要是有人能帶著求助援兵的國書去契丹就好了。”頓了頓，緩緩看著小桃道，“你，可以幫我，幫大唐嗎？”李煜沒有用“朕”，而用了我。
    “可以讓青羽衛(wèi)護送你。只有你，才能穿過宋地，抵達契丹。”李煜的眸子有絲熱烈的懇求。
    小桃恍然，大唐和契丹中間隔著宋，尋常人很難穿過宋地的邊界去到契丹。可她可以，她可以借助趙光義的力量。小桃沉默了，全身都有些冰涼。此刻，她才是真正的糾結(jié)，按理，她該毫不猶豫答應(yīng)，這是為了大唐，她的國、她的君王、她的鄉(xiāng)人，她有責(zé)任和義務(wù)為了守護國土做任何事-----可，可她為什么會有不安？
    看小桃猶豫，李煜又道：“前天，趙光義派人送了書信，如果把你賜給他，可以暫停攻打金陵六個月。”
    趙光義的確又給李煜書信了，臨近攻打金陵，他必須把小桃?guī)ё撸駝t他無法安心攻城，他無法想象那些亂箭、流火射進金陵的時候，會不會哪一支不長眼刀槍箭就戳上小桃，那還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