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婆婆牽著女兒的手,  心疼地說道：“瑤瑤，你怎么瘦了這么多？也就……”
    她疑惑地仰起頭，問道：“媽年紀大了,  記性不好了，瑤瑤上次回來是什么時候來著？”
    劉瑤瑤眼淚都快下來了,  強撐著說道：“好些天了，我太想你了，都想瘦了。”
    老人家就愛聽這種話,  劉婆婆臉上都笑出了褶子,  說道：“媽給你燉湯，等會兒多吃，吃回來。”
    “哎。”
    劉婆婆走向廚房,  忽然頓了一下,  疑惑道：“我買了菜的,  我的菜呢？”
    見她神色有點恍惚,  劉瑤瑤連忙說道：“在冰箱里，菜在冰箱里！”
    劉婆婆去冰箱拿了菜，劉瑤瑤貪婪地望著她，跟過去要幫忙，被劉婆婆推開：“你別來我這幫倒忙，出去陪陪小魚,  我剛剛在外頭迷路了，多謝人送我回家。”
    劉瑤瑤卻舍不得，她腦子里一片混亂,  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卻也知道眼下的情況是不正常的，她想多看看母親的樣子。
    江魚有些不忍,  卻還是拉住了她：“你聽老人家的話吧，這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劉瑤瑤一聽，眼淚頓時繃不住，捂住臉，淚水無聲地從指縫滑落。
    江魚在她身邊蹲下來，遞給她一張紙，輕聲道：“你別哭了，你是她最牽掛的人，生者的眼淚太沉重了，會讓她舍不得去的。”
    劉瑤瑤身子一顫，深深吸了一口氣，迅速把眼淚擦干，看向江魚：“你知道？魚……”
    “我姓江，江魚。”
    隔著一扇門，劉瑤瑤能聽到廚房里放水洗菜的聲音，這是她從小聽到大的動靜，即便不看，她也能猜到媽媽正在用什么樣的姿勢在做什么。
    她目光緊緊地盯著江魚，壓低的聲音又快又急：“江大師，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媽——”
    她頓了頓，將最摧人心肝的話說了出來：“我媽走了，我親眼看著的。”
    江魚輕聲說道：“不知道你有沒有了解過你們古時傳下來的習俗，今日是你媽媽的頭七。”
    劉瑤瑤怔了怔，這個時代，早就沒人信這些了，她恍惚道：“我以為那只是傳聞而已。”
    江魚心道在之前或許真的只是傳聞，可現在就不一定了。
    她對這個世界的文化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剛來的時候，她以為這個世界果真靈氣虛無，是不存在任何玄奧力量的。
    直到前幾天察覺到小區(qū)里的異常，她上網查閱各類典籍，才發(fā)現單單江魚所在的國家，就有數套十分完整的神話體系。除此之外，其他國家也都有各自的神話傳承。
    三界六道，諸天神佛，魑魅魍魎。細致到很難不叫人懷疑，這是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世界。
    在江魚見到劉婆婆之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只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才會令這方世界靈氣斷絕，諸神消失。
    劉瑤瑤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力氣很大：“江大師，你既然知道這么多，還能帶我媽回家，那你肯定有辦法，你能不能、能不能讓我媽留下來？”
    江魚問：“你不怕嗎？”
    人都是害怕鬼魂的。
    劉瑤瑤毫不猶豫：“她是我媽，我怎么可能怕她？”
    江魚沒有回答，而是問道：“最近幾天，你有沒有覺得小區(qū)里面特別冷？”
    劉瑤瑤迷茫地搖頭，媽媽出意外讓她痛不欲生，這幾天，她手機關機，什么信息都不理，一直把自己關在老房子，根本無暇關注外頭變化。
    江魚告訴她：“這幾天，小區(qū)里面的溫度，比外面低了近十度，這種情況繼續(xù)下去的話，這一片區(qū)域的人，都會陰氣入體，變得十分容易生病。”
    “陰氣入體”四個字，讓劉瑤瑤臉色一白。
    她喉嚨滾動，掙扎著說道：“如果，我?guī)覌屪∫粋€無人的地方……”
    江魚只是靜靜看著她。
    劉瑤瑤眼眶又紅了，她強忍著掐了自己一把，哆嗦著問道：“江大師，我媽媽……她會怎么樣？”
    江魚心里有點發(fā)酸，以前教導她們習劍的長老就說她心不夠堅定，容易被外物影響，修行劍道，注定要比旁人付出千百倍的努力。
    換了一世，她還是會被這些情感所影響。
    她握住劉瑤瑤的手，一股溫暖的力量傳遞過去，安撫她的情緒。
    “你媽媽臨走之前，最惦記的也是你。今日，她回來替你燉完這一鍋湯，執(zhí)念消散，自然就會離開。”
    “離開，是去哪里？”
    江魚遲疑著搖頭：“我不確定，可能是消散，但如果按照神話傳聞的話，也可能是輪回轉世。”
    她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而且，江魚認為，劉婆婆的出現，很明顯和天地靈氣增長有關系。
    只是，天地靈氣枯竭之時，人死如燈滅，根本不存在靈魂這一說，傳說中的輪回之所，還真的存在嗎？
    她陷入思索，劉瑤瑤也在發(fā)呆。
    劉婆婆出來的時候，就見兩個人站在客廳里，嗔怪道：“瑤瑤，怎么不讓小魚坐下，也不給客人倒杯水。”
    劉瑤瑤回過神來，劉婆婆已經嫻熟地給她們倒了兩杯茶，又拿了些水果去清洗。
    鼻尖傳來了骨湯的濃香味，劉瑤瑤忽然怔怔地說道：“我媽是買菜回來的路上，因為下雨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才去的。”
    她低聲道：“我前一天打了電話，說第二天會回家，她趕早去市場買最新鮮的骨頭。”
    江魚溫聲說道：“你媽媽很愛你。”
    “是啊。”劉瑤瑤想起什么，露出了一點笑來，“一些人總覺得我從小沒有父親，肯定過得不好。但他們都錯了，我媽媽給了我比雙份還要多的愛。”
    她站起身來，說道：“江大師，失陪一下，我想去陪我媽媽說說話。”
    她似乎是想通了。
    “去吧去吧。”
    江魚坐在沙發(fā)里，母女兩個在廚房里一邊忙，一邊聊天。
    期間，劉瑤瑤還陪著劉婆婆一起給江魚送了切好的水果。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母女兩個端著做好的菜上桌。
    說是只燉個湯，但劉婆婆做了滿滿一桌子菜。
    劉婆婆熱情邀請：“小魚一起吃飯吧。”
    劉瑤瑤面上也帶了笑意：“我媽燉的骨湯可是一絕哦。”
    江魚沒有拒絕，劉婆婆給兩人都盛了湯，卻沒給自己盛，按理來說這是不對的，可兩人都像是沒有看到一樣，低頭專心品嘗。
    江魚拿勺子舀了一口，湯燉得極好，香濃鮮美，這樣的天氣，一口下去，整個人都從內到外暖了起來。
    她慢慢地喝，劉瑤瑤就不一樣了。她仿佛幾日不曾吃飯一般，憋足了一口氣，不停地夾菜往嘴里塞。
    劉婆婆寵溺地望著女兒，這一會兒，她像是根本看不見江魚了，也忘了女兒的行為在客人面前是失禮的，只輕聲道：“慢點吃慢點吃，瑤瑤，媽媽做了這么多呢。”
    劉瑤瑤不知是飯菜還是眼淚，哽在嗓子里，難受啊，難受地她好想哭，可她沒有哭，只是默默地將母親給自己做的最后一頓飯吃下去。
    劉婆婆含笑看著她，看著看著，笑容就慢慢消失了，變成了一種要哭不哭的悵然之色。
    她沉沉地嘆出了一口氣：“唉——”
    劉瑤瑤心有所感，手一顫，筷子摔到桌子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她抬眼看著母親，淚流滿面。
    劉婆婆這次卻沒去起身去抱女兒，只坐在椅子上，久久地，留戀地看著她。
    她想起來了。
    “難怪老婆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原來是陰陽相隔。”她似乎有點難過，看向江魚，“小魚，真是謝謝你呀。”
    江魚溫聲說道：“只是舉手之勞，您不得您一聲謝。”
    劉婆婆歉意地朝她笑了笑，意思是，老婆子之間不多啦，不能招待你了，請你見諒。
    她專注地望著女兒，柔聲道：“看你這么瘦，媽媽離開這些日子，肯定沒有好好吃飯。”
    劉瑤瑤說不出話來，只是盯著她看。
    “媽媽很好，沒遭遇什么痛苦，跟睡了一覺似的，都不記得那時候的事了。”
    劉婆婆絮絮叨叨地叮囑：
    “往后媽媽就不能陪你了，沒人盯著你了，你平時要自己多多注意休息，保重身體。”
    “如果遇到合適的人，就處處看，有個人知冷知熱陪著你，媽媽也放心一點。”
    “咱家的存款賬戶你都知道的，密碼都是你的生日。”
    “……”
    最后，她對女兒說：“還能回來看你一眼，為你做一頓飯，是別人都沒有的福氣。媽媽很滿足了，瑤瑤，你也不要太傷心。”
    “不要送我了。”
    她站起身，走到門邊，最后看了女兒一眼。
    江魚跟在她身后，攔住了起身追出來的劉瑤瑤。
    “回去吧。”她輕聲勸道，“別讓你媽媽走不動。”
    她領著劉婆婆走到樓下，親眼看著老人家的身體逐漸模糊，等到了樓下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只剩下一個虛幻的影子了。
    劉婆婆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欠身朝江魚彎了彎腰。
    夜風一吹，冰涼的雨水打在她身上，那點微不可見的影子，也散去了。
    江魚用靈力探了一下，果然，她的執(zhí)念消散，“靈體”也消失不見。
    她默默站了一會兒，轉身上樓。
    劉瑤瑤家門沒有關，她靠在墻邊，見到江魚，下意識看她身后。
    江魚知她在找什么，低聲道：“她走了。”
    劉瑤瑤頓時失去了所有力氣，軟倒在地上。
    這種時候別人的安慰沒有用，江魚只能告訴她：“你媽媽離開的時候很平靜，她是了卻了遺憾，才走的。”
    她將劉瑤瑤送回家里，替她關上門，將空間留給她一個人。
    回到家里，江魚眉間浮現擔憂之色。
    劉婆婆只是個普通人，生前有段執(zhí)念，死后便變成化成靈體，并在人前顯形。
    白日里遇到的那對年輕情侶，就不小心看到了她。
    若是江魚今日不將她送走，任由執(zhí)念越來越深，怕是再過段時日，整個小區(qū)的人都能看到她了。
    天地靈氣增長，身死之人魂魄為靈體，怕是比生人更容易受到影響。
    劉婆婆……怕不是偶然。
    可陰靈和生人氣場相斥，存在在一處空間，生人陽氣必然受到影響。短則體弱多病，長久之后連命勢都會減弱，多病多災，不得善終。這也是江魚不可能答應劉瑤瑤懇求的原因。
    更不用說……若真有已死之人魂魄顯形，將會造成多大的恐慌。
    不行，不能什么也不做。
    江魚思索許久之后，決定上網尋求幫助。
    十分鐘以后，她退出了搜索。
    網友們的答案都非常一致：有困難，找警察啊。
    于是當夜，秦城市所有警察，都做了一個相同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