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雪國,往京都跑。有多遠?要多久?
大貓渾身黑毛褪去,它長得和千緒一般模樣,成了一尾白貓。
居然有些神似那羊角貓。
天子醒了以后,就一直擰著它的后頸毛,要它回頭,每一下都帶著刻骨銘心的恨。
可要這倔強的畜生回頭又談何容易?
……
……
4:26 S
“你聽到了嗎?”隼問著夏心璇。
丫頭一張小臉認認真真,有些嚴肅可愛的意味。
“我知道,你要我假冒一具無名女尸。”
隼低下頭,看著這勇敢的女孩兒,他說不出心中的感受,五味雜陳,最后是深深的感激。
夏心璇說道:“其實…先生你現在還能走的…只要我披著斗牛服出去…”
隼拍了拍她的腦袋,沒等她說完,打斷道:“你呀…天真,他們看不見明兵六藝,認不得我這頭雜色紅毛,怎么會甘心將你錯認成鳳陽呢?”
夏心璇點點頭,一身明黃色的和服,似乎有點兒懂了隼的意思。
“小姑娘…那貓妖,你怕是見不到了。”隼望著窗外,一艘艘橡木硬甲軍艦,擱淺在沙灘上。
丫頭搖了搖腦袋,又歡喜地說道:“我們分開好久好久了,不過馬上就能見面!”
“對不起…”
隼知道,小姑娘口中的很快相見,可能是在黃泉。
他心中只有無限的愧疚與悔恨。
恨自己為何不尊長平的命令,早早將鳳陽嫁出去。
……
……
遙遙相望,天子徒步走到青森渡時,已經下了戒嚴令,那大貓馱著她一路游過來的,她半途而返,想回去…
耳邊傳來這句,不知是系統有意無意的傳音。
“對不起…”
天子看著守渡的武士。自言自語道…
“隼…你說,我們要去哪兒?”
(大概是雪國。)
“雪國的雪,要下多久呢?”
(山姥廟里的神巫婆婆講過,有個紅頭發的女人,她提著雪花一樣亮晶晶的劍,那時候…春天就會來了。)
“是這樣啊…那…那羅剎什么時候會來呢?”
(羅剎?)
“講經的禿子曾經說,餓鬼道里,有紅頭發的羅剎。”
“隼,我有些冷。”
(別害怕…)
“我不害怕,但是…我有些冷了…”
(別害怕…別害怕。)
……
……
明兵六藝,接戰先出“禮式”,也叫先禮后兵。
隼提著氣,帶著身邊那小姑娘,齊齊吼著低沉的號子。意為提升士氣。
仿佛…他們身后有著千軍萬馬。
心璇丫頭提著他給的繡春,一同咆哮著…
對不起…
隼心中只有孤寂,這聲道歉,對夏心璇所說,也是對天子所說。
對不起…
面對“禮式”,那八旗軍鮮艷的軍服隊伍中,走出一位將領,手中是洋槍鐵炮。
看著奔襲而來的二人,著實有些可笑。
蓬!
隔著百步,打中了夏心璇的右腿,丫頭一咬牙,踉蹌穩住身子,一瘸一拐地繼續跑著,舉著刀子。
“啊!!!!!!”
隼慢了下來,他扶著丫頭,又念叨著,失了魂兒一樣。
“對不起…”
”沒關……"
丫頭話還沒說完。
蓬!
第二槍,將領沒有失手。
她的右眼凹陷下去,打出一個血坑。
隼棄了她的尸首,繼續奔跑著…
……
……
天子用隼所教的“御式”一刀,奪了武士的劍。
她砍翻了二十余人,一心決絕踏著小舟往雪國而去。
棄了劍,那柄破鐵條子早在對敵時斷成兩截,她用刀鞘劃著水。
她很累了…
累得有些睜不開眼。
渾身澆過一盆鮮血般,一個個巴掌印拍在她的袍子上,就像是臨死前的乞憐掙扎。
……
……
“啊----------!”
凄厲的長嘶久久回蕩在白色的沙洲上,隼身邊圍了一圈人,兩三具尸首。
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他。
身上一個個血洞,將那身漆黑蟒袍染得更黑,更紅。
他的雙腿被打成了蜂窩,一步步扯動著小腿,繃緊著神經,感受著金屬與火焰在血肉中嘎吱作響的痛苦。
而那些軍人,那些士兵還想好好瞧一眼他的極限。
漸漸地,他們的對這位只會用刀的武夫失去了興趣。
砰!
砰!
砰!
一輪齊射。
他身上還冒著蒸騰的霧,紅紅的。
除了臉,打得稀巴爛。
他讓子彈的動能打著渾身抽搐,跪了下來。
將領押著明軍俘虜上去認了臉,才曉得這是一位教頭,滿意地點了點頭,收兵回朝。
而夏心璇的尸首也帶了回去,叫人劃花臉,再也認不得身份。沒人在意一具亡國公主的尸首,來這屠大明遺孤,只是為了例行公事,揚大清浩蕩天威。
……
……
遠遠看去…
天子能看見一只蝴蝶涂抹在沙灘上。
隼的血滲進沙子里,漸漸地,漸漸讓海潮沖淡了痕跡,像是一朵玉蝶梅花。
天子說不出話來,她上前去,微微碰了碰隼跪著的尸身…
就像是她下跪的民族一樣,柔弱到不堪一擊。
她蹲了下來,她倚著靠著隼,想背著他,背去哪兒?
天子不曉得。
落葉歸根嗎?
隼的母親是大和人,埋在這兒,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隼…”
天子很矮,隼很高。
尸首的雙腿拖在地上,劃出兩條鮮紅平行的線。
就像是她玩家的身份,與NPC隔絕了一個世界那么遠。
……
……
夏心璇重回三分之一酒吧,發現所有“演員”都在沙發上排排坐呢。
認得的,有鬼,還有位她不認得的小桑。
二人旁邊是羊角貓,一同看著這時代的終幕。嘴里念念有詞。
“有人愿意為了理想,卑微的活著。”
“有人愿意為了理想,英勇的死去。”
丫頭不是很懂話里的意思,于是也跟著坐了下來。
……
……
天子支撐不住那尸體的重量,她感覺得到背上傳來碎骨頭的尖銳劃痕所帶來的痛感。
但比起隼,不及萬分之一。
啪嗒-
終于…
終于…
她的體力見底,雙手不由自主一松開。
尸首后腦勺磕在臨近林地的亂石當中,天子踉蹌連踏了幾步,又抓住隼的腳踝,將他的尸首拖出去老遠。
“悠悠蒼天!何負于我!”
帶著一句不甘的怨。
她放棄了。
失了神一樣,往原路返回,她看見那頭大貓還在等她。
她要去尋這個世上,還能聊上幾句的最后一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