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干嘛！嗷嗚！”
    GM扒拉下貓臉上那鞋拔子，把吉他一摔。
    蘇綾：“沒什么，突然有點兒手癢。能告訴我編劇在哪兒嗎？”
    管理員一個響指，隔壁獸欄原本屬于三哥的位置，現在多了個打字員，正聚精會神在寫稿子。中年人模樣，察覺到門開了扭頭看過來，雙手還在咔咔咔忙著工作。
    4:55 S
    蘇綾：“文劍心是吧？”
    “唔--”
    “你出來一下。”
    “工作時間，干完這單我就請辭了。”
    哐---
    獸欄門拉上，蘇綾不太明白這個含義，說這文編對現在的工作很不滿意？說實話這種不好好講故事，但是也將大部分內容留下來做DLC的感覺……居然讓她還不了口。
    失望嗎？
    還是說，沒能從拓展內容里補完劇情？
    或者就留下個引子，總歸不太高興，就像是空揮了一拳，非常難受。
    “小可愛？這家伙什么意思？給我理一理。你們扔我一個單獨分出來的DLC，就告訴我命運輪回生生不息？”
    羊角貓：“你真想知道？”
    蘇綾扯著羊角貓的胸毛提到獸欄門口，敲著門。
    “喂！中年人！你頭兒在我手上。有什么不滿盡管說啊。”
    大門緩緩推開。
    文編換了身行頭，眼鏡也摘下了，一身便裝。打字機抱在懷里。拿著稿子交付給老板。滿臉慶幸的模樣。又和蘇綾娓娓道來。
    “沒有什么不滿的，關于這個DLC，本來是不在劇情內的，劇本也是臨時制作。所以粗糙了些。因為制作方，也就是你手里這只貓啊。沒打算做這方面的內容。單純做好游戲本身，是它的工作。也就是惡魔之章里，你看見的那個藝術總監的職能。”
    “臨時寫的？你們用屁股寫劇本啊。”蘇綾狐疑。
    文劍心撓著腦袋，滿臉尷尬：“從隔壁拿了個本子過來改一改，沒辦法，有時候我覺得老板的話非常對，網游嘛，在乎那么多干嘛。總歸找個理由，創造幾個不問出身的角色，讓他們變得很厲害，變得漂亮，變得可愛，變得誘人。然后找個理由打一打，就可以做很長的劇作了。”
    蘇綾：“然后呢？你扔給我標定DLC的內容，結果感覺就像是兩個小時不到講完了五十年的故事。最后一單做的漂亮點兒行嗎？”
    羊角貓：“其實……"
    蘇綾：“賣萌職能給我有點兒覺悟啊。這個游戲基本搞笑擔當就是你了。”
    羊角貓：“好吧。"
    文劍心坐了下來，給蘇綾倒了杯茶：“首先我是不是把故事講完了呢？”
    蘇綾點點頭：“這樣說沒錯。”
    文劍心：“那么，你還有什么好期待呢？”
    蘇綾想還口，但是發現居然還不了口，關于初王的由來已經解釋得七七八八，剩下拼圖的碎片，只能向玩家展示一個更加黑暗的世界，比起游戲來，那個世界更加真實而冷血，如要加上新奇的元素，只會讓原本混亂復雜人與人的關系，事與事的脈絡，變成一片混沌。
    以及獅子騎士、瞳、狐王。也只不過是三個“贗作”。甚至是蘇綾自己親手，不對……
    屠龍圣女只是個代號而已，如要其他玩家來進行游戲也能行。
    是由玩家親手，送到加拉哈德異世界，再到魔方的主位面來的。
    蘇綾還了句嘴：“真不負責，很多細節可以擴編的。”
    “你還想看什么呢？”文劍心也給自己倒了杯茶，仿佛他在這個VR空間里已經呆了很久很久，手腳都有些發涼，“我大可以將原臺本給你看看，可能這段故事會變得又臭又長。因為這件事……"
    “好了！夠了！”羊角貓跳了出來，“我讓他這么干的！行了吧！”
    兩人不約而同看著那只貓。
    蘇綾先開口：“為什么？”
    羊角貓：“為你專程搭建了四個沙盒場景，這些都是錢！要是你在流程后期選擇更大的地域地圖，我們還得繼續做模。拜托，你沒看見最后那條巷子里，本來有燈光的場景卻變得一片漆黑嗎？那是因為開燈已經能看見開發者紋理了！”
    蘇綾：“你們很缺錢？”
    羊角貓：“隨便你怎么想，我受夠了IPO審核，也受夠了玩家投訴。為什么不是全年齡向，為什么不是東方背景，為什么必須是境外公司！為什么……”
    說著說著，那只茍活于世的老貓突然就倚著蘇綾的肩膀痛哭流涕起來。
    “那個……”
    文劍心有話說。
    “這位玩家，您可以算是本游戲中的佼佼者了。不過由于我們一直都有關注您，所以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需要向您確認。”
    蘇綾：“有話直說。”
    文劍心：“不止一個問題。”
    蘇綾：“說吧。”
    文劍心：“VR對游戲來說，真的很重要嗎？”
    ……
    蘇綾愣了半天，沒講出一句話。
    仿佛這個問題，蘇綾從來沒考慮過。
    就像是有人問她，你早飯吃什么？這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要蘇綾來回答，還真的有點兒難。
    文劍心：“我大概知道您的答案了，誰都以為這是塊蛋糕，其實還是一只不知道有沒有毒的螃蟹對吧？”
    蘇綾點點頭。
    文劍心：“我有和貓老板談過這個問題。”
    “閉嘴！嚶嚶嚶！不許說！”
    貓老板剛準備在團子衣服上擦鼻涕，讓蘇綾一巴掌拍下地。
    文劍心：“游戲真的需要這么真實嗎？您看，答案不是很明確了嗎？”
    蘇綾辯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文劍心點點頭：“對，不論當您看見的，是十六位元游戲機的像素畫面，還是4K高清材質的液晶電視，握著的是雅達利單柄，又或是體感控制器，再不濟一點兒，也是鍵盤和鼠標。手機也行，可一旦到了VR，還是夢境VR……一切都不同了。”
    蘇綾：“我……我還在玩游戲嗎？”
    文劍心：“對，就是這種錯位感，加上我原本準備的糟糕劇本，它不夠娛樂性，也讓我的老板束手束腳，本該可以更注重游戲大頭的東西，它夠不夠好玩這件事上，著實已經有些本末倒置。”
    蘇綾：“那不重要的吧！不重要的吧？”
    文劍心拿起臺本，點點數給蘇綾看。
    “我有研究過您的游戲生涯，蘇綾，在一開始，我們都偏向于破壞性十足的玩家，給他們肆意狂歡，就像是你會關心如何戰勝一個強大的敵人，例如Jack，不閃不避，全靠內力，當時你腦子里只有豐富的ACT經驗和專注于攻防轉換。你的內心充滿了成就感，以及戰勝這位頭領的榮譽感。加上一點點獎勵，我們成功留下了你這位玩家。”
    蘇綾：“對。我還真沒怎么在意劇作。”
    “之后是高塔，那個本子，是老板寫的，它開始注意你，開始各種各樣為難你。它開始嘗試激起你的英雄氣概，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當時你腦子里沒想任何東西，包括你的依仗，也就是游戲經驗。全然拋之腦后。”
    蘇綾：“然后呢？”
    文劍心：“緊接著，是一個配角擔當，這部分是外包出去的，包給哪個工作室我們還不能提，不過美術方面真的很厲害。扯遠了，總歸你打了差不多兩個月的醬油，這點很惱火，毫無進展的游戲內容是最容易流失玩家的。我們當時很害怕你會直接放棄游戲。”
    蘇綾：“這個沒關系，當時我吊著一口氣，和人打賭呢。”
    文劍心：“然后，你遇見我寫的劇本。真正讓我在意的，你改寫了我的結局。”
    【惡魔】之章，蘇綾第一次放棄了寶貝，選擇讓NPC活過來。
    文劍心：“這可能是我辭職的原因，因為魔方世界BETA測試版已經結束了，一開始的沙盒游戲概念，是老板提出來的，也就是玩家創造歷史，之前的內容可以算是遺毒，再抱著過去走下去，只會讓它愈發無聊，痛苦。你明白嗎？就像是團子。”
    像是團子？
    一個早就死去的游魂，付以英雄的形象，讓各種利益拉扯，身不由己，帶著對人世間的怨恨與愛，不得解脫。
    文劍心：“你改寫了這個結局，并且完全顛覆了一開始的游戲態度，你開始關心那些虛擬的角色，開始將它們視為朋友與家人。開始學會如何釋放愛。這是我最開心的事。因為這是對劇作人的肯定。接下來的工作，我想只需要交給老板就行了。”
    蘇綾：“等等。”
    文劍心：“還有事兒嗎？”
    蘇綾：“只有這一個問題嗎？你不是說還有很多問題嗎？”
    文劍心長吁一口氣，又問道：“劇作人對游戲來說，真的那么重要嗎？”
    蘇綾：“當然了！”
    文劍心：“謝謝您的肯定。但是……”
    蘇綾一敲桌子，本躲在桌下的管理員蹦了出來。眼睛紅紅的。“干嘛啊！想打架啊！”
    “沒什么但是！”
    文劍心舉例說明：“您看，正是因為您改觀了，從【愚者】之章開始，您也不是主角，過分貼合背景所做的劇情都是留給煬煜這位玩家的，如果從他的視角來看，劇情定然是流暢完整，可因為劇作的問題，影響了您的游戲體驗。那不是……"
    蘇綾：“我又不是傻子，稍稍動動腦不就行了？”
    文劍心搖搖頭：“并不是所有人。”
    羊角貓：“都是你這般核心向。”
    文劍心：“所以才會有黑盒，挖礦出產，原本就與不愿花時間提升副職業練度的玩家絕緣，因為怕麻煩的話，只要去買成品就行了，而毫無UI說明，也徹底告別休閑向。這類副本，本來就是留給核心向玩家的寶藏。”
    “所以，我會選擇在留給你【命運之輪】的這一章三個小節，選擇請辭，你是第一個接觸到這個黑盒的玩家，如果以后有玩家接觸到了，也只能算個小彩蛋。命運之輪是滾滾向前的，正如團子最后留給養子的WalkMan，它依然讓陳富貴笑出了聲。就算這位養子身上迷霧重重，看似有著更加可怕強大的妖邪附身，哪怕在精神病院里天天要和體內的惡魔爭個你死我活。”
    “從始至終，你都沒看錯，那是個無論在何時何地，都保持樂觀的……”
    蘇綾：“奇妙的男人……"
    文劍心起身：“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關于游戲您比我更懂行，蘇綾，你可是從正元游戲廣元西路那條街機廳里混出來的。蔡振現在也在做VR，不知道前路如何。不過有您這樣的玩家，我和老板應該都非常高興。”
    蘇綾：“以后，不會有關乎魔方主線的任何劇情了？”
    文劍心解釋道：“物品說明那頭會有的，從您的生涯可以得知，魔方的主要職業部分來源于加拉哈德，兩向門的設置也是如此，常去逛逛應該能收獲不少。但……別想再一次喚醒他們，可能只會在你的心里，和上次遇見銀武神一樣，留下一道疤，再體驗一次失去的幻痛。”
    說完，文劍心就下線了。
    蘇綾：“你員工落跑了。”
    羊角貓不耐煩道：“嘰嘰喳喳的，整天就知道賣情懷，早該走了！呸！”
    蘇綾挑著眉頭，態度微妙：“其實……你也舍不得的吧？嘿嘿。少了個擼貓的。”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還玩不玩！大爺不伺候！自己玩老虎機去！”
    蘇綾還是第一次，見到那只貓咪如此情緒低落。
    以前它無時不刻，都能隨時HIGH起來。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什么值得開心的事兒能讓它如此興奮。
    拉動拉桿。
    叮叮咚----
    雜音響動。
    蘇綾卻不怎么在乎。與以往道具池里鮮亮耀眼的物品，那頭像是讓雨水澆得狼狽不堪的貓咪，更讓蘇綾在意。
    怪可憐的啊……
    從中落下一頂暗綠色的帽子。
    【原諒帽】
    蘇綾立馬對這藝術總監有所改觀。同情心在瞬間煙消云散。
    “以后我要去玩這家伙全程編撰的劇本？這道具是你做的吧？喂，別舔爪子了！是你吧！就是你吧！”
    【物品類型：分手道具/禮帽】
    【防御力：宇宙無敵強（對人）】
    【當然是原諒他/她了：當你給目標裝備上該道具，目標對你的傷害值恒定為零】
    【誰沒有個過去呢：當你給目標裝備上該道具，目標對你的累積傷害清算轉化為治療量】
    【不就是懷孕嗎：與你同在一隊伍中，任何等級比你低的玩家，同無視裝備目標的任何攻擊】
    【物品說明：請千萬不要往自己腦袋上套。】
    【備注：該物品接近王姓男子會自動觸發特效，根據游戲角色的實名可查身份證觸發。請妥善保管。】
    【備注2：如果愛情有顏色，那一定是原諒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