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給我！”
    小希急不可耐。
    “快！讓我變漂亮。”
    蘇綾改口道：“哪兒有這么快的好事兒。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
    小希內心五味雜陳，在得知自己毀了惡魔贈與的美貌時，懊惱與悔恨的情緒幾乎要將她徹底吞噬，恨不得當場自殘，讓自己為自己的愚蠢與沖動付出代價。可眼前惡魔卻突然說有辦法，能治好，無疑對她來說，是世上最好的事。一瞬間腦內產生了支付壽命的沖動。卻叫強大的理性與自卑重新憋了回去。
    她怕死。
    也怕那個隨隨便便用性命換取利益的自己。
    更加害怕夢想觸手可及的感覺，就像是每天的努力都是白費功夫，每天的自怨自艾都是自作多情，每一天承受的傷者自傷都是庸人自擾。
    其實只需要惡魔伸出手輕輕一劃，吹口氣，那五彩繽紛的夢，就這樣達成了。
    可現在，她沒法拒絕惡魔的饋贈了。
    小希炙熱的眼神盯得蘇綾幾欲要移開目光，那是一種從人生低谷瞬間走上巔峰的貪欲。
    “只要不付壽命！其他什么都可以！我要多活一會！我現在有很多事想干！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好，你聽好了。”
    “嗯！我聽著呢！”
    蘇綾從盥洗室拿來小希媽媽的護膚品。
    “看！這個！”
    小希點點頭。
    “還有這個！”
    又點點頭，如同機械。
    蘇綾擠出來點兒洗面奶，將爽膚水扔過去，小希接住，兩眼死死盯著蘇綾的雙手。看見那光滑的淡紫色肌膚，揉搓出豐富的泡沫，稀釋成皮膚能接受的濃度。泡泡在燈光的映照下反射著彩色虹光，像是魔法一樣。
    蘇綾：“洗臉！”
    小希一瘸一拐跑去盥洗室，蘇綾這才發現，這個姑娘的膝蓋有傷。剛見面的時候，她走得很慢，盡量不讓別人發現這隱疾一樣。而現在小希完全不在乎了。
    “好姑娘。"蘇綾吹了吹掌心的泡沫，身心愉悅。“好了嗎？！”
    小希：“馬上！”
    那丑姑娘又跑了出來。臉上濕噠噠的。拍過水。
    蘇綾兩手抹了上去。而小希第一感覺就是……
    疼。
    過敏發炎的傷口，還有那些死皮角質都在漸漸脫落。
    又癢又疼。但是想起即將看見鏡中，那個貌美如花的自己，這些都不算什么。
    “記得。洗臉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分鐘。”
    小希點點頭。
    “鼻子上的黑頭，要用雙手揉掉。”
    小希照做。
    “別那么用力，急不得。”
    小希遵從。
    蘇綾掐著時間，一拍小希的肩膀：“去吧，洗掉泡沫。”
    小姑娘又跑去盥洗室沖干凈臉，一臉緊張回來，開口就問：“好了嗎？好了嗎？”
    說實話她對這些一竅不通，從來不在意別人怎么看，也不在意自己怎么看。
    “不就是張臉嗎？一開始就不如別人好看，就這樣吧。"之類的想法，在她心里盤踞了十余年。
    可現在她是如此期待著第一位看見自己“真容”的人，哦不對，是惡魔，讓這位惡魔來給自己做個評價，她是如此迫切渴望著別人的看法。她如此想：自己眼中的自己總會有加分。而別人眼里的自己，才是最真實的。
    “還沒好。”
    蘇綾皺著眉，嘟著嘴，一副滑稽模樣，像是對自己的手藝相當不滿意。又把爽膚水保濕給小希做了。
    “記得，洗完臉，你這干燥型毛穴千萬要做保濕，這兩件呢，本來就是一套用的。”
    小希感覺臉上涼涼的，像是抹了薄荷，很舒服。一下子，從那發瘋的小野貓，變得無比溫順。
    蘇綾：“現在，去看看吧。 ”
    小希扭頭就走，走出去幾步，又跑了回來，拉著蘇綾。
    “一起去，一起去。”
    短短六個字，卻包含了許許多多的意思。
    蘇綾感覺到她的手依然在顫抖，她在害怕，她還沒做好準備。
    推開臥房大門，兩人拉開衣櫥，看著門后的落地鏡。小希的臉上表情由期待、希冀、滿心歡喜，變成了失落、惱怒，還有深深的悲傷。
    “你還是在騙我……”
    洗一次臉顯然不可能改變任何東西。
    “根本就沒有用。”
    她臉上的瑕疵反倒因為洗臉之后發白的肌膚，那死尸一樣的氣色暴露出來。
    “還更難看了。"
    她死死掐著蘇綾的手，心中釀著血海深仇。
    蘇綾另一只手按著她的肩：“不愿意給我壽命就是這個結果啦。朋友~現實一點，我們惡魔向來說話算數，童叟無欺。只不過你這種‘大型儀式魔法’，還需要很多步驟才能完成。”
    “別騙小孩子了，沒用的。”小希心灰意冷，“你說的每一句話，一個標點符號我都不信。”
    “那你的改變呢？你突然變漂亮的小臉蛋是假的嗎？”蘇綾咧嘴笑道：“那可是你用整整五年的命換來的啊，只是沒有了壽命作為釋術材料，我沒法這么快就讓你變得更漂亮。反正已經投入五年了，不試試嗎？不試試嗎朋友？想想你的小班長……很快他就要被人搶……”
    “閉嘴！”
    小希怒吼道。
    “別再說了啊！！！”
    蘇綾的尾巴得意地搖晃著。
    “選擇權在你，小姑娘。只要你愿意，萬能的惡魔會一直守候在你身邊。”
    剛要回頭，蘇綾還準備去補個覺。怎料尾巴讓小希死死攥在手心。
    “等等……”
    她眼中滿是倔強。
    “告訴我。"
    “告訴我怎么做。”
    “請告訴我怎么做……”
    蘇綾回頭露出了十六顆獠牙猙獰版笑容。
    “首先。”
    她提著小希扔上床。
    “現在是凌晨三點五十分，惡魔都是折磨人類的大師，也對人體構造極為了解，這個時間，是你肝臟排毒的時間，看看你臉上那些坑坑洼洼，大多斑點和色素沉積都源自你愚蠢的熬夜行為。儀式魔法第二步，睡覺。請好好蓄積你體內的能量。”
    小希還真的信了……
    她蠢嗎？
    不。
    她只是沒有任何人能依靠，只能聽信蘇綾的謊言了。
    她只是需要一個借口，讓自己向以往那行尸走肉的生活告別。
    “晚安，小寶貝。”蘇綾給小希蓋上被子，正準備關燈。
    小希：“別。”
    蘇綾：“怎么了？”
    小希：“爸爸媽媽都不在，我怕。”
    蘇綾捂著腦門，一臉無可奈何：“怕什么啊？”
    “怕黑。"
    蘇綾：“黑很可怕嗎？我覺得黑很安全啊，你把我扔陽光下邊兒怎么沒想過我怕光呢？ "
    小希不講話了……
    仿佛自己真的做了很過分的事。
    “怕黑……黑夜可能有鬼。我怕鬼。”
    蘇綾：“我就是鬼啊！你怕我啊？”
    小希搖搖頭。
    “以前都是貝貝陪我睡。現在貝貝不在了。”
    蘇綾：“貝貝？”
    小希指著角落的毛絨玩具，那是一只熊娃娃，“腦袋讓我擰下來了。”
    蘇綾恍然大悟，“哦……你的意思是。”
    小希：“我……不習慣一個人睡。”
    蘇綾嬉笑道：“好勒！我這就給你去買娃娃，誰讓我是惡魔呢？對吧？誰讓我這么善良呢？”
    說著回頭就準備開門下樓，尾巴又讓小希死死抓著。
    “拜托，丫頭要是知道我又睡了個妹子她會殺了我的！還有你這三年起步最高死刑我負不起責啊！"
    小希不說話，也搞不懂眼下這惡魔在說什么，反正她就抓著蘇綾的尾巴，和遛狗繩似的。死不松手。
    啪----
    蘇綾索性就這么躺下了，小希則是蜷縮在角落里，靠著墻。黑夜里，惡魔的眼睛發紅，亮晶晶的。可是一點兒也不可怕。
    小希開口了。
    “喂，惡魔。”
    “嗯？”
    “你不睡覺嗎？”
    “我不用睡，還有你膝蓋硌著我怪難受的，我也睡不著。”
    “抱歉。”
    “突然……這么正式的抱歉是什么意思啊？還有不用抱歉的啊。不用的。"
    小希認認真真答道：“哦……抱歉。”
    蘇綾也認認真真說著：“真的，不用抱歉，別人提出要求之后，你做到了，就不需要抱歉，你不欠我什么，我是惡魔，講究公平交易，如果你想用抱歉來博取我的同情，抱歉！抱歉！十分抱歉。我還給你了。”
    “抱歉……"
    小希愈發覺得自己是個笨蛋。
    “抱歉~”蘇綾就得回一句。“啊。不要讓我欠賬了好嗎？”
    小希點點頭，仿佛一片漆黑蘇綾也能看見她委曲求全的表情：“好。"
    不一會，小希又開口道。
    “惡魔，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蘇綾：“不打算告訴你。因為惡魔的真名全名都很長，你一定記不住的。”
    小希：“能記住。我記性好。”
    蘇綾：“何以見得？”
    小希：“爸爸媽媽每次吵架的內容我都記得。”
    蘇綾就一陣糟心啊，隨口編了個名字喊出去。
    “好！那你聽好了，本大人的全名是！”
    “卡卡羅特-野比壽蕙香-斯夫科諾基寇娃-茜茜-阿卡多姆-玄鳳-星塵舞-冰琉，怎么樣聽清楚了嗎？”
    小希半天沒回話。能從語氣中看出她那陰沉的臉色。
    “沒……沒有……能不能……"
    “好我再說一遍，聽好了！是。"
    “卡卡羅特-野比壽蕙香-斯夫科諾基寇娃-茜茜-阿卡多姆-玄鳳-星塵舞-冰琉，怎么樣聽清楚了嗎？”
    小希回道：“卡卡羅特-野比壽蕙香-斯夫科諾基寇娃-茜茜-阿卡多姆-玄鳳-星塵舞-冰琉？”
    蘇綾滿意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很好！你記住了本大人的真名。我很開心。”
    “真名對你們很重要嗎？”
    “對，特別重要，比我是惡魔這件事兒，還要重要。”
    小希又問道：“你是鬼嗎？”
    “你這丫頭話怎么那么多呢？”蘇綾剛想挪個身子，以腚對敵不去理會睡個安穩覺，仔細想想這不又把尾巴留給那熊孩子了嗎？只得挪回來，答道：“對，我是鬼。死掉的鬼，變成惡魔啦。”
    “哦……”她嘀咕著：“可是鬼怎么會有體溫和心跳呢？”
    蘇綾一怔，隨即催促說。
    “還想不想變美了？趕緊睡！話這么多，怎么沒見你之前那種文靜端莊呢？”
    “嘿嘿……”
    小希也不說話了，單單睡過去。
    而剛才……
    她好像笑了。
    依然是那種半笑不笑的冷面煞星模樣。但是……
    很開心的樣子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