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親生兒子。
    像是從地獄里爬上地面的惡鬼，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沒有任何勇氣去見他。
    直到。
    她聽見周政大喊了一聲：“小野小心——”
    時間像是在這一刻靜止。
    斑馬線上的車流延綿不絕的呼嘯著。
    小周牧野只顧著哭，沖了上去，只想抓住母親，卻沒看見疾馳而來的轎車，他整個人呆住，下一秒。
    伴著重力響起一陣骨骼撞碎的聲音。
    和那聲音一并響起的是耳畔呼嘯而過的風聲。
    小周牧野狠狠的摔在了馬路邊邊上。
    而。
    永遠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在也沒有起來過。
    小周牧野看著父親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在抖，一直止不住的發著顫，他渾身都在顫，指尖冰涼冰涼的，幾乎沒有任何血色。
    “爸爸”
    小周牧野的手掌握成了拳頭，努力壓制著那股自心底里涌上來的恐懼感。
    可是。
    沒有用。
    “爸爸”
    小周牧野喊他，“爸爸”
    那種失去至親，痛徹心扉的感受，太刻骨銘心了，盡管他才那么小，可當真的面對那一天的時候，仍然絕望到五臟六腑都在抽搐。
    那天。
    姜淑儀只是抱著小小的沈念深在懷里。
    用力的捂著沈念深的眼睛。
    像路人一樣。
    站在遙遠的另一個世界。
    靜靜地欣賞著周牧野的絕望和崩潰。
    母親。
    他的母親。
    從不是那種會為了孩子犧牲自我的人，他的母親，從來是個利己主義者。
    是個徹頭徹尾。
    自私的混蛋。
    周牧野坐在操場上。
    眼眶漸漸泛著紅。
    看著郵箱里。
    那張機票的時間，心，還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或許。
    他的母親。
    在另一個孩子身上，展現了所有的溫柔，只是那一份來自姜淑儀的母愛，從沒有奢侈的給過他一分。
    姜淑儀。
    又憑什么。
    要求他原諒，原諒她給過的，那么慘痛，那么刻骨銘心的傷害。
    周政辭世的半年后。
    老周傷心欲絕。
    也跟著去了。
    至死。
    都在擔心他的去處。
    至死。
    都在憎恨著姜淑儀。
    天空響起一道炸雷。
    閃電點亮了整片夜空。
    初秋的雷陣雨。
    猝不及防落下。
    那些仍在你儂我儂的小情侶，見雨落下，紛紛伴著雨聲一路小跑著離開。
    周牧野漠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眼眶生澀的疼，一股咸甜的味道順著液體流入嘴里，他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身上單薄的衣服徹底被打濕，黏答答的貼在身上，帶點兒初秋的寒意。
    水珠順著額前的碎發往下。
    滴答。
    落在眼睫。
    滴答。
    又滑向臉頰。
    暴雨中。
    突然騰出一小片位置，遮擋住了大雨的傾盆落下，周牧野反應遲鈍的抬起頭，對上了小姑娘紅腫了大片的眼睛。
    “周哥。”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聲音染上了哭腔，“我不需要你和我說話，我就給你擋擋雨，陪陪你就走。”
    小姑娘穿著睡衣。
    像是來不及換衣服。
    腳上踩著的。
    還是周牧野替她買的居家拖鞋，已經濕漉漉的陷落在雨中，漂亮的小腳丫泛著水珠，滴答滴答的。
    眼前這一幕。
    宛如夢中才有的場景。
    只多看一眼。
    周牧野那些堆積如山的堅強和勇敢，就變得潰不成軍，他突然就有種想要大哭一場的沖動。
    小姑娘順著他，坐了下來。
    操場臺階濕漉漉的。
    有點兒涼。
    她朝周牧野露出一抹笑，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嘴角兩側露出兩顆小小的梨渦。
    又甜又乖。
    讓人想咬一口。
    “周哥。”小姑娘笑著說：“唐嬌談戀愛了，她和我說，我很幸運遇上了一個，一次就想走一生的人，說祝福我們，希望我們校服到婚紗。”
    “我也是這么想的。”
    小姑娘聲音溫軟，帶點兒嬌羞的小溫柔，“等到時候，我們叫上蔣一鳴他們，再去一次古都好不好啊？我還挺想再去看一看那大唐盛世的，這回，我得讓你也穿上漢服，不能只我們女生穿，你們男生也要的。”
    “周哥。”小姑娘說：“我剛剛，其實快睡了，一看打雷了，就想著出來散散步吧。”
    “你也許覺得很奇怪。”
    阮書意說著說著眼淚就涌了上來。
    滾燙的熱淚。
    帶著酸澀的心疼。
    我想陪著你。
    不止是陪你高興。
    更是。
    陪著你脆弱。
    陪你一起看著那傷口滲出悲痛的血跡以后。
    緩慢愈合。
    都會好起來的。
    “我就是覺得該來這里走走，我直覺總是很準的，我就是想來，誰攔著也沒用。”
    她說：“你猜，我老遠看見了什么？”
    小姑娘像是故弄玄虛般。
    等著周牧野扭頭看她。
    她才接著說：“我看見有個長的超級帥的大帥比坐在這里，有點兒可憐，我就想，成吧，我作為新時代的美少女，要以溫暖大帥比為己任，只好過來找大帥比搭訕搭訕了。”
    “就是不知道。”她歪著頭，眼淚仍在流，又美又破碎，“大帥比，讓不讓我搭訕啊？”
    下一刻。
    雨傘從手上滑落。
    落在地面上。
    大雨傾盆而下。
    滴滴答答落在兩人身上。
    伴著雨水一并迎來的，是周牧野溫熱又細碎的吻，和以往不同，他似乎帶著某種宣泄的兇狠，掃過她的每一寸，像是發狠般的咬了口小姑娘的唇。
    小姑娘僵住。
    閉上了眼睛。
    摟著他的腰身，生澀的回應著少年。
    冰冷的大雨夜里。
    兩個人相擁在一起的少年少女，美好的像是畫卷里的人，那一刻的意亂情迷變得格外熾熱真實。
    仿佛非要通過這種親密的方式。
    才能徹底將對方占據擁有。
    良久后。
    周牧野才松開了小姑娘，那雙蠱惑人心的眼睛，泛著淺淺的光，他捧著小姑娘的臉，聲音低而沉，道：“小姑娘。”
    小姑娘愣了下。
    下意識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周牧野嘴角扯出一抹笑，自嘲道：“周哥，是不是很失敗啊。不然為什么連我的母親都不要我。”
    小姑娘讓人捧著臉頰。
    臉上的軟肉擠在了一起。
    眼睛圓溜溜的看著他，她抿了下唇角，眨眨眼，對著周牧野小聲說：“她不要你，她沒福氣。”
    小姑娘眼珠子骨碌碌轉著。
    彎了彎眼角，又很正經的補充道：“她不要你，不是便宜了我？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她不要你，我要你。”小姑娘繼續說著：“這么好看的小哥哥，便宜我了。”
    周牧野直勾勾的盯著她。
    那眼神。
    過于熾熱。
    帶著滾燙的熱意。
    小姑娘臉不自覺發燙，周牧野突然笑出了聲，“行，那以后，周哥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你可要好好照顧我。”
    “”
    小姑娘想了想，抓著他的手放下。
    像個小孩兒似的。
    從睡衣口袋里，拿出兩顆巧克力，巧克力的外衣染上了水漬，伴著溫熱的體溫，有些融化了。
    小姑娘惋惜道：“我只剩兩顆了，我其實都想給你，可是壞了。”
    她輕輕吐出口氣，摸了摸周牧野的頭，“沒事兒，小阮明天給你買新的。”
    像是哄小孩兒一樣。
    周牧野看向小姑娘，從她手里拿過來融化的巧克力，勾了勾唇，“我家小姑娘的，什么樣的，都是極好的。”
    說著。
    他在大雨中。
    剝開了巧克力外衣。
    伴著雨水的巧克力，一并吃進了嘴里。
    “好吃。”周牧野捏了捏她臉頰，滿足道：“這是周哥，吃過最好吃的巧克力了。”
    謝謝你。
    一直陪著我。
    謝謝你。
    一直給我溫暖。
    謝謝你。
    讓我能夠得到你的愛意和傾慕。
    你是我的得來不易。
    你是我。
    一生。
    唯一的心動。
    “我愛你。”周牧野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臉頰，鄭重又認真滴說著：“阮書意，我愛你。”
    小姑娘神色一愣。
    眼睛紅通通的，話里帶著濃重的鼻音，湊上前抱了抱周牧野，嗓音又甜又軟，“我愛你，周牧野。”
    下一刻。
    周牧野把她抱進懷里，伸手抵著她的后腦勺，唇貼著她耳垂，像是某種引誘，低壓著嗓音，說：“晚上，要不要和我睡。”
    【作者題外話】：我有過唯一的就是很想很想做一件事。
    沒有任何預兆。
    就突然產生的很強烈的念頭，酷暑的炎夏，頂著大太陽跑回去，
    然后，
    接到了一通等了我許久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