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過得變慢了。
    煙塵里，金瑜仰倒在地面，小小的身子深深嵌進泥土半米有余。
    她的嘴角噙著鮮血，原本精致可愛的小臉上早已布滿臟污。
    武器已經(jīng)被擊落了，身體各處也傳來隱隱劇痛。
    事實證明，在頂階化神期修士當中，裴正道果然是近乎無敵的存在。
    “飛劍領(lǐng)域”，這讓所有劍修做夢都想學會的招數(shù)，在敵人手里的威力竟能達到如此地步。
    看著那疾沖而下欲要索取自己性命的綠色匹練，
    她無力地輕喃一聲：
    “主人，果然我在劍道上的天賦，根本不行呢。”
    “為什么，你一直在鼓勵著我前行呢。”
    “如果當初就那樣死掉，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解脫了吧。”
    但是、但是……
    為什么，
    一定要讓那樣懦弱的我活下去啊。
    ——
    腦中浮現(xiàn)出第一次與他相遇時的畫面——
    ——
    【東海·瑤光水岸】
    “渡劫失敗了嗎。”
    男子蹲在地上，安靜地凝視著仰倒在岸邊、渾身散發(fā)出焦糊味道的金發(fā)少女。
    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沖刷而來，輕撫并治愈著少女一絲不掛的嬌小身體。
    “嗯。”
    她奄奄一息的回了句。
    “明明還沒有準備好，不是嗎？”他細細觀察著她。
    “嗯。”
    雖是第一次見，
    但二人就像已經(jīng)認識了很久一樣，一蹲一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很疼吧。”
    他也坐到了她身邊，以跟她同樣的姿勢——伸開手腳，呈“大”字形，仰躺了下來。
    天空很藍。
    白云在飛。
    “嗯。”
    她亦是和他一樣，
    看向天空。
    半晌，才補了句：
    “沒有知覺了，就不疼了。”
    ——
    片刻的沉默。
    似是在細細品味她的話，
    他有些在意：
    “為什么要逞強呢。”
    “為什么啊……”
    她喃喃著、努力深吸了一口并不香甜的空氣：
    “不知道。只是想著，‘算了，就這樣吧’，然后，如你所見。”
    她笑了笑。
    隨后，又很吃力地晃了晃早已受到重創(chuàng)的頭部，試圖表達內(nèi)心中的釋然。
    “這樣啊。”
    他偏過頭來，看著她布滿沙土的精致側(cè)臉。
    許久的沉默。
    ——
    “很傻吧？”她突然問道。
    “不會。”
    “怎么？看到化神期的妖就這樣垂死在沙灘上，沒有什么想法么？”
    “想法的話，嗯……”
    他思索了下，感慨道：
    “確實，有些時候，放棄也是一種解脫。”
    “…？”
    她怔了怔，勉強地側(cè)過頭來，看向他的臉。
    “別再亂動了。”
    他直視著她葵色的瞳孔，輕聲道。
    “不，”
    她不但沒有聽話，反而湊得更近了些——
    “嗯……想不到，你這人類，還挺養(yǎng)眼的。”
    她端詳著他的臉，最終得出如此結(jié)論。
    “是嗎。”
    “嗯。”
    “你也很可愛。”他認真夸了句。
    “哈。”她無奈一嘆，反問道：
    “可惜，可愛又有什么用呢？”
    “嗯？”
    “不覺得活著很沒勁嗎。沒有希望，沒有光芒，沒有能夠感同身受的人，甚至……連能夠一直陪著你、聽你說話的人都沒有。”
    見他沉默，她轉(zhuǎn)過頭去：
    “算了，你一個人類，想必也根本不懂吧。”
    聞言，他站起身。
    “怎么，要動手了么。”
    她勾起嘴角：
    “我的妖丹可是很珍貴的。記得賣個好價錢。”
    她閉上眼：
    “另外，下手輕點。我怕疼。”
    ……
    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沒有靈劍透體的冰寒刺痛，沒有靈術(shù)灼燒的炙烤煎熬，沒有精神、意志被抽離的鉆心剜骨。
    “？”
    她不解。
    她睜開雙眼，見他依然佇立在原地，看向自己。
    “你只是太疲憊了。”
    他這樣說道。
    “？”
    “一個人生活，很辛苦吧。”
    “……”
    “獨自面對日夜，很難過吧。”
    “……嗯。”
    “你的名字是。”
    “金瑜。”
    “可你，是錦鯉啊。”
    “誰跟你講名字一定就要和本體一樣的？”
    “這樣嗎。我叫陸靈秋。”
    “……哦。”
    “大陸的陸，生靈的靈，秋天的秋。”
    “……我不想知道這個。”
    “那，金瑜。”
    他凝視著她：
    “如果有人，
    愿意陪你一起尋找新的希望、和你共同面對孤寂日夜、幫你成功突破渡劫、帶你看到新的光芒，
    你，
    愿意和他一起，繼續(xù)活下去嗎？”
    “？”
    她不解地睜大了雙眼，充滿驚色的眸子看著他那極度認真的表情，
    終于意識到了，
    這是承諾。
    ——來自一名陌生人類的承諾。
    “可我，壽元將至……”
    “無所謂，我會讓你修成妖神。”
    “可是……人與妖之間……”
    “人分善惡，妖亦然。”
    “……”
    她無言片刻，忽然目光灼灼問道：
    “你是不是饞我的身子？”
    “嗯。”
    他想都未想，只是點頭。
    “你這人……！怎么……”
    劇烈起伏著的胸脯已經(jīng)暴露了心中的情緒波動，可他并未催促，只是安靜地看著她，等待著她的答復。
    ——
    許久許久。
    她終于解開了心中第一道防線——
    “唉。我現(xiàn)在這副樣子，就算想拒絕，也根本沒辦法反抗吧？”
    ——
    他笑了笑，對著她伸出了右臂：
    “活下去吧，金瑜。和我一起。”
    ——
    她抿了抿小嘴，用盡全力，握住了他溫暖的大手：
    “便宜你了。”
    ……
    ……
    時間回到原點。
    天空之上，雷鳴電閃。
    渡劫異象愈發(fā)猛烈，
    雖是陰天，但卻無雨。
    “給我去死吧——！！！”裴正道的聲音里帶著必殺之意。
    只見那氣勢洶洶的綠色匹練一往無前地急墜而下！在下一息，狠狠插落到金發(fā)蘿莉仰倒的位置之上！！！
    “金瑜姐！！！”
    看到這一幕，結(jié)界之外的夏憐星已是不忍直視地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眼淚欲將奪眶而出！她何曾料到過，身邊相處多日的姐妹，竟會被人類殺害！！
    磅——！！！
    巨響傳來，剛剛散去的煙塵再度升起——
    然而就在她以為一切都完了的時候，
    一道比之裴正道更加兇悍的恐怖氣機，
    自那深陷進去的地表孔洞中，
    無聲彌漫而出。
    “怎、怎么回事！”
    裴正道驚怒的聲音從地底傳來。
    此刻，他的身形已經(jīng)恢復到了人劍分離的狀態(tài)，
    而他手中的古寶級武器，竟在剛剛的一擊中，碎成了末！！！
    他后退數(shù)步，一臉駭然地死死盯著眼前那明顯與先前不一樣了的金發(fā)蘿莉。
    只見地坑之中，
    金瑜小小的身體上，刺耳的“滋啦”聲滿布。
    她低著頭，原本的雙馬尾早已披散下來。
    金色的柔軟劉海遮擋住了面龐，裴正道無法看清她的表情。
    但此時她身周的靈壓，明顯不太對勁。
    化神、化神初、化神中、化神末、化神大圓滿……
    ——
    “人類，你耽誤了我，守護主人的時間。”
    ——
    她的聲音與蒼空之上的雷音交織在一起，
    不知為何，
    這片森林的地表開始隱隱顫動。
    感受著空氣當中由于封印解除而漸漸暴躁起來的巨量靈壓，
    裴正道原本勝券在握的表情逐漸變得因恐懼而扭曲，
    最終，在靈壓達到了某個點時，他終于狂駭大叫出聲：
    “渡……渡劫！！！你……竟已修成妖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