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碌碌,碾碎世間多少豪杰夢,唯有路邊青草,一年一年,歲歲復生。
許是這一年的最后一場春風,微微帶著些夏日里的灼熱,卷過路旁的春草。
馬車上,趙鷹已經喝完了一壺酒水,他隨手拎起酒壺,拋到田野之中。
今日這個酒壺,也許多年之后會被后人挖出,然后給它編纂上一個可歌可泣的故事,關于愛恨,關于情仇。
或許能讓它身價倍增,或許能讓它被后人珍而重之,誰知道呢?
就像空中被春風吹起的萍草,招搖天地之間,落在何處,便在何處安家。
漢子重新打開一壺酒水,“朝先生夸張了不是,俺雖然沒怎么讀過書,可也知道江湖事終歸是江湖事,讀書人的事終歸是讀書人的事。,兩者之中還是大大不同的。”
“即便是那些稍微讀過幾本書的讀書人,也最是看不起我們這般江湖上的粗鄙武夫。”
“以武殺人,橫行市井之中,即便是再厲害的高手,在那些讀書人的眼中也不過是所謂的壯士。”
漢子想到此處,似乎有些憋屈,重重的吐了口氣,“俺聽酒樓里的說書先生說過,當年北方曾經有過一個小朝代,一國之中都是文人當道,后來好不容易出了一個能夠帶兵打仗的武人,竟然被這些自詡為讀遍圣賢書的讀書人嘲弄而死,如此這般的讀書人,了解什么江湖事?”
“朝先生,終究不是所有的讀書人都是你和馮先生這般的讀書人。”
朝清秋點了點頭,“這個朝代我也知道,所以最后它終究亡了國。宗廟毀棄,帝為仆,后牽羊。使后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許多年。”
“后世讀史之人,每每讀到此處,莫不掩卷嘆息。”
“別的俺也不知道,只是聽酒樓里的說書先生說過一段,當時心中有些氣憤,也就記在心里了。”
趙鷹喝了口酒水,“不過如今聽了朝先生的言語,俺依舊不覺得他們有啥可憐,那句話咋說來著。”
漢子拍了拍腦袋,顯然不知道該如何言語合適。
“咎由自取。”朝清秋笑道。
“對,就是這個意思,只是可憐了那些跟著他們一起受苦的百姓了。”
這次朝清秋也沒有言語,而是隨手拿過漢子身前的一壺酒,默默喝了起來。
那個朝代,有人吟風弄月,柳巷填詞,夜宿花間。有人竹杖芒鞋,大江東去,一蓑煙雨任平生。
有人臨死之時猶然高呼渡河,有人怒發沖冠,仰天長嘯。
一朝之中,前后兩國,毀譽參半。
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
趙鷹許是也看出朝清秋有些傷感,他也不多言,只是陪著朝清秋默默飲酒。
他一個江湖武夫,本就不是伶牙俐齒之人,方才那些話也只不過是有感而發而已,哪里想到會勾起朝清秋的傷心事。
“朝先生,其實俺還聽過酒樓里的說書先生說過一件極有意思的事。”良久之后,趙鷹忽然笑道。
“聽說如今被稱為劍神的楚難歸,當初也曾經被楚國那些讀書人刁難,后來他單人持劍,在南楚的國子監之外站了一日,不見那些平日里正氣凜然的讀書人出面,最后臨走之時,隨手一劍把國子監門口的石獅子斬成了飛灰,不知道有沒有這事。”
朝清秋強打起精神,笑道:“這事倒是真的,當初我在南楚之時,也常聽楚人提及,不過后來隨著楚難歸在天下揚名,如今楚人反倒是以他為傲了。”
“朝先生,那個楚難歸真的如此厲害不成?比先生如何?”
朝清秋朝下掃了一眼,原來是馬車里的范夜聽他們說的熱鬧,忍不住從馬車里探出頭來。
圓胖的臉從下面的車窗里擠了出來,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楚難歸號稱劍神這么多年,去南楚挑戰他的劍客多如過江之鯽,可卻沒有一人能夠成功,已經足以說明楚難歸實至名歸,你拿我和他比,是不是想要看我的笑話?”
范夜撓了撓頭,目光之中閃過一絲狡黠,他自然知道楚難歸既然號稱劍神這么多年,又能夠屹立不倒,自然是真正有實力的。
畢竟人的名,樹的影。即便是一地的豪杰相互之間都常常會看不順眼,何況天下之大,自然是人才輩出。
這么多年,楚難歸依舊能夠獨坐高樓,在劍道之上一騎絕塵,自然說明他不是尋常人物。
雖說朝先生在他心中已經算是武道修為極高的人物,可和這個天下聞名的人物比起來,顯然遠遠不夠。
朝清秋則是有些微微出神,他想起了當初說是要去江南挑戰楚難歸的沈醉,這么多日子,也不曾有消息傳來,如果他真的勝了楚南歸,必然是震驚整座天下的大事,應當早有消息傳來才是。可直到今日,江南那邊還是不曾有半點消息傳來,多半應該是敗了。
不過自己那個叔叔的道心他倒是不擔心,畢竟是個能夠舍棄燕國富貴流浪江湖的豁達之人,即便是輸了,應當也只是想著日后贏回來才是。
“我這不是想著,萬一朝先生真是隱藏極深的劍術高手能夠順手教我幾招劍術嘛。”
“我小時候可是最羨慕那些高來高去的劍客,飛劍取頭顱,殺人鬧市里,脫身紅塵中,著實是有些瀟灑啊。”
朝清秋笑道:“你不是不喜歡讀書?”
范夜訕訕一笑,“我是不喜歡讀那些之乎者也的道德文章,這些江湖故事,我還是喜歡的。”
“要是讓范老爺子知道了你還有個江湖夢,只怕是要打斷你的兩條腿。”
“我也就是和朝先生還有趙大哥說道說道,我爹那里自然是不敢提的。”
想到范老爺子的脾氣,趙鷹會心一笑。
“接下來是哪家?”朝清秋也沒有揪著他不放。
他們這次來本就是為募捐而來,雖然頂著一個范家的名頭,可其實收效甚微。
范夜聞言也是揉了揉額頭,“接下來是鴻儒鎮的周家,只怕有些不太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