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大清早的，馬三寶在院子里掃雪。
    朱懷早早起床，坐在大殿內，眺望著院內雪景。
    不一會兒，家里的婢子們便抱著許多透明的布匹回來。
    這些布匹都是朱懷嚴格挑選過的，透光性和密閉性都不錯。
    就是有點貴。
    不過朱懷也不心疼了，臥牛山那邊采出來的無煙煤，昨日已經在市場上試銷售了。
    賣的效果很好，雖然朱懷只是讓家奴拿出幾百斤去販賣，但是在沒想到，短短一天，那無煙煤就賣完了。
    而且還有些供不應求的意思。
    街肆上好一些富賈都嚷嚷著讓朱懷早點開始販賣下一批。
    無煙煤將會是一個源源不斷的銷售鏈，又加上鹽山產業，朱懷累計的財富多不勝數。
    所以購買這些布匹，他并不覺得奢侈。
    早早吃了早飯，朱懷便走到院落的菜園子旁邊。
    因為冬日的原因，菜園子里的菜許多都枯萎了，唯一生存能力強的，便是大白菜。
    朱懷用竹子在菜園地兩邊，扎成一個個彎弓。
    很快，一個暖棚的架子便搭建好。
    和老爺子一樣，朱懷閑來無事，也喜歡捯飭農活，并且樂此不彼。
    沒多時，趙檀兒裹著小皮襖走來，“五六零”她身穿一身黑色戎裝，將身子包裹在內，看樣子像個大熊。
    “朱懷，你在干嗎”趙檀兒眨眨眼，她頭上帶著厚厚的棉帽，只有兩只剪水的雙眸暴漏在外，看上去分外可愛。朱懷道：“在搭暖棚，額，你要是沒事也來活動活動。”趙檀兒點頭：“噢，我要干什么？”
    朱懷指著廳堂內的布匹，“去將它們拿來，蓋在竹架上。”“啊？”
    趙檀兒有點不理解：“這不是很浪費嗎？那么多上好的布匹，你用來搭建……搭建這個東西……額，你瘋啦？錢多了可以送我。”朱懷懶得和她解釋：“快些去拿過來。”
    趙檀兒癟癟嘴，脫下裹在外面的絨衣，卷起手腕，便去廳堂內抱著布匹走出來。
    朱懷踩著木梯，拿著趙檀兒送來的布匹，不斷蓋在竹架上。
    兩人正賣力搭建暖棚的時候，朱元璋笑瞇瞇的走來。
    看到這一幕，朱元璋臉色拉了下來。
    他指著朱懷和趙檀兒道：“你們兩個小混球，跟咱來大廳！”
    老爺子窮了一輩子，自幼做過農民，當過和尚，也乞討過，百姓多么不容易，他比誰都了解。
    盡管當了皇帝，他也嚴格要求后代不能鋪張浪費。
    現在看到朱懷這小混球居然在糟蹋布匹，哪里能高興的起來？
    他知道這小子賣鹽巴賺了不少錢，有兩錢就開始糟踐了嗎
    今天不好生說教說教這小子，他都不知道百姓多么困苦！
    趙檀兒小臉嚇的刷白。
    她知道老爺子生氣了。
    確實，這擱誰不生氣啊？哪有這么糟踐布匹的啊！
    朱懷無所謂的跟在趙檀兒身后來到大廳。
    老爺子板著臉，氣咻咻的盯著朱懷和趙檀兒。“不像話！”
    朱元璋出生草莽，做了皇帝也不敢忘本。
    平常他就以身作則，要求后代也要和他一樣節儉杜奢。
    可言傳身教了這小子這么久，現在他居然如此浪費？
    今天不教訓教訓這臭小子，朱元璋心里這口氣都咽不下去！趙檀兒耷拉著腦袋，小聲勸朱元璋道：“爺爺別生氣了……”
    朱元璋看著朱懷吊兒郎當的樣子，便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個臭小子！你還驕傲了是嗎”“平常咱怎么教你的？”
    “隋煬帝怎么滅國的都忘了嗎？”
    “大業六年東都洛陽絲綢纏樹的典故你忘了是不是”“咱給你說了多少亡國之君的例子，都拋之腦后了？”
    大業六年，是隋煬帝在位的時候，西域和突厥的使者至東都洛陽，隋煬帝為了顯示氣派，同時也有威懾諸藩國的需要，大肆鋪張，甚至還命人用絲綢纏繞在樹上，顯示大隋的富裕……
    朱元璋時常會拿這個教育朱懷，讓他要學會節儉，不能奢靡。
    “大孫，要學會過日子啊！”朱元璋語重心長的道。
    “就比方，咱給你舉個例子，你看這個炭木，現在這時節的碳價，真是一日千里，一斤竟漲到五十多文錢，真真是要命啊。”朱元璋露出痛心的樣子，可隨即又笑了：“既然要持家，就要節省，你看咱，既不能讓家里人凍著，可說呢，又不能胡亂花錢。大孫，你看看這個……”
    他手一指，點向地上的火盆。
    朱懷這才注意到，腳下的火盆，此刻滋滋的冒著熱氣，好像……燒的不是碳，竟是煤球。
    “這個，你知道是什么？”朱元璋神秘兮兮的賣了個關子。朱懷脫口而出：“無煙煤……”
    “嗯”朱元璋一呆：“哈哈，吾孫見多識廣啊，哈哈，實話和你說了吧，這無煙煤，也就這兩日時興起來的，可是賣的緊俏的很，咱有幸弄了百十斤試了試，效果好的很吶，比之木炭，還要有一些意思。”
    朱元璋今日來，就是給朱懷送無煙煤的，恰好可以拿這個教育一番朱懷。
    他嘆口氣道：“大孫啊，是不是現在覺得很暖和這無煙煤真是好東西啊，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就是，它價格低廉，咱可是費盡了功夫，才托人弄來的，據說現在只是試賣，才供應數百斤而已，咱將它買來，現在也要借著它告訴你一個道理，該花的銀子要花，不能讓自己凍著餓著，可是不該花的銀子，卻實在沒有花的必要。”
    “你現在知道什么叫居家過日子了嗎”
    “……”朱懷憋紅了臉，幾次欲言又止，都被朱元璋無情打斷。
    朱元璋似乎覺得自己言傳身教有了效果，頓時打起了精神，眉飛色舞的道：
    “買東西，就得買物美價廉的，這個道理嘛，其實就和你花那么多的銀子，去買這些布匹，然后卻用這些布匹裝飾菜園子一樣，你此舉則是鋪張浪費，若是被人看到，會說咱為富不仁的……你……能明白咱的意思嗎”
    朱元璋期寄的盯著朱懷，很希望自己大孫開竅。朱懷搖頭：“不太明白。”
    “這還不明白？嘿！你這臭小子！”朱元璋一拍大腿，有些急了，還想要繼續解釋。朱懷沒等他開口，便道：“可這無煙煤，就是我賣的啊。”
    朱元璋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小滑頭，居然如此大言不慚……嗯？”
    他好似觸電一般，記得，這無煙煤，好像，嗯，真是朱懷那夜查假賬和自己提出來的啊……那晚他好似還對朱懷說過，這樣的妙物絕無存在的可能……朱元璋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可這時，朱懷卻是一拍案牘，啪的一聲，讓朱元璋和趙檀兒嚇的心里咯噔一下
    朱懷咬牙切齒，痛心疾首的道：“這無煙煤，確實是臥牛山的，那就是我花兩百兩買下來的產業，老爺子……你敗家啊！”朱元璋：……”
    他有些無語了。
    朱懷幽幽一嘆，繼續教育朱元璋道：“這煤在我手里，一錢不值，你還托人花錢去買自己家地里生出來的東西，隨手去撿就是，一文不值！你還花了錢我怎么有這樣的爺爺啊，幾十文錢，就這么被你給糟踐了，浪費，你太鋪張浪費了呀！”
    “………”朱元璋老臉先是一紅，這一番義正言辭的斥責他竟覺得極有道理，這言傳身教……似乎失敗了。
    可隨即，朱元璋虎軀一震。
    不對。
    煤是你小子產的
    “大……大孫，你可不要唬我”朱元璋嚅囁著道：“咱們不開玩笑。”朱懷淡淡的道：“開什么玩笑，若不是如此，我怎么曉得什么無煙煤”一下子，朱元璋身子條件反射似得打了個激靈。
    他先是撫額，覺得頭有些暈。
    昏沉沉的厲害。
    可隨即，眼睛如銅鈴一般的張大，聲震瓦礫一般的狂笑起來：“哈哈哈哈……祖宗有德！咱大孫造福百姓！哈哈哈！”朱元璋激動了！
    他起初以為這種煤炭，是需要冶煉云云的，但卻沒想到，居然是在山里長出來的。
    那么，如果找到這些山脈，是不是意味著，大明的百姓，可以安穩度過這個冬天了呢
    朱懷有點無語，啥就祖宗有德了，咱兩又不是一個祖宗。
    還有什么叫造福百姓，我又不是送財童子，我是商人啊好不啦！
    朱元璋搓了搓手，激動的問朱懷道：“娃子，快告訴咱，這是山里長出來的嗎還有哪些山是的？咱去買下來！買下來都賤賣給百姓！哈哈！”朱懷的思想高度，始終和老爺子不同，他站在商賈的地位去想，這些東西，應當自己存起來，去賣錢。
    可朱元璋卻站在百姓的角度去考量，他覺得這東西，應該讓朝廷買下來，去賤賣給百姓，讓天下少死點人。朱懷嘆口氣：“噢，南直隸沒有了，山脈只有我一個人有。”44
    朱元璋搓手：“感情好，賣給朝廷你！”“不干！”朱懷搖頭。
    朱元璋作勢又要言傳身教，朱懷卻是道：“山西那一帶多的很，趁著民間還沒發現，你可以建議皇帝早點將山西那邊的煤山給盤下來，作為國有資產。”反正山西那邊山高皇帝遠，朱懷自是沒精力去那邊盤山，與其如此，倒不如賣給朝廷一個人情，也讓老爺子不那么為難。
    朱懷這可是很大的讓步了。
    朱元璋哇哈哈大笑，激動的老淚縱橫：“好，好啊！咱爺孫同心，同心吶！”“咱看到百姓每天死幾個，心里很不是滋味，咱……”
    “好孩子，剛才咱批評錯了你，糟蹋吧，布匹你可勁糟蹋！糟蹋幾個布匹咋了！咱大孫可是拯救天下黎民蒼生的人吶！”
    朱元璋欣慰極了，感動壞了，看著朱懷，用力的拍了拍朱懷的肩膀：“長大了，大人了！知道替爺爺分憂了，好孩子，好孩子啊！”朱懷：
    我……啥也沒干啊關鍵。
    老爺子不必如此，大可不必，我有些羞愧的。
    等等！誰告訴你我糟蹋布匹了？額……算了，不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