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想起自己拜他所賜的一切。
這簡直不能用,好或不好來形容了。
甚至,已經到了人神共憤,令人發指的地步。
最初的時候。
她半點也不想招惹他。
卻被他暗地里欺負,弄傷了手腕。
他明知道,她從來不敢摘下自己的口罩。
結果也給她一把扯了下來。
還有——
她最害怕的就是,被人看到自己身上的傷疤。
可他昨天晚上卻看了個仔細。
許慕白總是能精準地傷害到她。
戳痛她每一處脆弱的地方。
而她,怎么躲都躲不掉。
他對她所做的一切。
就像是把一只安安靜靜縮在枯葉里冬眠的刺猬,粗暴地從里面拎出來。
然后,還要隨意撥弄它,軟乎乎小肚子的那種驚擾。
這怎么能說得上好呢!
可她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害怕。
羽輕瓷面對他的問詢,根本不敢指責他什么。
她垂眸低聲說道:“你對我,很好。”
對她來說,只要不受到傷害。
說幾句違心的話,也沒有什么關系。
許慕白毫不意外地把她的話當真了。
他輕輕地將白瓷碗放到餐桌上,碗里的湯有輕微地晃動。
羽輕瓷卻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因為她敏感地察覺到,許慕白好像不開心了。
他目光幽深地盯著她低垂的小腦袋:“那為什么,要離開呢?”
她不理解他為什么這樣問。
不離開,難道要住在這里嗎?
見她不回答,共情能力幾乎為零的許慕白。
又開始他的理性分析了。
“你的家人一點都不在乎你,還把你的手給傷成這樣。一個只會給你帶來傷害的家,還回去做什么呢?”
羽輕瓷承認,她被許慕白的無恥給驚到了。
明明是他弄傷的她。
竟然能夠被他陰差陽錯地,安在她家人身上。
她怯生生地看向他,又怕又氣地對他說道:“我的家人,并沒有傷害我。你不要亂講。”
他瞄了她的手腕一眼。
如果,這都不算是傷害的話,那怎樣才算作傷害呢?
不過,見她并不想留下來。
他也不會太強迫她。
許慕白重新端起了湯碗,繼續投喂她骨頭湯。
羽輕瓷心不在焉地喝著。
她好想回家。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讓她回去。
吃過午飯后,許慕白仍舊沒有要幫她找衣服的意思。
她也不敢特別直白地提醒他。
就一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許慕白見自己走到哪里,羽輕瓷就跟到哪里。
他轉過身剛想輕捧起她的臉,跟她講話。
卻見她躲了一下。
他嘴角噙著笑,緩緩地靠近她:“我的貓也是這樣。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等我想和它玩的時候,又會很傲嬌地躲開。”
盡管他是笑著說出來的。
可是聲音卻聽不出什么感情。
她分不清他話里的情緒是好是壞。
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躲開他。
羽輕瓷猶豫之下,終于小聲地對他問道:“許慕白,你忙完自己的事情了嗎?”
她不習慣太大聲的講話。
哪怕是正常人的音量,有時候也很難達到。
因為很害怕自己講話的時候,會引起他人的注意。
從而接收到他人異樣的目光。
久而久之,她講話的聲音,也就越來越小。
許慕白盡管十分心虛,卻還是很從容地講道:“還有一點,就快好了。”
她見他這樣回答。
索性咽回了要問他的話。
他知道她真正想要問的是什么。
不等她問出來,就主動地說道:“你先回房間睡個午覺,等你睡醒之后我就幫你找衣服,順便送你回家。”
她不想再麻煩他,就誠懇地對他說道:“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的。”
他的眸色暗了暗。
不過最終還是溫聲說道:“嗯。去睡一會兒吧。”
羽輕瓷哪敢再進去睡覺。
她生怕自己進去之后,他又忘記給她找衣服。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我好像,沒有那么困。能不能,就在外面待著呢?”
“不能。”
她不敢再抬頭看他。
如果是一般人被拒絕的話,或許很快就會忘記這件事。
并且,也不覺得有什么。
但是,羽輕瓷的內心沒有這么強大。
她被人拒絕之后,就只會找自己的原因。
會生出一種,因為她不配,所以才會被人拒絕心理。
她想,他應該是有些嫌棄她,待在他的視線范圍之內的。
所以她什么也沒有說,就轉身回房間了。
既然很討厭她,又為什么拖延著時間,不讓她離開?
她想不明白。
許慕白真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不過羽輕瓷回到房間之后,并沒有睡午覺。
她在枕頭上,仔細地找尋著,自己掉落的發絲。
因為她的手腕受傷了,所以搜集起來很費力。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
聽聲音,是很熱烈的暴雨。
在她的印象里,春天這樣溫和的天氣,極少有這樣的雨。
許慕白這時恰好推門進來。
羽輕瓷嚇得把手里的發絲藏到身后。
她看到他的手里,并沒有拿著任何衣物。
心里微微失落。
許慕白看得到她落寞的目光。
沒關系。
還有讓她感到更加失望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窗外,對她輕聲說道:“外面下雨了。”
她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說這個。
但為了配合他,她還是輕“嗯”了一聲。
“每次下雨的時候,下山的路都會短暫地封閉。等雨停了,再離開吧。”
羽輕瓷心里琢磨了一下:“這個雨,大概,什么時候會停呢?”
“不知道。不過像這樣的暴雨,往往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垂下頭,輕“哦”一聲。
許慕白料想到,她心里應該是有些不好受的。
所以他為了把自己給擇出來,略表歉意地對她說道:“對不起,因為我喜歡安靜一些的地方,所以就住得離市區稍遠了一些。連累你不能回家,這并不是我的本意。”
他凡是講違心的話。
總是講得溫柔又得體。
這完全得益于多年訓練的結果。
許慕白也不想這樣。
但他發現,每當他試圖用真心和她交流的時候。
往往容易適得其反。
她似乎更能適應他偽裝出來的樣子。
羽輕瓷知道這也不能全怪他。
她對他寬慰道:“沒事的,我等雨停再離開。”
“嗯。”
許慕白說完之后并沒有立即離開。
他盯了她幾秒鐘。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就轉頭看向了窗外的雨。
他緩緩地靠近她。
許慕白的步步逼近,讓羽輕瓷感到很不適。
她沒辦法再裝作看外面了。
所以,她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只能自己緊張地后退著。
砰的一下。
她藏在身后打著石膏的手,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的墻。
因著她的動作并不激烈,所以感覺不到痛。
只是現在被他逼得退無可退。
她感到十分害怕。
許慕白輕嘆了一聲,然后微微俯下身子,握住了她藏在身后的手。
他將她的手,拿到前面來。
輕柔地從她的手里,拿走了她藏好的幾根發絲。
羽輕瓷特別害怕,他會因為嫌棄她而打她。
她想起上學的時候,就因為自己的發絲,不小心掉落在后面同學的書桌上。
結果被后桌,卷起書本,在她的身上狠敲了幾下。
“留那么長的頭發干嘛,惡心死了!又沒人看你那張怪物一樣的臉。”
因為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所以,她趕在許慕白發脾氣之前,小心翼翼地對他道歉:“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會再掉頭發了,這是我的錯。”
許慕白感覺自己的心上,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有一種沉悶而無處發泄的痛感。
他不懂。
不懂她為什么,會因為掉幾根頭發。
就說出這樣的話。
他急切而努力地觀察著她的表情。
能感覺到,她是在害怕他。
可是卻找不到,讓她變得如此害怕的緣由。
更可悲的是,他連安慰的話,也講不出來。
他的情緒感知力,對于其他的長方體來說,本就不存在。
在她身上,勉勉強強時有時無。
許慕白感覺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座玻璃房子里。
他隔著玻璃能看到羽輕瓷,在外面驚慌失措的樣子。
即便沒辦法感同身受,但他也跟著她著急。
他想要安慰她。
可是一抬手,卻只能摸到,困住他的冰冷堅硬的玻璃。
而他能說的話,也就只有三個字:“沒事的。”
羽輕瓷紅著眼睛,顫抖地點了點頭。
她害怕地說道:“我可以到外面,等雨停。”
不會弄臟你這里。
許慕白的手握緊,又緩緩松開。
“不用。在里面等就好。”
羽輕瓷沒有回應他。
因為她現在是低著頭的。
所以完全看得到,他手上的變化。
她不清楚,那代表著什么意思。
但她猜想,他原本,是不是要打她來著?
不然,為什么會握緊拳頭……
許慕白見她并不理會自己。
他揚起了手。
羽輕瓷看到之后,瞬間蹲了下來。
她像昨天晚上一樣,努力地將自己嵌入墻角里。
這里可以讓她有些許的安全感。
畢竟,可以護住她的背。
他即便是打她,也不怎么好動手。
許慕白的心被羽輕瓷莫名的動作給刺痛了。
他的手停滯在半空。
“阿瓷……”
羽輕瓷不敢回應他。
她死命地低著頭,特別害怕看到,許慕白那張暴戾的面孔。
陰影已經布滿了她的人生。
她不想今后在夢里,也要被他嚇到。
她的聽力極好。
所以,哪怕她并不抬頭去看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
他在自己身旁蹲了下來。
羽輕瓷不敢去想,他會怎樣打她。
她的身體已經感知到了疼痛。
許是過往的那些經歷,給她留下了久經不滅的痛楚。
倘若在覺察不到危險的時候。
那些回憶就會沉睡。
可是,只要受到一點點刺激,就能將其喚醒。
她發出了難以忍受的嗚咽聲。
真的,很疼。哪里都很疼。
唯一讓她感到慶幸的是,外面的暴雨聲很大。
讓她不用經歷蟬鳴聲的痛苦。
許慕白的手緩緩地摸向她的頭。
他看到她瑟縮了一下。
自知這可能讓她感覺到不適,所以又瞬間收回了手。
他輕聲對她說道:“你聽,外面的雨聲。是不是,很好聽?”
羽輕瓷這時候沒有了蟬鳴聲的干擾,是能夠聽到他的聲音的。
但她疼得說不出來話,只能對他點了點頭。
他輕輕緩緩地說道:“聽說,雨天的時候,最適合窩在舒服的被子里睡覺了。阿瓷,去睡覺吧。等雨停了,我就送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