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能逃跑, 宋望舒也可以逃跑。
哪怕自己跑不過旁邊這個人她也可以開啟聽不見看不見的聾啞模式。
小區外面的面店一開門就有熱氣從門簾子里漏出來,宋望舒戴著棉服的帽子,朝著今天晚飯的制造商走去。最近天冷,雖然還沒有下雪, 但是不知道店鋪外是誰潑了水, 已經結冰了。
宋望舒沒看見, 一腳踩上去。
腳打滑。
整個人差點屁股著地。
旁邊的楊旨珩反應快, 伸手拉了一把, 宋望舒扶著他的胳膊,人晃了兩下, 最后用一個雖然難看但是沒有摔倒的姿勢穩在了原地。她倒不是很害怕, 抬腳踢了踢結冰的地面, 正準備走過去,胳膊被一個人拉住了。
宋望舒低頭看著自己棉服袖子上的手:“怎么了?”
楊旨珩:“牽手。”
宋望舒沒伸手:“都要到了。”
楊旨珩也不撒手:“牽著,也以防萬一你摔跤。”
宋望舒:“不牽。”
旁邊的店里走出來一個汗流浹背的男人,嘴里叼著一根牙簽,大約是被什么加了辣的面辣得嘴巴紅紅的。兩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他倒是沒生氣, 第一反應是看好戲:“怎么著?吵架了?”
開口是首府本地的方言,大哥倒是不覺得自己是個陌生人:“這大冬天也不興在外面吵架,凍人。”
楊旨珩在這方面是個臉皮薄的,既然宋望舒不牽自己, 他就自己挽著宋望舒胳膊。
和大馬路上常見的小情侶不一樣,大哥笑著路過他們兩個。
他一米八幾, 比宋望舒高了很多, 這會兒像個小女生一樣挽著宋望舒的胳膊, 說不出的詼諧, 他自己不覺得就行。
因為挽著她,手露在袖子外面,寒風一吹手都紅了。
他們往面店走,店里生意不錯,但是空位置還有。楊旨珩的胳膊不得不在落座的時候抽走了,兩個人面對面坐在靠在的桌子邊。
他要一份牛肉面,清湯的。
宋望舒要一份干拌牛肉面,加辣。
等她點完,楊旨珩改口了,要了一份和宋望舒一樣的。
在身體本能的反應上,他的演技還沒有那么高超,挑起滿是辣油的面條,一口一口地吃著卻沒有辦法不去做被辣的張嘴哈氣的動作。
嘴角泛著紅,眼睛鼻尖都是紅的。
宋望舒想不發現他不能吃辣都難:“你能不能吃辣你不知道啊?”
說著,宋望舒起身給他去倒了杯大麥茶。
他一口氣干掉了一杯,但是辣意難解。
宋望舒準再給他倒一杯,他說不用了,吸了吸鼻子再對那碗面發起了挑戰。宋望舒沒聽說他不用,起身去飲料柜里拿了瓶酸奶,回座位的時候,他一手拿著紙巾,一手拿著筷子,一副委屈至極隨時能哭出來的樣子。
宋望舒給他把酸奶拆開了:“逞什么能。”
他不接話,大口大口地把面條全部吃掉了,隨著最后一口囫圇吞下,他伸手去拿宋望舒專門為他拿的酸奶,仰著頭,將酸奶灌入口,喉結滾動。
酸奶很快見底了,宋望舒擱下筷子,看見他還張著嘴大口哈氣:“還要不要喝?”
楊旨珩把瓶蓋擰上,搖頭:“真不用了。”
他都吃完了,自己那碗面還有一半,他要是真吃不消了還是能自己去拿的。宋望舒干脆不管他,自己吃了起來了,這碗面里的花生碎都是香味十足的,比起楊旨珩的狼狽,她吃起辣可以說是如魚得水。
花生碎的香味經過辣的刺激在舌尖味蕾中綻放,宋望舒帶著些許小得意看著對面楊旨珩被辣的慘樣,可突然間,她腦子不知道為什么蹦出之前有一次和他上課遲到兩個人被罰去幫老師批作業登記分數。
當時他們兩個討論了進入一段感情是否容易。
當時宋望舒覺得不容易,他持反對意見。宋望舒當時告訴他:兩個不了解的人因為一見鐘情火速在一起的后果。
她那時候說,兩個人生活習慣不一樣,口味不一樣,三觀不同最后都會導致分手。這些東西都是要在在一起之前就應該好好了解。
嘴巴里花生的香味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她看著對面臉頰都泛著被辣出紅暈的楊旨珩,他也身行力踐了他的觀點:為什么要給喜歡加那么多條條框框呢?可以存在為對方改變,是她低估喜歡了。
結完賬,楊旨珩走在宋望舒身后,抬手從后面越過她幫她把面店門口垂下來的塑料隔熱門簾掀開,他知道宋望舒不牽手,所以一出面店門主動挽上了宋望舒的胳膊。
/>兩個人無言地往回走。
她是在思考,他則是被辣得。
首府的初雪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中落下的。
路上的行人紛紛駐足,掏出手機,或是拍照或是錄像。
宋望舒感覺到挽著自己胳膊的手臂抽了回去,以為他也要拿手機拍照,余光里卻看見他胳膊抬著,背后有動靜,宋望舒抬頭,棉服的帽子突然蓋上了她的腦袋,看他的視線受阻。
自己揣著兜的胳膊重新被一條手臂挽上。
宋望舒看著那垂在袖子外的手,被冬日寒風吹得紅彤彤的。動了動自己的胳膊,拉住了那只手的手指,宋望舒蜷緊自己的手指,拉著他的手一起揣進自己的棉服口袋里。
意外,除了意外就是震驚。
楊旨珩感覺到自己指尖上的涼意一點點消失在她的掌心中,想和她牽得更親密一些,但是又怕自己得寸進尺之后連現在這樣牽手指的待遇都沒有。
他都恨自己手熱得太快,但好在宋望舒沒有暖暖和了就把他手扔開。他們朝著小區原路返回。
雪花落在地上,組成積雪的最底部。
有人帶著今年才出生的寶寶出來看孩子人生的初雪,宋望舒看著腳下紅綠相交的石磚,帽檐阻礙了她的視線也給她突然出現的心動做了掩護。
落雪無聲,但她的聲音也不大,聽起來不是很清楚,楊旨珩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說:“我認真考慮考慮。”
-
楊旨珩拿著書看著沙發上玩手機的宋望舒,從面店回來之后,她就開始愜意地回她老地方沙發上休息,楊旨珩納悶著她真的有在考慮嗎?
晚上她很快就入睡了,楊旨珩在她旁邊翻了個身,悄悄挪過去了一些,湊近看著她的睡顏。
房子里開著暖氣,很干燥。他開了床頭的加濕器,此刻安靜的四下只剩下加濕器運作的聲音以及她的呼吸聲。
不可思議,至少楊旨珩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么久的暗戀會以這種方式告訴宋望舒。但是得到她說會‘認真考慮’的回答他又不后悔。往上扯了扯被子,被子蓋到下巴,他原本以為在床上打滾是女生的專利,現在看來只是自己沒有到那種歡呼雀躍的時候。
會想從床上蹦起來,投個籃,或是打個坐。
師叔當年有女人到寺廟里找他的時候,他就在大雄寶殿后面打坐,看著翠綠竹林,閉眼念著經文。師叔說,心不定的時候就打坐,只要沒有痔瘡和坐板瘡那就坐。
掀開被子,楊旨珩還沒有下床,閉眼睡覺的人就睜眼了,帶著些被吵醒的怒氣:“楊旨珩,你睡不睡?”
楊旨珩又立馬躺回去,蓋上被子:“睡。”
宋望舒扯了扯被子,就這還沒有消散的睡意想要快速入睡。
楊旨珩睡不著,看旁邊的人又閉眼睡了,他重新翻身,手臂曲在枕頭上,他枕著自己的手臂,看著她些許碎發垂到臉前,楊旨珩抬手輕輕將那些頭發撥到宋望舒耳后。
他感覺自己重回了那天在酒店里第一次和她睡在一起的心情了,跟小時候第一次春游前睡不著似的。
幫她撩頭發的手還沒有收回來,宋望舒翻了一個身。
楊旨珩手停在空中,一條胳膊撐著床,悄悄挪過去了一些距離。
師叔是個好和尚,楊旨珩覺得自己不是,他辜負了小時候住持和師叔師兄的教導,他愛俗世里的一切。所以他不要去打坐,他想挨著她。
-
考慮怎么對楊旨珩負責變成了考慮怎么回應楊旨珩的喜歡。
但是這些都要排在攝像頭后面,蔣處安還沒有搞定,潘婕那頭也再沒有別的消息,原本宋望舒以為只能等蔣處安死磕破譯密碼了。
結果潘婕找她了。
收到潘婕消息的時候,宋望舒在和楊旨珩一起吃午飯,下午他們兩個都沒有課,但是輔導員約了楊旨珩去談話。
楊旨珩拿過宋望舒的手機,看著上面潘婕的短信,他不是很想把人想得太壞,但是還是提醒宋望舒留了一個心眼兒,或是等他和輔導員談完話陪她一起去:“萬一是她幫傅望約的你呢?”
宋望舒覺得也有這個可能性,但是又不想錯過,萬一是潘婕回心轉意了呢。
最后折中,兩個人見面的地點由宋望舒選擇。為了方便潘婕下午的課,兩個人約在了圖書館的咖啡廳。畢竟是在學校里,宋望舒就不信傅望敢大白天來造次。
楊旨珩看她一副放松下來的狀態,讓她把自己設置成緊急聯系人:“以防萬一。”
宋望舒雖然覺得都在學校里見面了沒必要,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照做了。
楊旨珩順路把她送到了圖書館門口,距離他和輔導員見面的約定時間快要到了,楊旨珩不放心地三步一回頭,最后還是宋望舒先進了圖書館,他看不見了,才朝著輔導員的辦公室走去。
宋望舒點了一杯咖啡,幫潘婕點了一杯熱巧克力。等飲料好了,她拿著兩杯飲品剛在桌邊坐下,潘婕也推門進來了。
她是來告訴宋望舒,她同意幫她指證傅望:“你說得對,像他這樣的人就是我現在不得罪他,只要視頻和照片在他手里,他不得到法律制裁他還是有拿出來繼續威脅我,甚至發出來的可能性。”
潘婕下午還有課,她得知了宋望舒攝像頭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密碼:“等破譯了之后,你需要我的時候聯系我。”
事情現在至少朝著樂觀的方向發展,宋望舒喝了一口咖啡都不覺得苦。目送著潘婕離開,她正準備給楊旨珩發條信息,告訴他自己在圖書館的咖啡廳等他和輔導員談完話。
咖啡廳的門打開了,門鈴的設計是老電影里常見的,一扇門打開會撥動裝在另一扇門上的鈴鐺。
宋望舒聽見清脆的鈴鐺聲,抬頭,是路軫。
想到之前他找自己說要把傅望一起送進去這件事,四目相對,路軫也看見她了。兩個人打了招呼,宋望舒說自己是和潘婕見面的。
路軫也說自己找到了一個人證:“潘婕同意了?”
宋望舒點了點頭:“你和你的人證準備什么時候去報警?”
路軫:“很快。”
宋望舒:“一起。”
說完,對面的路軫一愣,狐疑不是裝出來的:“你沒有和楊旨珩統一意見嗎?他說你不出面,報警的事情交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