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中,臨近襄樊城。
徐千秋走至甲板,吹著涼涼海風(fēng),大海之中,帶著些清涼味道,與別處大不相同,有讓人靜心之效用。
這兩日,心中頗有些煩悶。
于是,晚間時候,欺負(fù)青鳥時,也瘋狂了些。
往日,尚且還能扶墻而走。
今日,卻下不來床了。
這兩日,各方消息不斷傳來。
京城的,北莽的,軒轅家的。
紛亂不已,真是讓人頭疼。
幽冥還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想起那小丫頭的苦命生世,世子殿下此般心機(jī)深沉之人,臉色之上,還是浮現(xiàn)出了陰沉,久久不能散去。
許久,嘆息一聲,低語念叨了四個字,隨風(fēng)而逝,無人聽見。
“拓跋菩薩……”
北莽皇城,天下第一樓受到重創(chuàng),四象趁機(jī)而起,落井下石,一頓窮追猛打。
北莽女帝,已于山野之中,再度招募了三個天象境高手。
武之一途,天象雖少,傾國之力,卻也不難找。
北莽國力,與離陽不相上下,武林高手自然也不少。
離陽皇宮,一直藏著好幾個老不死的天象境高手。
故而,便是那老太監(jiān)人貓韓貂寺,未能攔住官子無敵曹長卿,他也決計殺不了離陽皇帝。
天下第一樓之人,亦難以得手。
但是,除了皇帝之外,對其余人下手,卻要簡單得多。
天下第一樓之所以屢屢得手,歸根結(jié)底不過三個字罷了:身邊人!
最信任的身邊人!
天下第一樓最大的本事便是,將別人的人,變成自己人。
近日,京城之中,暗潮涌動,群魔亂舞。
大柱國入京,便像一根攪屎棍,終于攪起這灘死水,各色魚種,紛紛浮出水面。
離陽太子之位空懸已久,最近卻有浮出水面之意。
除此之外,便是天下十年一度的文武評、胭脂評,終于要重現(xiàn)天日。
江湖群魔亂舞,能者輩出,天驕無數(shù)。
武評開篇便是:天下三足鼎立,佛教中唯觀自在,仙道中唯呂祖,神道中唯蕩魔天尊。
此三道,最是雜處人間,與人最近。
評天下新增天象高手:
西域大觀音入天象,
龍虎山小呂祖入天象,
武當(dāng)新任掌教入天象,
……
細(xì)數(shù),還真不少。
負(fù)劍入江湖方知,天下高手如云。
武評之中,有劍道獨(dú)評,武當(dāng)劍癡王小屏,吳家劍冢,當(dāng)代劍冠吳六鼎赫然在列。
另有天下少年高手評,開篇便是北涼徐一指,及其婢女一襲青衣,具體境界不祥,疑是金剛境。
得知自家兄長入了少年高手評,且為榜首,徐鳳年苦苦尋找,終是未曾找到自己名字,泄氣道:
“什么榜首,還不如我天下第一紈绔名頭響亮!”
徐千秋果斷關(guān)門,放虎夔。
天下第一樓密信,大觀音已出西域,下落不明。
龍虎小呂祖齊小天師也已下山。
多半都是奔他這位北涼世子而來。
京城風(fēng)雨飄搖,江湖之中,各路仙魔紛至沓來,立于海浪潮頭,徐千秋卻笑了。
到了襄樊,便能望見城墻之上的著名城樓,釣魚臺。
魚臺一柱向天,撐起十年半壁。
城樓匾額之上,寫有四字:“孤釣中原”。
天下第一守將,便有穩(wěn)坐釣魚臺的說法。
昔日,西楚滅國,襄樊卻始終難以攻陷,這讓徐千秋想起一個人來,郭靖。
一城一池,不管如何固若金湯,于天下大勢面前,終究影響不了大局。
趕到襄樊,正值三年一度羅天大醮。
龍虎山派來三萬之眾,于襄樊舉行羅天大醮,撫慰超度無數(shù)亡魂。
如此場面,如此人力,不愧是當(dāng)今天下第一門派。
二公子徐鳳年細(xì)細(xì)看著龍虎道士,觀其一言一行。
最近,他與徐千秋要了許多關(guān)于江湖卷宗、密案、武學(xué)等。
既要當(dāng)武林盟主,掌控武林,這天下第一門派,他是如何也跨不過去的。
忽地,前行眾人剎那停下腳步。
姜泥難得皺眉。
因?yàn)樗俣瓤吹叫烨锇櫭肌?br/>
能讓他皺眉之事,天下少有。
再觀一旁,老劍神亦皺起眉頭。
徐千秋心頭震驚,暗暗警惕,瞇起眼睛,望向城門中走出那位奇女子。
此人境界極高,只差一線,便可飛升!
最為重要的是,遇上此人,徐千秋驚訝發(fā)現(xiàn),自己所修遇強(qiáng)則強(qiáng)之道,似乎失去了效用,未曾提升。
修煉至今,這還是第一次!
她頭頂剃盡三萬三千煩惱絲。
穿著一襲雪白僧衣,手腕之上,一條白蛇,如繩一般咬住一枚白壺。
赤腳而行,一雙玉足,卻不惹絲毫塵埃。
輕靈走上吊橋。襄樊城外,鬼氣如大雪鋪天。
唯獨(dú)她一人泰然自若,行走與鬼氣之中。
遠(yuǎn)遠(yuǎn)望去,好似一尊觀自在菩薩,普度眾生。
釣魚臺之中,天符燃燒成灰。
滿城黑氣慢慢散去。
萬鬼出城!
天師府道士嘆息一聲,道:“龍虎山輸了,爛柯山……贏了!”
白衫白蛇白壺,肌膚雪白,引領(lǐng)萬鬼出城。
徐千秋手牽韁繩,白馬低頭嘶吼,馬蹄不斷捶打踐踏地面。
不止一頭,便是周圍所有牲畜,亦是如此。
徐千秋腳下,兩頭虎夔幼獸,通體腥紅,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女子走上吊橋,護(hù)城河之中,水波洶涌,翻滾不息,好似有千軍萬馬奔騰而過。
萬鬼出城?
邋遢老頭兒走出聽潮亭,首次臉色凝重,掠至徐千秋身旁,與站于吊橋之上的白衣女子針鋒相對,遙遙相望。
低聲問道:“小子,這個搞不搞得定?”
徐千秋面露難色,道:“不知!”
聞言,李劍神神情愈發(fā)凝重幾分。
獨(dú)臂伸手,摘下發(fā)髻之上的神符,兩相對峙。
云霧繚繞之間,煙消云散盡去,徐千秋終于看清其面容,嘴角微抽。
這畫像,他見過!
四十幾歲的老女人了……
本以為,便是駐顏有術(shù),也該人老珠黃才是,觀之,卻不過二十一二。
較之姜泥,還要水嫩。
確定不是天山童姥返老還童?
眉目慈善,額頭天生一點(diǎn)紅痣。
這位便是爛陀山那位法王修女!
于之前傳來佛語,想要與他雙修之人。
密宗上師!
天下第一樓卷宗畫像,是其年輕之時所畫。
如今見到真人,卻比畫像還要年輕。
這是越活越回去了?
觀之,徐千秋忽地有種錯覺,老牛吃嫩草,他才是那頭老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