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呢?”對方說。
屋子里只剩他們兩人。
松虞不動聲色地又將這名男學(xué)生的資料給調(diào)取了出來。
居豪。
星際電影學(xué)院表演系在讀。
他并沒有太多的表演經(jīng)歷,迄今為止只主演過兩部獨立電影,一部在做后期,一部還沒拿到公映許可,或許是要等明年電影節(jié),直接做一匹橫空殺出來的黑馬。
能夠看出來這是個有想法的年輕人,不是一門心思要往熱錢里鉆,眼光更長遠(yuǎn)當(dāng)然這多半也意味著他并不缺錢。這也很正常,這年頭敢玩藝術(shù)的都是靠家底在撐。
她看著檔案里的照片。即使是幾張生活感,也拍得相當(dāng)有藝術(shù)感。
他年輕,俊朗,淺棕色頭發(fā),側(cè)臉的棱角很分明,但臉頰還有幾分嬰兒肥,像個不諳世事的高中生。只是笑起來時,一雙桃花眼卻透出一種溫柔的輕浮。想必他不怎么被人拒絕過。
很矛盾的氣質(zhì),也的確很適合這個角色。
但就在此時,另一條短信跳出來,遮蓋了檔案的頁面。
池晏:今晚吃什么?
松虞不禁彎了彎唇。
最近她的工作忙起來,三餐都恨不得靠啃三明治來解決。池晏在發(fā)現(xiàn)這一點之后,就很樂衷于隔空投喂她。
當(dāng)然其他的同事也樂見其中。
這意味著他們每天都能沾光吃到各種五花八門的高檔工作餐。
她迅速地回復(fù)了一條:你定。
立刻又收到了新消息。
池晏:猜到你會這么說。
陳松虞:那你還問?
池晏:想跟你多講幾句。
她終于忍不住笑意,仿佛對著這幾行短短的文字,也能看到池晏那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則充滿侵略性的神情。
她并不知道正緊緊盯著自己的居豪,此刻有多么怦然心動。
盡管松虞常常笑,但多半是禮節(jié)性的笑容,帶著距離感。只有此刻的她,突然如同冰雪交融,展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不禁好奇她此刻究竟在看什么。
但關(guān)掉手機(jī),重新抬起頭來,松虞的表情又變得波瀾不驚,說出的話也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你弄錯了,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她說。
居豪那雙寫滿了驚艷的桃花眼一瞬間黯淡了下去。
他嚅嚅道:“可是……”
“我們只是選擇不公開。”她繼續(xù)說。
“如果這就是你對這部電影感興趣的原因,那么你現(xiàn)在就可以走了。”
松虞站起來,非常平靜地拉開了門。
她想了想,又補(bǔ)充了一句話:“也希望你能搞清楚,你是來試鏡拍戲的,不是來談戀愛的。”
這就說得很嚴(yán)厲了。
一束顫栗的光線順著門縫,緩緩地落在這年輕人的臉上。
他看起來很失望,像是霜打的茄子,但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而松虞根本沒怎么注意他。
她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想,池晏怎么還沒回消息?
過了一會兒,居豪低聲道:“對不起,陳老師。剛才只是開個玩笑。”
松虞無動于衷地扶著門:“是嗎?但這并不好笑。”
“真的很對不起。”他說,“可以當(dāng)剛才的話沒有說過嗎?我、我實在是很想要跟您合作的……”
他可憐巴巴地哀求著,眉眼都耷拉下來。
語氣很誠懇,模樣看起來也人畜無害。
但門外腳步聲響起,是終于折返回來的選角導(dǎo)演:“哎,陳導(dǎo)演,您剛才是說要簽合同了嗎?”
居豪的眼里重新出現(xiàn)一絲希望。
松虞扯了扯唇:“我再想想吧。”
年輕人眼里那一線光立刻熄滅了。
他磨磨蹭蹭地,不斷地用眼神來祈求松虞。
但她只是說:“試鏡結(jié)束了,辛苦你過來一趟。”
他無計可施,只好戀戀不舍地往外走,經(jīng)過門口時,還記得很有禮貌地對選角導(dǎo)演打了聲招呼,又突然轉(zhuǎn)過頭來:
“陳老師,無論如何,謝謝您愿意相信我。這件事我會替您保密的。”
他很討好地微微低頭,凝視著她,眼里水光瀲滟,桃花漸次綻開。仍然是一副很令人喜歡的姿態(tài)。
什么事?
選角導(dǎo)演盡管不明就里,還是覺得對方話里有話。
他頓時看了松虞一眼。
松虞面不改色地說:“隨便你。”
她直接將門關(guān)了上去。
啪。
居豪吃了個閉門羹。
他慢慢地往外走。
不是方才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而是一臉玩味,懶洋洋地拖著步子。
耷拉的腳步聲,在走廊里沉甸甸地回響。
這和他所設(shè)想的初見當(dāng)然截然不同。
對于女人,他一向無往不利,從來沒吃過這種閉門羹。
但這個陳導(dǎo)演……好像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就在此時,迎面走來一個男人。
對方的腳步聲很輕。但是走路的姿態(tài)卻很有風(fēng)度。
逆著光,居豪起初看不清他的臉,第一反應(yīng)是,這個人可真高。
他不禁心想,這也是演員嗎?還是模特?來試鏡的嗎?
莫名的危機(jī)感,令居豪無法自控地一直盯著他的臉看。但是對方始終恰到好處地將自己的臉隱匿在背光處。
越想要看清,就越是看不清。
直到雙方即將錯身而過時,他才終于得償所愿伴隨著某種近乎毛骨悚然的錯覺。
這竟然是chase。
當(dāng)然了,他也曾在電視里無數(shù)次領(lǐng)教過對方的魅力。但身在首都星,他才清楚這些政客的把戲,所以也一向堅信,這不過只是團(tuán)隊的包裝而已。
但現(xiàn)在他才知道,鏡頭的確具有欺騙性。
卻不是他所以為的那種。
鏡頭放大了chase的英俊和親和力。
從不曾想過,他的真人竟是這樣有侵略感的人。
太高大,也太凌厲。
擦肩而過時,池晏誤以為居豪是個粉絲。因此他彎了彎唇,漫不經(jīng)心地對他點了點頭本該很友好的動作,由他做出來,仍然是如此居高臨下。
只消一眼,就能令自己喘不過氣來。居豪不由自主地站在原地,轉(zhuǎn)過身去。
門開了,陳導(dǎo)演再一次出現(xiàn)。
池晏俯身輕輕抱住她,在她耳邊說了些什么。
她立刻笑了出來。
居豪徹底怔住
一模一樣的笑容。
方才那個令自己無比驚艷的笑,再次出現(xiàn)在陳導(dǎo)演向來冷冰冰的臉上。
那是凝視愛人的眼神。
他從未想過,這不近人情的女人,也能對一個男人露出這樣的眼神。原來真有人能將她拉下神壇。
池晏仿佛察覺到了什么。
他并未轉(zhuǎn)過身,只是一手很自然地攬著松虞,另一只手淡淡地往后一帶。
門再一次合上了。
也阻隔了這窺探的目光。
但年輕人仍然死死地望著那扇緊閉的門,眼里頓時多了幾分陰鷙。但轉(zhuǎn)過身來,仍然滿腦子都是松虞的笑容。
他也想……
擁有這樣的笑容。
居豪輕輕勾起唇。
松虞的確沒有用居豪。
她將他的檔案束之高閣,轉(zhuǎn)頭又聯(lián)系選角導(dǎo)演,繼續(xù)找其他人試鏡。
但始終沒有找到更合適的人。
畢竟臨陣換槍,時間太倉促,更是難上加難。綜合長相、氣質(zhì)、表演功底、與尤應(yīng)夢的化學(xué)反應(yīng)……一時之間,居豪的確就是最佳的人選。
然而松虞遲遲不肯松口,選角導(dǎo)演都被她磨得焦頭爛額。
某一天深夜,他旁敲側(cè)擊地來問她,究竟這男孩是哪里不合適。
她心里好笑,總不能說是因為對方動機(jī)不純,萬一招進(jìn)劇組里節(jié)外生枝,那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只能隨便搪塞了幾句,再一次不厭其煩地打開了選角檔案。
里面一水的年輕男孩子照片,星目劍眉,唇紅齒白,目不暇接。
突然一只手從背后伸過來,捏了捏她的臉。
“你在看什么?”池晏問。
溫?zé)岬纳碥|貼緊過來。
他從背后抱住她。獨屬于他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將她包圍起來。柔軟的床榻也跟著塌陷下去。
低沉的聲音,緩慢地沿著她的耳廓。
他身上有沐浴后的清香。
松虞仍然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檔案:“看演員。之前那個男主角跑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
池晏眼中鋒芒一閃,輕聲道:“跑了?要不要給你抓回來?”
盡管是很隨意的語氣,松虞還是回過頭,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可別亂來啊。”她說。
他微笑道:“只是開個玩笑。”
“只有你老人家能開這種玩笑。”松虞沒好氣地說。
她沒理他了,又盯著屏幕,繼續(xù)讓頁面慢慢地自動下滑。
但他始終專注地望著她的側(cè)臉,目光亦充滿蠱惑,存在感太強(qiáng),很難不讓人分心。
松虞又看他一眼,突發(fā)奇想道:“不如你幫我一起選?”
池晏低笑一聲:“好啊。”
修長的手指滑過屏幕。
他將檔案投影到臥室的半空中。
兩人都懶洋洋地倚在床上。池晏半摟著她,慢條斯理地評價起來。聲音始終很輕慢。
“這個不行,眼睛太無神。”
“這么胖也能做演員?”
“脖子太難看。”
“五官不協(xié)調(diào)。”
松虞:“……”
果然,就不該對這個人有任何期待。
“你夠了。”她忍無可忍地伸手去晃他的眼睛,“怎么凈挑刺啊?”
池晏笑了笑。
他捉住她的手腕,垂在身側(cè),十指交疊。動作溫柔又強(qiáng)勢。
“只是實話實說,親愛的。”
他故意停頓了片刻,又在她耳邊低聲哂笑道:“畢竟你眼光得高一點。”
松虞斜睨他一眼:“為什么?”
“最好的人都在你面前了。”池晏似笑非笑地垂眼看她,“你怎么忍心還去看他們?”
松虞心念一動。
與此同時,另一只手將她的臉掰過來。他低下頭,他們借著這姿勢接吻。
床頭燈將彼此的臉都照得朦朧而柔和。
唇齒之間,松虞用手撐起池晏的臉,用拇指摩挲他的薄唇:“原來你就是來搗亂的。”
“難道我說得不對?”他反問她。輕輕咬了她的指腹一口。
望著池晏的臉,松虞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說不出一個“不”字。
和他相比,任何男演員都要黯然失色。
明明已對視過無數(shù)次,她仍然會被那雙深邃的眉眼所吸引。隔得太近,他的瞳孔里只剩下她的倒影,像是漆黑的浪潮,將她細(xì)密地吞噬。
“倒也沒有錯。”她很坦誠地說,“可惜這個角色你演不了。”
池晏又湊近過來。
輕輕啄她的唇,含笑道:“因為你不忍心看我在電影里吻另一個女人?”
“有什么不忍心的?”松虞故意道,“那也太不專業(yè)了。”
“那是為什么?”他配合地挑眉,擺出好奇的姿態(tài)。
她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是因為你太老了我們要找的可是二十歲出頭的學(xué)生。”
話音剛落,她就看到池晏的神情為之一變。
他淡淡一笑,以一種極其危險的眼神凝視著她。
沉默了片刻。
“你說得對,我確實是太老了。”池晏懶洋洋地說。
接著他用身體將她堵在床頭。
手掌按住她的后腦勺,落下更重也更兇狠的吻。
她甚至來不及說些什么,就被徹底剝奪了呼吸。
視線的余光里,隱約感受到池晏的另一只手,帶著她,在身后摸索。
按住了什么按鈕。
手被輕輕地硌了一下。不疼,卻很突兀。
霎時之間,投影被關(guān)上了,燈卻還開著。重重疊疊的燈影,勾勒出他的輪廓,她的喘息。
起先池晏還有幾分戲謔的笑意,停下動作,故意問松虞是不是還要繼續(xù)找男學(xué)生,但她當(dāng)然不會回答,反而重重咬了他的喉結(jié)一口。
這是他們之間最愛玩的把戲,最精準(zhǔn)的點火。于是火苗簇地一下點燃起來,燦燦的黃,熱烈的紅,幽冷的藍(lán),徹底將她所裹挾。
很快就連玩笑也顧不上了,太投入,彼此的目光都失去焦距,呼吸也沒有韻律,在極致的瘋狂中,這個夜晚逐漸地失控,扭曲,變形,碰撞。被寒冷的燈光若有似無地所照耀著,時而看得清,時而看不清。
黑夜被捏出了無數(shù)種形狀。她好像在高空上蕩秋千,而身后的一只手,不知道何時會用力。
這是池晏要身體力行地告訴她。
她要的,只有他可以給她。別人都不可以。
沒有人可以。
第二天,松虞打開了郵箱里的未讀郵件。
密密麻麻一整頁,全是居豪發(fā)過來的。
這段時間以來,對方的態(tài)度始終很積極,像一個不斷爭取上訴的死刑犯人。
他不斷地給松虞發(fā)郵件,給她看自己寫的人物小傳,詳盡地解釋自己對于角色的理解。言辭之間,口吻都比從前要誠懇了許多。也一再地強(qiáng)調(diào),自己很需要這部電影,也很想演好這個角色。
這倒是找對了方向。
假如他一再地向她道歉、談自己的私人感情,松虞一定會立刻就關(guān)掉頁面。
畢竟她其實并不在乎居豪喜歡誰。她不滿意的,只是這個年輕人當(dāng)時太過輕浮的姿態(tài)。那背后隱含著一種對于電影的不尊重。
因此又安排了兩輪面試之后,她最終還是錄用了居豪。
正式進(jìn)組后,他的表現(xiàn)的確不讓人失望。他沒什么基本功問題,表演也始終很精準(zhǔn),是很典型的學(xué)院派。
盡管如此,松虞還是表現(xiàn)得相當(dāng)避嫌。她幾乎不會與居豪單獨相處,除了必要的講戲以外,也不怎么跟他說話。
好在她對誰都一向是這樣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也沒讓人看出端倪。
最初拿到完整劇本的時候,許多人都吃了一驚。因為這部電影的風(fēng)格與松虞此前所有的作品都不同。
這是一部輕喜劇。
而松虞從未拍過喜劇。
故事的女主角是一位耽于幻想的小說家,年過三十,還沒有寫過一本成功的作品。但盡管無人賞識她的才華,她依然堅持創(chuàng)作。哪怕這意味著她只能住在地下室里,眾叛親離,離群索居。
男主角則本來是一個年輕的小偷,卻因為被人追殺,而誤打誤撞地闖進(jìn)了她的家里。
那是一個雷雨天。
小說家迷迷糊糊地醒來,閃電從頭頂劈過,狹窄的天窗里,一點亮光照亮了床頭那張俊美而年輕的臉。桃花眼微微瞇了起來,小偷緊張地握住了藏在身后的兇器,他從未殺過人,甚至也不想傷人,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就在這時候,小說家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臉夢幻地說:“我在做夢嗎?小說成精了?”
接著她穿著睡衣,從床上跳起來,給了年輕人一個大大的擁抱。
而小偷盡管渾身僵硬,內(nèi)心卻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緊繃的手腕垂了下去。
原來她竟然深信小偷是一個不存在的人,是從自己的文字里活過來的完美紙片人。
接下來當(dāng)然是一段開羅紫玫瑰式的,陰差陽錯的同居生活。
小偷為了能暫住在地下室,躲避全城的通緝,也就順?biāo)浦鄣鼗貞?yīng)了對方的幻想,扮演一個被塑造出來的角色。
這其中自然發(fā)生了許多啼笑皆非的故事。
小說家開始圍繞著這個角色,進(jìn)行新的創(chuàng)作。而無論她寫了什么,小偷都要想盡辦法去幫她在現(xiàn)實里實現(xiàn)。
他屢屢險些穿幫,但是又驚險地圓了過去。
另一方面,兩人盡管在地下室里過著雞飛狗跳的快樂生活,但他所牽涉的黑幫情仇也始終是背后懸而未決的張力,如同一只深而重的漩渦,隨時要將這兩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給席卷進(jìn)去。
很難想象編劇小艾只是一名學(xué)生,她的劇本寫得既扎實又老練。并且不同于時下的大部分屎尿屁低俗喜劇,這部電影所傳達(dá)的,是一種更高級的喜劇審美。
幽默與張力,始終來自于層出不窮的巧合與誤會。又在這些誤會的形成與解決中,巧妙地推進(jìn)了主角之間的彼此理解。
小說家和小偷之間的關(guān)系開始于謊言、欲望和虛榮心。
但最終卻也像是剝洋蔥一般,逐漸脫掉了那層喜劇的皮,得以展現(xiàn)出彼此的赤子之心。
尤應(yīng)夢的表現(xiàn)是非常顛覆性的。
她并沒有為這個角色而刻意扮丑,但那種松弛而自然的表演,有別于此前她所詮釋的任何角色。
這才是最難得的,她拋開了所有的表演技巧,在真正演一個閃閃發(fā)光的普通人。
看到她出現(xiàn)在鏡頭前的一瞬間,松虞就明白,她的長假到底是起到了作用。尤應(yīng)夢的確是從過去走了出來,否則她不可能貢獻(xiàn)出這樣脫胎換骨的表演。
而這也正是松虞想要的:這是一個小人物的喜劇。恰恰是這種沒有痕跡的、生活化的表演,才最能消解劇本本身的強(qiáng)戲劇性。兩者完全相得益彰。
就這樣相安無事地拍了一段時間,劇組沒再出過什么臨時狀況。
大家都松了一口氣,認(rèn)為影片是否極泰來。
直到某一天下戲,松虞有事去化妝間里找尤應(yīng)夢。
對方并不在。她推開門,只看到居豪一個人坐在化妝臺前,嘴里振振有詞,或許是在背臺詞。
松虞轉(zhuǎn)身要走。
但他從鏡子里看到她,眼睛一亮,已經(jīng)沖了上來,先她一步將門重重關(guān)上。
砰。
門板被勾上時掀起一陣風(fēng),刮過她的臉。
而居豪就站在自己身后,站得很近。
角落里的一盞橙燈,光線在墻面游曳。
若即若離的距離,青春的體溫。
于是松虞往旁邊站了站,微微蹙眉道:“有事嗎?”
對方一臉熱忱地低頭望著她。
朦朧的橙光將這雙眼照得尤其明亮。
“陳老師,我覺得我們需要談一談。”他說。
松虞抱臂,抬頭看著他:“談什么?”
居豪深吸一口氣,目光反復(fù)在她臉上逡巡:“您最近一直在躲著我,是嗎?”
松虞:“……”
她還在思考該說些什么,對方又咄咄逼人地問道:“是因為chase嗎?您怕他會不高興?”
他用手肘抵著門板,像是用肉身塑造出另一座銅墻鐵壁,將松虞困在這里。
松虞說:“你想多了。沒有的事。”
但居豪低下頭來,不依不饒地說:“不行,您今天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松虞仔細(xì)地審視著對方的臉,突然心念一動。
她意識到,這并非他們第一次試鏡時,自己所見到的那雙居豪的眼睛。
這更像是小偷的眼睛。
熱情,大膽,一腔赤誠。
他如此年輕,俊朗的臉上,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瑕疵。歲月還不曾爬上他的眼角,這是時光的恩賜。
看來他入戲了。
對于進(jìn)入狀態(tài)的演員,松虞從來不會過多苛責(zé)。因此她只是很好脾氣地對他笑了笑。
“狀態(tài)不錯。”她說,“繼續(xù)保持。”
居豪一時沒懂松虞在說些什么,他錯愕地擰眉望著她。
松虞原本想要拍一拍他的肩。
但手抬了一半,又放了下去,轉(zhuǎn)了個方向,將門擰開。
咔噠一聲。
她徑直走了出去,只剩下居豪獨自站在昏暗的房間里。
年輕人默默凝視著松虞的背影,仍然不肯死心,祈求對方哪怕能夠回頭一次或者腳步能有一絲一毫的停頓。
然而始終沒有。
又失敗了。
他冷笑一聲,面無表情地關(guān)上了門。小偷的活潑與熱情煙消云散,只剩下屬于居豪本人的陰鷙和算計。
看來這一招也沒什么用。這女人還真是油鹽不進(jìn)。
他轉(zhuǎn)身用力一掃,化妝臺上的物事哐哐啷啷,全掉落到了地上。
“滾回來收拾東西。”
居豪給助理打了個電話。
很快助理就小心翼翼地推門進(jìn)來,轉(zhuǎn)身又?jǐn)Q上了門。對方對于老板的少爺脾氣早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二話不說就跪在地上,替他收拾起殘局。
居豪望著助理,低頭把玩著桌上的東西,若有所思地說:“我難道還比不過一個老男人嗎?”
助理哪怕敢插嘴。眼觀鼻鼻觀心,頭越壓越低。
而他兀自冷笑一聲:“我還就不信了。”
啪地一聲。
他砸碎了最后一瓶修容液。
陰影深處,木地板上,慢慢地暈開了一團(tuán)淺褐色的污漬。
又過了幾天,該拍到前期的一場重頭戲。
在劇情的這個階段,小說家還深信小偷只是自己筆下的角色,她可以對他為所欲為,而對方則極其乖巧,予取予求。
但她到底只是個敏感又怯懦的創(chuàng)作者,有賊心沒賊膽,即使面對這樣年輕鮮亮的身體,也只敢寫些什么“他替我怕穿鞋”“他喜歡在家里半裸穿著浴巾到處走”之類毫無性吸引力的劇情,再一臉春心萌動地等待著對方在現(xiàn)實中實現(xiàn)這一切。
打破僵局是在某一天夜里。
她不勝酒力,卻偷偷喝了一點酒。借著酒勁,小說家爬到了電腦前,文思泉涌,啪啪啪地敲起虛擬鍵盤來。
早已熟知對方套路的小偷,也故技重施地躲在后面,像看笑話一樣,等著看對方又要創(chuàng)作些什么無聊的小學(xué)生劇情。
結(jié)果越看越心驚肉跳。
漸漸小偷的臉黑得像烏云罩頂。
他意識到,這一次,自己絕對不可能再敷衍了事了。
因為屏幕上赫然寫著兩個大字“色.誘”。
他怎么都沒想到,才喝了這么一點酒,這老女人就如此文思泉涌,甚至連最羞恥的細(xì)節(jié)都寫得事無巨細(xì),栩栩如生。
“他將我推倒在沙發(fā)上。”
“一只手撐在我的臉旁邊,而另一只手則伸長了,去拿茶幾上的酒瓶。”
“隔著薄薄的睡裙,我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他真像是黑夜里的太陽。亮得太晃眼,我簡直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慌亂之中,我想要躲開,卻不小心磕到了他的下巴。他吃痛地輕輕嘶了一聲。不知為什么,我想到伊甸園里的那條蛇。它誘惑夏娃時的聲音,是不是也這樣動聽?”
“我不停地說對不起,而他又在我耳邊低低地笑起來。不要亂動。他說。他用一只很冷的手固定住我的臉,另一只手抬起酒瓶,含了一口烈酒,用吻渡給我……”
“酒精順著他的下巴滑落下來,滴在我的睡裙上……”
然而也就是這場戲,居豪怎么都演不好。
這看似只是場情.欲戲,其實卻有很豐富的層次。
在小說家的想象里,自己筆下的角色當(dāng)然是撩人的,完美的,無往不利的。但現(xiàn)實里的小偷也只是個十八9歲的男孩子,哪里能有這么高超的伎倆。
因此居豪所扮演的小偷,應(yīng)當(dāng)有一個幻想照進(jìn)現(xiàn)實的遞進(jìn)。
最開始他是照本宣科,磕磕巴巴,舉止頗為可笑。沒想到后來反而被沙發(fā)上的女人所吸引,真正被勾起了那種少年荷爾蒙的魅力。
這場戲也就變得戲假而情真。
難點在于,他需要演出那種生澀的性感。
然而居豪卻始終都拿捏不好分寸。
為了幫助兩人入戲,旁邊用的道具本來就是真酒。ng了十幾次,一瓶酒都快喝空了,他竟然還是沒找到狀態(tài)。
雙方的臉都漸漸地紅了起來。
假如再演不好,這一天算是白費了。
化妝師匆忙地過來補(bǔ)妝。松虞倒還算是平靜,仍然耐著性子在給居豪講戲。
然而突然間,年輕人抬起一張緋紅的臉,直勾勾地望著她:“陳老師,不然這樣,您可以給我們示范一下嗎?”
松虞一怔,不禁正視著對方。
而他的眼尾都在微微泛紅。
吐息之間,亦帶著一股微醺的氣息。
戲外倒是比戲里要更勾人。
池晏走進(jìn)了片場。
松虞事先向他知會過,自己今天要拍一場夜戲,大概會很晚回家。
而他則是突發(fā)奇想地過來看望她。
畢竟他從來都喜歡工作時的陳小姐。
助理將大包小包的食盒分出去。劇組里的人一擁而上,人人都一臉喜色,深知陳導(dǎo)演的伴侶向來出手闊綽,最會做人。
制片人也過來點頭哈腰地同池晏見禮。
“她在做什么?”池晏漫不經(jīng)心地笑道。
“陳導(dǎo)演還在拍戲呢。”
他淡淡道:“我去看看。”
“是、是……我這就為您帶路。”
制片人幾乎沒怎么猶豫就同意了。
實際上松虞為了拍今天這場戲,特意清了場。既如此,帶人參觀本該是大忌。
但是chase怎么能算閑雜人等呢?
兩人一邊往里走,制片人一邊低聲向他介紹,里面正在拍些什么。
原本很香艷的情節(jié),由他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念出來,也不免有些違和。
池晏不置可否,只是“唔”了一聲。
心里卻想到了松虞有天晚上曾說過,她要找個年輕的男學(xué)生。
原來男學(xué)生就是要在這種時候派上用處?
倒是要看看她究竟要怎么拍。
他不禁露出了淡淡笑意。
走到門邊時,制片人先他一步,看清了片場的情形。
對方莫名地身體一僵,轉(zhuǎn)過頭來。
他壓低了聲音,煞有介事地說:“呃,這會兒陳導(dǎo)演好像很忙,不如咱們在外面等一等?”
然而池晏只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明晃晃的心虛。
“是么。”他輕輕一笑。
看似仍然是懶散的步子,但是根本不容拒絕。
被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所直視著,制片人哪里還敢堵著路,下意識地就讓開了。
池晏看清了片場的情形。
他眉心一跳,低低地哂笑了聲。
這果真是一副極其旖旎的場景。
兩個人倒在沙發(fā)上。
一個人柔軟而溫順地躺在下面,目如春水地仰視著。
另一個則不由分說地抵著她,嘴里咬著酒瓶,虛虛地抿了一口。
在極其考究的打光之下,雙方的輪廓被鍍上一層銀光。對視的眼神里,都有種欲語還休的曖昧。
而趴在沙發(fā)上的那個人,正好將一口酒緩緩地咽下去,細(xì)長的脖子被照出一層明暗的分界線,下頜的線條更是美得驚人
明明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一幕,池晏的喉結(jié)仍幾不可查地滾了滾。
他記得她從來不肯喝酒的。
這會兒倒是愿意為戲獻(xiàn)身了。
直到松虞轉(zhuǎn)過頭來,神情一變,眼角的嫵媚亦轉(zhuǎn)為了嚴(yán)肅。
她認(rèn)真地問站在一旁的居豪:“你明白了嗎?”
居豪早已經(jīng)徹底石化了。
但還是竭力想隱藏自己的尷尬,假裝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陳老師。”他艱難地說。
這正是池晏所看到的情形。
尤應(yīng)夢仍然在演小說家。
而此刻在扮演小偷的……則是陳導(dǎo)演本人。
“你們拍戲真有意思,是嗎?”他又輕笑一聲。
聲音不大,閑聊一般,像是在問旁邊的制片人。
但對方哪里敢答話,只是匆匆地點頭,又默默地擦了擦頭上的汗。
而池晏拿出手機(jī),好整以暇地對準(zhǔn)沙發(fā)上的兩人,拍了張照片。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先給大家道個歉!!!
本來是前幾天就該更新的,但是最近有許多洋蔥新聞一般的事情發(fā)生在了我身上。
先是頸椎的老毛病又犯了,接著和朋友出去玩,在車站手機(jī)被偷了是的你沒看錯,現(xiàn)在居然還有人偷手機(jī)t.t而我又非常作死地沒開icloud,結(jié)果這么多年的備忘錄、寫作靈感和旅游照片也全部都……沒有了……救命啊,現(xiàn)在真的有種過去十年都被人偷走的感覺。
等到我兵荒馬亂地回來搞定了掛失補(bǔ)辦各種事,終于可以繼續(xù)碼字,昨天家里又停了一天電。
雖然很慘但是寫到這里都覺得自己有點好笑是怎么回事:
總而言之,朋友們請放心,接下來一周我會瘋狂更新的!!!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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