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遂楓色的唇瓣輕抿了一瞬，“我關了。”</br> 語氣輕描淡寫，像是在說今天清晨的陽光很好一樣閑適輕松。</br> 或許是因為沈晏遂的語氣太過稀松平常，路星河一時間沒明白過來。</br> 還以為沈晏遂是不小心關掉的。</br> “啊，那你關了怎么沒喊我啊？再晚點，時間就太趕了。”</br> 要是出遠門，路星河是很不喜歡趕時間，匆匆忙忙的。</br> 沈晏遂臉上還掛著水珠，聞言，拿起掛鉤上的毛巾慢條斯理地擦著，“可能這么說，你覺得我實在蠻不講理，但是……如果我不能跟著去，那就別去了，好不好？”</br> 沈晏遂的語氣平靜無波，說出口的話也明明蠻橫又不講道理。</br> 可無端就是多了幾分連自尊都被踩到腳底的卑微感。</br> 路星河眼眸緩緩放大，愈發震驚，以至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br> “什么？”</br> 沈晏遂擦干凈臉上的水珠，長腿緩緩跨出浴室，停在浴室門口，并沒有繼續上前。</br> 臉上的神情甚至能稱得上愜意輕松，好像和平時沒什么兩樣，張口說的話，也好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句——</br> “小少爺，如果你非要拋下我，就把我的骨灰一起帶走，好不好？”</br> 沈晏遂語氣輕緩平常，甚至稱得上溫柔。</br> 卻又沁著蝕骨的瘋狂。</br> 如果不了解他的為人，肯定還以為他這話是在說笑。</br> 可路星河卻不可自制地，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瞬間渾身汗毛豎立，涼寒徹骨。</br> 他們兩個自從在一起，隨著時間推移，路星河是真的以為沈晏遂雖說不是完全走出童年的陰霾，但起碼未來的生活，可以完全生活在陽光下。</br> 正常的生活，幸福又美滿。</br> 卻不想現在再一看，一切好像是他一葉障目。</br> 他好像變了，又完全沒有變。</br> 仍舊是那個骨子里瘋狂，偏執的沈晏遂。</br> 見路星河沒說話，沈晏遂扯了扯唇角，低笑，“我嚇到你了，小少爺？”</br> 沈晏遂垂眸，雖然這么說著，但從來喜歡用眼眸直勾勾看著路星河的他，視線卻第一次回避了路星河望回來的視線。</br> 他知道，他這么做的話，可能會把小少爺推得更遠。</br> 可有些事情，明知道正確答案就在那里，可他就是做不到。</br> 某些方面，沈晏遂承認，他就是自私又自卑，卑微又懦弱。</br> 他現在的強勢，只不過就是為了掩蓋害怕失去他的懦弱。</br> 他根本不敢去賭。</br> 時間距離對他來說，絕對不會影響他對小少爺的感情。</br> 可換在小少爺身上，他就做不到淡然處之。</br> 不是不相信小少爺。</br> 而是他真的不相信他自己。</br> 他不是小少爺，他不像小少爺這么好。</br> 他原本就是一個深陷泥潭的垃圾，沒有人關注，關注了也不會有人想要靠近。</br> 他也本身也不是個好東西。</br> 從始至終，他其實就配不上小少爺的。</br> 這兩年，他也一直努力想讓自己做一個正常人，看起來美好一點，做一個他希望的那樣的循規蹈矩的好人。</br> 可現在，要讓他和小少爺真的異地而居兩年。</br> 沈晏遂承認，自己怯懦，患得患失，不敢面對。</br> 雖然很多人異地戀最后也走了下去，但那不也有很多人就是因為異地分手了嗎？</br> 說不準小少爺現在還在他身邊，就是因為生活里已經習慣了和他在一起。</br> 而異地之后，慢慢打破了生活中每天他陪著的習慣，小少爺就會忽然清醒過來……m.</br> 畢竟，他的確沒那么好啊。</br> 小少爺清醒了，可能就不愛了。</br> 路星河愣怔了半天，看著沈晏遂站在浴室門口，沉靜的臉低垂的眉眼，看著好像還和平時一樣。</br> 可不過是一瞬間，路星河好像時光穿梭，回到了大一的時候，他因為那些預知的夢，自己的霉運，不得不去接近沈晏遂。</br> 此時此刻的沈晏遂，看起來好像就和過去的那個沈晏遂重合在了一起。</br> 依舊是那個陰郁、詭譎、深不可測隱沒在暗處諱莫如深的少年。</br> “沈晏遂。”</br> 路星河好半晌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br> “你只要允許帶我一起去，就好了。”</br> 沈晏遂依舊站在原地，安安靜靜地說。</br> 像是個乖巧的，等待著老師批復的學生一樣。</br> 路星河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久久說不出話。</br> “除了你，我什么都沒有，小少爺，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我了的話，那我可以……”</br> 沈晏遂向來都是得不到的就毀掉。</br> 可小少爺他不舍得，那就只能毀掉他自己。</br> 路星河終于確信，自己以為早就引領走向正路的少年，好像一直還都挺歪的。</br> 而且大有種越長越歪的趨勢。</br> 不等沈晏遂后半句說出來，路星河立刻打斷了他。</br> 沈晏遂雖然依舊在長歪的路上，路星河有那么一點意外，但是，并沒有什么失望的情緒。</br> 畢竟，不論沈晏遂變沒變，他喜歡的那個人，自始至終就是他啊。</br> 所以那后半句，他不想聽到。</br> 不想從他的嘴里聽到任何關于“死”這個字眼兒。</br> 畢竟那個預知的夢里，沈晏遂的死，可以用慘烈來形容了。</br> “我什么時候不想要你了？”路星河站起身，見沈晏遂站在原地不動，自己主動朝著他走了過去。</br> 沈晏遂本能地往后退了幾步，好似也知道此時此刻做出這些舉動的自己，卑劣到連自己都覺得骯臟。</br> 一邊骯臟到知道自己不配這樣好的小少爺，一邊又自私卑劣的不想失去他。</br> 沈晏遂自己都不愛自己，厭惡自己。</br> 又怎么可能相信有人會永遠的愛他？</br> “小少爺現在是沒有。”</br> 后半句，沈晏遂沒有說。</br> 路星河卻也能秒懂那后半句。</br> ——不代表以后不會有。</br> 這一瞬間，路星河反而都給氣笑了。</br> 哪怕剛才沈晏遂說不想讓自己出國留學，除非讓他跟著一起去，或者說把自己骨灰也一起帶走這樣的話，他都沒有生氣。</br> 但沈晏遂現在這句話卻實實在在把他給氣得不輕。</br> “你不信我？”</br> “我只是……不信我自己。”</br> 沈晏遂終于抬眸，黑眸靜靜地望著路星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