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的,她想起了不久前第一次來到這湖底的時候離清說的話,他說這片湖是幾千年前一個大封印殘存的幻象,都不是真的。那這個小屋,這個少紫,也定是幾千年前的……幻象?</br>
她呆呆看著,跟他僅僅只有一步的距離。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觸摸到他的距離,卻隔了整整五千年的時光。</br>
這是一種微妙的觸覺,不可言說。</br>
少紫只在窗邊站了一小會兒,臉色黯然地轉過了身,走到了屋子里。古舊的窗臺上只留下曇蓮花的紅斑,一個一個都快印刻到了窗欞上,只能用刀才能摳下來。</br>
“少紫,你聽不見我的話吧。”她輕聲說,“五千年前的你跟五千年后的你還真是判若兩人,到底是什么才讓你變成那副混蛋樣子?”</br>
“五千年?”一聲戲謔的聲音響了起來。</br>
“是啊……啊?!”葉深深驚得下巴快掉下來了:剛、剛才那個聲音是……少紫?!難道那不是幻境?</br>
“晚飯,怎么不回頭?”</br>
“……”</br>
聲音來自身后,不是前面的小屋。不知道為什么,葉深深忽然感覺松了一口氣。她回頭咧嘴笑,意料之中地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一臉笑容眼睫彎彎的少紫,頓時起了一陣雞皮疙瘩。</br>
“你……你想干嘛?”</br>
“怎么每次見你你都得問上一遍這個問題?”少紫瞇起眼,饒有興趣。</br>
葉深深忍不住白眼:還不是每次見你都沒好事!</br>
“你來干什么?”她小心地回頭看了一眼,才現隨著少紫的出現,身后的小屋居然不見了蹤影,連同周圍的水域都一同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碧綠的草地,頂上是蔚藍的天空。</br>
“我?不是你在叫我么?”少紫抓過她一縷絲在指尖繞了幾圈,湊到她耳邊輕道,“晚飯你是救完小祭祀,特地來找我的對不對?”</br>
“……”</br>
俗話說,要積累對一個人的好感不容易,但要毀掉卻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剛才在湖底小屋曇蓮花叢里見到了那個美人少紫才累積起來的那么一點點好感,隨著他一句很欠打的話喀吧一聲,碎得噼里啪啦。</br>
“喂,你有沒有看到剛才的那個小屋?”她好奇地問。</br>
少紫搖搖頭,盯著她若有所思,忽而迷眼一笑說:“晚飯,你答應過我一件事,現在兌現好不好?”</br>
他笑的時候很好看,眼睛瞇成了月亮。當然,再好看的笑容安在他少紫臉上,葉深深想到的只有四個字:毛骨悚然。能做的反應只有一個:快后撤,越遠越好。</br>
“怎么,你不愿意?”</br>
少紫的笑明顯變味,葉深深只好干笑:“嘿嘿,愿意愿意~”愿意個鬼!</br>
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好女不賴混球帳。既然今天運氣背成這樣,迷個路都能闖進幻境,闖進幻境出來還能到自個兒把自己送到人家地盤上去任人宰割,這虧啊,她吃定了。</br>
于是還能怎么著呢,乖乖跟著少紫走人。</br>
只是走著走著,不知道為什么腦袋越來越暈眩,眼前的景致也越來越模糊。她才記起,為了替那個冰塊木頭找解藥,她已經整整兩天兩夜不吃不睡了!這會兒一安靜向來,腳底就開始軟,一步都走不動了。</br>
少紫走在前面,明明一開始只隔了幾步的距離,卻越走越遠,她越來越跟不上他的腳步。</br>
“等、等一下……我……”</br>
話還沒有說完,人已經暈了過去。</br>
***</br>
此后的一段時間里,葉深深都在昏昏沉沉中度過,不知道應該算是昏迷還是呼呼大睡,反正僅有的意識只能感覺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和身下的草扎在她背上那微微的痛疼。除此之外就再也提不起精神睜開眼睛。</br>
隱隱約約,有人在身邊輕聲低笑,笑聲有些沙啞,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卻因為實在是累極了困死了,怎么都睜不開眼睛。等她再醒來,睜開眼見到的已經是夜幕深沉,漫天的繁星了。</br>
晚上了?</br>
葉深深揉揉酸痛的胳膊,扭了扭脖子,歪頭就見到了坐在身邊的少紫。他難得的安靜,只靜靜地坐在她邊上。天上只有繁星沒有月亮,他的側影被勾勒得模模糊糊讓人看不真切。現在的他,倒有幾分像白天在幻景里見到的那個人。</br>
只可惜好景不長,他似乎是在呆,被她醒來的聲音驚醒了,扭過頭來就又變成了那副混球樣。</br>
“晚飯,你醒了?”</br>
“……不許叫我晚飯。”葉深深咬牙。</br>
“那叫什么?”少紫嬉笑。</br>
“……葉深深吧。”混蛋。</br>
少紫于是沉思,半晌開口:“還是晚飯比較順口。”</br>
葉深深于是白眼:“勺子!”</br>
湖眉的晚上有些涼,葉深深縮了縮手腳。好在有個少紫斗斗嘴,沒多久就忘了哆嗦。</br>
今天的少紫看起來跟以往有微微的不同,他似乎……很高興。雖然平日里他也是一副隨時笑瞇瞇的陰險模樣,但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覺得今晚的他看起來自內心的高興。不由地,她忽然覺得他似乎沒那么可怕了。</br>
“喂,你被關了五千年了?他們說你是叛徒?”不用說,此等沒腦子的問題非葉深深問不出來。</br>
少紫難得的沉默,似乎是在回想些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呆,半天沒有反應。最后居然順勢往地上一躺,躺倒了她身邊,用手支著腦袋側著身子饒有興致地看著她。</br>
“……”</br>
就在葉深深沒抱什么希望他會回答時,他閑閑地開了口:“時間太久,我不記得當年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了,興許是殺人放火,興許是燒殺搶虜,呵,誰知道呢?”</br>
五千年都被關在同一個地方,足以讓人把之前的短短歲月忘得干干凈凈。無論是成王敗寇還是英雄美人,皆成云煙。</br>
“那你,”葉深深撓撓頭,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慌亂不救,“一定寂寞死了吧……”媽哎,酸死她了……</br>
少紫在聽到她話的一瞬間眼睫纏了纏,馬上又彎了起來:“怎么,晚飯你打算陪我?”</br>
葉深深無奈嘆氣:這個人,已經不可救藥了。</br>
“喂你……喂?!”</br>
讓她驚叫的原因無他,是少紫忽然湊了上來,二話不說地摟住她的腰,制住她的手腳,隨后臉貼了上去,找到她的唇,眼波流轉,吻了上去。</br>
“唔……混……春……神……死……”</br>
——混賬你突然什么春你神經病啊去死!</br>
“晚飯,配合一下嘛,”少紫摟著她的腰,吻她的空隙湊到她耳邊輕道,“不然……”</br>
哆嗦。</br>
葉深深瞪大眼不敢動了,少紫說,不然你今天就得回到蛋里去再出來一遍。換言之,你要是敢動老子就殺了你。</br>
少紫眼里閃過一絲笑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眼里寫滿了“這才乖”。她不敢動了,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她的唇上,瞇起眼輾轉。一面吻一面喘息,手也不老實,輕輕地劃過她的臉,眼眸中的光彩越流轉。</br>
混蛋。</br>
葉深深氣得不行,就等著他放松警覺的一瞬間。看著他眼色有些迷離的時候,她卯足了勁兒狠狠一口咬下去,死也不松口。</br>
少紫似乎沒有防備,唇上被她一口咬出了血。他愣了愣,警覺地看了看周圍,忽而一笑,松開了她。</br>
一躲開少紫的束縛,葉深深大口大口的喘氣,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惡狠狠地瞪著他:“你干嘛春?!”這只死色魔狐貍,到底想干嘛?</br>
“只是用最簡單的辦法減少傷亡與消耗罷了。”</br>
“你什么意思?”</br>
“剛才有個小麻煩,現在解決了。”</br>
少紫笑了笑,不經意間眼睛往不遠處的巖石后掃了一眼,眸中光芒一閃即逝。那里剛才站著一個人,一個算是不大不小的麻煩的人,那個小祭祀。不過托剛才的舉動的福,那個人似乎被氣得不輕哪,只一會兒就看不下去走了,替他省了不少解決問題的精力。</br>
跟這等混賬在一起,簡直是挑戰。為此,葉深深決定開溜,溜得越早越好。于是乎趁著少紫不注意,她開始一點一點往后撤。不出意外地,被現了。</br>
“走吧。”少紫說。</br>
“去哪里?”葉深深干笑,“嘿嘿,我好忙啊。”我不去……</br>
“去實踐你答應過我的承諾。”</br>
少紫拉過她的手,不管她愿不愿意就拽著她往前走。他走得很快,葉深深跟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跟上了他的步伐卻嚇得面無血色。</br>
“哇!我說你這個勺子不是有病吧?前面、前面是懸崖!!”</br>
那個勺子,居然把她往懸崖邊上拉,他他他什么病?那個懸崖好眼熟啊好眼熟,可不就是第一次跳崖第二次重傷的、那、個!此時此刻回蕩在她腦海里的就三個字:孽緣啊孽緣啊孽、緣、啊!</br>
少紫頭也不回,拽著她一直走,到了懸崖邊忽然把她攔腰一抱,縱身跳了下去。</br>
于此葉深深唯一的反應只有——</br>
“啊!!!”老天爺啊要死人了!!……幻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