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人人都知道,國里新來了一個國師,不僅擅辯妖精法力無邊,而且長得跟畫里出來似的,一時間聲名鵲起。而榮親王墨曄與采薇公主的姻緣也是他卜算的,聽說是“天作之合”。于此,這榮親王啊,可以說是把這新國師記恨到了骨子里,而這國師今天居然自個兒送上門來了。</br>
“乖女兒,你一個女兒家可別給來歷不明的陌生男人看去了,進屋去。”</br>
“哦,好。”</br>
不管來的是不是少紫,葉深深也不想現在跟他打上照面。既然墨曄話了,她自然樂得少惹麻煩,揶揄地看了一眼原地站著目光灼熱的采薇公主,在國師走到后園之前進了后園的別院里。說來也巧,別院的院子雖然是個獨立的小院,但是院門正好對著墨曄所在的亭子,窗戶又正好對著門,這樣一來,她在里面打開一絲兒窗戶縫,就可以看到亭子里生的事情。兩邊隔得不遠,只要豎著耳朵仔細聽,還是可以隱隱約約聽到亭子里的人聲。</br>
葉深深一走,墨曄第一個反應是畏畏縮縮看了墨采薇一眼,隨后理了理被他悄悄揪得有些凌亂的衣服,咳嗽了幾聲。墨采薇嬌柔一笑,倚進了墨曄的懷里。有那么一小會兒,在屋子里偷看的葉深深覺得,她的墨曄爹爹可憐的脊背一瞬間繃直了,他纖瘦的身影風一吹就可以迎風倒下,塵土飛揚。</br>
再然后,該來的終于來了。</br>
葉深深隔著窄窄的門縫,先看到的是一個白色的身影慢慢走來。那個身影似乎一點也不心急,一步一步,衣袂飄蕩,長長的衣擺拖在園子里的白玉石鋪成的小徑上,劃過碧綠的草芽。</br>
墨曄明顯是等得不耐煩了,搶先兩步朝他行了個禮,換來那個國師迷眼一笑。</br>
葉深深在屋子里看得直磨牙:混蛋,裝什么斯文!</br>
屋外亭子上,上演的戲碼倒是文雅得很:</br>
墨曄彎腰行了個禮,問道:“不知國師大駕光臨,微臣有失遠迎,失敬失敬。”</br>
國師笑得眼睫彎彎,輕聲說:“朱墨國師不受官品,王爺多禮了。”</br>
“得國師關照,替微臣指引天定姻緣,微臣自然是要大禮相待的。”要不是你亂點鴛鴦譜,我哪里會那么麻煩!</br>
“姻緣天注定,我不過是成*人之美,為朱墨多湊上一對天作之合,王爺毋庸多禮。”</br>
“……”你、狠!</br>
“嗯?王爺似乎有話想說?”</br>
“嘿,微臣只是想問,國師遠道而來,有何貴干?”墨曄的話說得是客氣得很,只可惜不大會掩飾表情,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臉上大咧咧寫著: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本王砍了你!</br>
只可惜這招似乎對國師不管用,他不以為然,狀似不經意地朝別院里瞥了一眼。</br>
葉深深在屋子里面側著腦袋貼著窗戶聽國師與墨曄你來我往,臉早就憋笑憋得通紅,被他忽然看了一眼,卻忽然渾身涼。如果剛才她還看得不大清楚的話,那剛才他一回頭的空擋里,她徹徹底底看清了他,那張精致得不行的臉,還有那時時刻刻都好像在笑的眉眼,除了少紫還能有誰呢?那個在湖眉斷崖上巧笑威逼的少紫,那個在幻境里哭泣的少紫,那個……把她活生生往火坑推的少紫。</br>
“誰!”</br>
國師冷顏,不知道使了什么步伐,一下子進了別院,手一揮,啪——別院里面的窗被打開了。</br>
“啊——”很不巧地,砸中了某個偷聽得不亦樂乎的某人鼻子。</br>
兩個人,四只眼睛,一雙眼眼帶桃花瞇著笑,一雙眼紅紅腫腫顫抖得不行,最后由葉深深的一聲嘶吼打破了僵局:“爹爹!!”救命啊!!!</br>
“你是?”國師淡然一笑,問得風淡云輕。</br>
“我……”葉深深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呆滯地看著他的眼。少紫,他不認得她?</br>
“他是本王的女兒。”關鍵時刻,墨曄走了過來,毫不客氣地插到了兩個人中間,擋住了國師的視線:“國師,你再看的話,小女怕是要不好意思了。</br>
“爹爹~”葉深深立刻會意,隔著窗戶把腦袋往墨曄肩上一靠,嬌羞地躲開了國師的視線。</br>
國師沒有說話,只是站著原地淺淺笑著,不動聲色。</br>
也只有葉深深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已經凌亂得不行了。少紫,他知道了她沒死,怎么辦?他會不會……不行,這時候打死都不能露出馬腳!</br>
“國師,你到曄哥哥府上來有什么事?”關鍵關頭,墨采薇夾了進來。</br>
“陛下下個月壽宴,舉國歡慶,我夜觀星象現這榮親王府祥云籠罩,特來看看。”</br>
“真的?”墨采薇大喜,“那一定是我要嫁給曄哥哥的事情被老天爺知道啦~嗯……今日天氣正好,國師整日悶在請神殿里怕是悶壞了,不如我們去郊游?”</br>
額……</br>
葉深深與墨曄無奈地抬頭對望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絕望。所幸國師沒有這個興致,他微微笑了笑,退了幾步行禮說:“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不能陪公主與王爺游玩了。”再一抬頭,對上葉深深的眼,眼睫都瞇了起來,他說,“王爺好福氣,小姐好樣貌,必定大富大貴一生衣食無憂啊。”</br>
“嘿嘿,承蒙夸獎。”墨曄揚眉笑。</br>
只有葉深深在原地腿都軟了。</br>
他這么說到底什么意思?他……不記得她還是假裝不記得?</br>
在湖眉的時候,她沒有梳妝的習慣,衣服也穿的是湖眉山上一致得不行的白色紗衣,其實到了王府這幾天,她的裝扮是天壤之別的。第一次照鏡子,她自個兒都愣了半天,如果……如果硬要說他認不出來或者干脆他不是少紫的話……</br>
“既然國師有事,本王就不多留了。”</br>
墨曄癟癟嘴,躬身行禮——是個人都看得出來,自家女兒很怕那個國師,那個國師都把他家深深嚇得抖了,當爹的不就是要在這時候出頭么。什么國師,不就是賣假符的道士嘛。</br>
轟隆隆——青天白日里起了個響雷。</br>
戰功顯赫的墨曄大將軍很沒骨氣地打了個冷戰,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了眼白云飄飄日光明媚的天空,哆嗦。</br>
國師嘴角勾起一抹笑,把袖子一甩飄然而去。葉深深埋頭在墨曄的肩膀上偷偷看,眼睜睜看著他都快走出花園了又回過了頭,才慢慢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br>
“干嘛?!”墨曄出頭:想調戲我家女兒不成?!</br>
國師回頭笑了笑,清聲道:“三天后是朱墨的請神節,我看小姐氣色不佳,最好不要出門。”說罷就再沒回頭,離開了后園。</br>
后園里,又只剩下三個人,只是氣氛好像生了一絲絲奇怪的變化。墨曄依舊是汗涔涔地看著墨采薇,墨采薇卻饒有興趣地看著葉深深,看著看著忽而擠出個笑來,害葉深深打了個冷顫。</br>
“女兒,你說,我長得怎么樣?”公主問了。</br>
“……我不是你女兒……”</br>
“我長得怎么樣嘛……為什么那個國師就看你都不看本公主?”</br>
“……因為公主您已經看上我爹爹……嗷——”</br>
嚎叫的原因無他,源自墨曄爹爹掐在她腰上的手。</br>
“可、可我還沒嫁嘛。”</br>
“公主說的是,”墨曄兩眼放光,“微臣老了,哪里配得上公主,公主花容月貌,也只有國師般宛若天人的才子才能配得起啊。”</br>
轟隆隆——</br>
“……”</br>
“……”</br>
“……”</br>
一場浩劫,公主心滿意足地回宮了,剩下兩個精疲力盡的人癱軟在花園里。</br>
“結束了……”葉深深語。</br>
“一次而已。”墨曄語。</br>
“……”</br>
***</br>
再接下來,天色就泛黑了。</br>
墨曄爹爹家的飯菜豐盛得很,那天晚上葉深深卻意外地沒有大快朵頤。她正很努力地咬著筷子考慮著一件事,一件不知道纏著墨曄爹爹能不能成功的事情。</br>
墨曄瞥了她一眼,對她臉上露得太白的意思翻了個白眼:“不行。”</br>
“為什么?”</br>
“朱墨的請神節請的是神!”墨曄一個腦袋瓜子砸了上去,“你一個小妖怪去湊什么熱鬧?等著被人烤啊?”</br>
“我帶足侍衛,然后把爹爹你的什么令牌掛脖子上。”葉深深笑嘻嘻地建議,這朱墨國內,誰不知道他榮親王的大名?誰敢抓她?</br>
“那……”墨曄的意志明顯松動了,半晌憋出一句:“那萬一那個惡女人到府里來……”</br>
“那我立刻趕回來~不會讓爹爹你被公主給蹭了豆腐去~”</br>
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br>
到朱墨的第四天,遇見了那個不知道是不是少紫的國師。</br>
于此葉深深下的定語是:孽、緣。</br>
既然是孽緣,她就一定要去搞個清楚,如果他不是少紫,那就算了,如果是……她非咬死他,拔光他的毛不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