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深深給了自己三天的時間去等少紫，只是三天里面都不見少紫回榮親王府，第一天心急，第二天煩躁，到第三天的時候，卻坦然了。只要他沒去湖眉，去哪兒都好，只要他不耗神去打斗517Ζ，說不定憑著幾千年的道行，改日飛升也不一定。</br>
這樣想著，上湖眉的心也寬了一些。</br>
墨曄似乎是看出了她這一行會花很久，第三天早上扭扭捏捏到了她房里，看著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說：</br>
“深深女兒，你這一走，怕是會很久吧。”他默默看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肩膀，“你或許不知道，凡人性命不過數十載，這一別，不知何時能見了。”</br>
“爹爹，你覺得我會去很久？”</br>
墨曄點點頭。</br>
葉深深眼色暗了一些。</br>
墨曄是個敏感的人，這不是表現在他平時咋咋呼呼的生活上，而是他天生的感知，行軍打仗屢戰屢勝，靠的就是這一股天性。葉深深知道，凡人中每隔萬人便會出這么個奇才，對身周的事物感知異常敏銳，而墨曄，怕是就是這萬中選一。</br>
所以，他說要很久，那就會很久。</br>
“女兒啊，爹爹好舍不得你啊～”墨曄嘆，“你怎么沒一點反應啊，你們妖怪命那么長，也不知道懂不懂人間情感，爹爹這父愛難道打了水漂……”</br>
“……”</br>
“女兒哇～爹爹至今還不知道你是什么妖怪啊～”墨曄繼續嘆。</br>
葉深深翻了個白眼，原來這才是他的最終目的。事到如今，她也不打算瞞他。</br>
“爹爹，我不是妖怪。”她扯出個笑，深深吸了一口氣，五千年后，第一次真正回憶起作為姜寐，或者是作為葉深深的過往。</br>
五千年前，人狐龍三族鼎立，勢均力敵。凡界無人管理，爭亂不斷。天帝想從三族之中選出個立為上仙，三族之中便爆了那場曠日持久的戰爭。</br>
她姜寐，便是炎帝之女。那時年少，溜出家門之時遇到了同樣年少的狐貍模樣的少紫。她素來好奇狐媚精怪與凡人有何不同，就悄悄纏上了那個永遠瞇著眼懶洋洋的狐貍，哪里知道那狐貍高傲得很，居然瞧不起她堂堂帝女，還想盡辦法甩了她。她不甘，仗著自己法術略高一籌，動手想抓個狐貍精回家找個籠子養著，卻不想逮到的居然是狐族的皇儲。被爹爹惡狠狠教訓了一頓，放了那只漂亮狐貍。結果不出幾年，家里來了個漂亮公子，說是代表狐族來商談聯盟和親事宜，然后一不小心撞見了，兩個人都氣紅了眼，把自家父皇晾在了一邊，很有默契地出走了。</br>
那便是，姜寐與少紫第一次相識。</br>
到后來，人族與狐族聯盟，奈何還是抵不過龍族，最后龍族水淹人界，她收集草卒石頭撒到水淹之處，最后力盡跌入東海，后來不知怎的變成了一只鳥。大水不退，她就繼續銜石填海，直到后來，再次力竭而死。</br>
姜寐的故事其實很簡單，墨曄聽得眉頭皺得很緊。</br>
“那這五千年，你去了哪兒？”</br>
這五千年？</br>
葉深深笑了，她一直不甘心就此投胎，每每都是挑著人世間那些往生的縫隙投胎，不在生死簿之列，所以每一世的命都很長，如果意外死了也沒有鬼差知曉，壽命長得所有人都把她當妖怪。一千年記著過往，兩千年記著過往，到后來也就什么都不記得了。然后，直到這一世自殺，稀里糊涂自己走到了閻王殿，然后，也許是宿緣，她這一世投胎居然是原形，還醒在了少紫的封印旁。</br>
“那你上一輩子在哪兒？”墨曄問。</br>
葉深深撓撓頭：“不知道。”</br>
這也是她好奇的，上輩子好像是跟這兒兩個世界。在那個世界里，距離炎黃時代也是五千多年，少紫卻也是等了五千多年，兩個世界好像不是古代和現代的關系，而是平行的，卻有著共同的起源。</br>
當然，這一切若要跟墨曄解釋清楚，天都要黑了。</br>
與墨曄分別是在午后，深秋的陽光照得她渾身暖，舒服得很。</br>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和玄歆的約定，一直在一起，同一張桌子吃飯，同一塊石頭曬太陽。與他分別不到兩個月，卻好像已經隔了滄海桑田。</br>
***</br>
上了湖眉，葉深深沒有徑直去找離清，而是又去了桃澤。只不過這次不是沖著桃花潭，而是沖著幻境去的。她沿著那虛幻的湖一點點往下走，各色的魚就在她的身旁游走，地上還有珊瑚，蔓草，隨著水流搖曳。再過去一點點，就是姜寐和少紫的小屋了。</br>
這幻境記載的世界似乎也是一點點往后推移的，這次的屋子里已經沒有少紫，臉院子里的曇蓮也都枯萎了，小木屋變得很丑，卻讓她看得想掉眼淚。</br>
五千年前，少紫在這兒哭了，她卻不知道。</br>
她不知道，有什么東西可以拿來償還少紫這份情。</br>
“葉姑娘。”</br>
有個聲音在她身側響了起來，她趕忙揉了揉眼睛，警惕地看過去，看到的是一個老頭兒站在她身旁，畢恭畢敬的模樣。</br>
“你是誰？”</br>
“鏡儀。”</br>
原來是那六個老頭兒之一，她倒給忘了。</br>
“有何貴干？”</br>
“陛下讓我請葉姑娘過去。”鏡儀如是說。</br>
葉深深忍無可忍咬牙：“不必了！”</br>
這個離清，到底想干什么？她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計之中，這種感覺，就像是被弓箭瞄準的動物，讓人毛骨悚然。她就是打算上湖眉了，也絕不順著他的意思走！</br>
“姑娘還是配合點吧。”鏡儀說，“別讓我為難。”</br>
見不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葉深深擠出個猙獰的笑：“那您就為難一下吧。”二話不說，轉身就走。</br>
鏡儀的光刃就在她轉身的一瞬間襲來，她察覺了，但是身體的度卻是遠遠跟不上的，鏡儀是幾千年修行的狐貍精，當年姜寐尚且沒有把握，現在的葉深深怎么可能有反擊之力？光刃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她的肩頭，她恨恨回頭，看到的是鏡儀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情，頓時料定了這個勸不了就動手的命令是離清親自下的。</br>
混蛋。</br>
“葉姑娘是否考慮好了？”鏡儀又問。</br>
葉深深咬牙不說話，捂著肩頭的傷口，額頭上出了一層汗。隨手給自己織了個障，卻也不抱希望可以抵得過鏡儀的攻擊。</br>
難道今天就這么傻乎乎地讓人給送上門去？</br>
就在她想破腦袋都無計可施的時候，一道凌厲的青光刺破了長空，一個白色的身影緩步到了她身邊。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停滯了，張張嘴，卻說不出話。</br>
少紫。</br>
他終究還是跟來了。</br>
何苦……</br>
“少紫。”她輕輕叫了一聲，他卻沒有反應。</br>
他的眼里已經被怒火點燃了，戾氣一點一滴地從已然暗紅色的瞳眸中溢出來，他站在那兒，好像整個世界除了敵人就只有他一個人，身周的殺意連站在他身邊的葉深深都想逃開……</br>
那一刻她知道了他要干什么，徹底慌亂了。</br>
“少紫！你不能殺他！你殺不了他！”他現在這副身體如果跟鏡儀動手，他必死無疑！</br>
然而少紫卻好像什么都聽不到了。像是在祭風教里一般，于其說是他不聽，不如說是他整個人已經失去了意識，只是被本能支配著。支配他的，可能只有殺戮。</br>
“少紫！”</br>
她幾乎是用盡了力氣，卻毫無作用，只能忍痛去拽他，卻現憑著自己的能力壓根靠近不了他。</br>
而少紫與鏡儀的對決已然開始。兩個人你來我往，看似可以打平手，但是少紫的身體又可以堅持得了多久呢？這樣下去，他會灰飛煙滅。</br>
第一次，葉深深恨自己現在的身體恨到極點，她根本幫不上一點忙，只能眼睜睜看著。</br>
少紫一個踉蹌，摔倒在了地上，她的心跟著揪緊了。</br>
“鏡儀！你看清楚，你面前的是你狐族的王！”她嘶吼，“有朝一日，如果他重登王位，你必不得好死！”</br>
或許是她的話起了作用，鏡儀的攻勢在那之后微微停滯。只那么一瞬間，卻足夠少紫醞釀起渾身的精力給了他致命的一擊。鏡儀死的時候睜著眼，似乎到死都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br>
少紫卻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身上到處都是血，卻沒有一處傷口。</br>
“少紫……”</br>
葉深深沒有哭，只是眼睛干痛得厲害。她走了過去，抱住了那個搖搖欲墜的人，他的身上都是血，黏糊糊的，且僵硬得不成樣子。</br>
她現自己除了抱著他，沒有任何可以做的事情。</br>
直到少紫恢復了一點意識，在她肩頭輕輕嘆了口氣，他說：</br>
“本來，不打算出來的。”</br>
“我知道。”他在不在附近，她怎么可能感覺不出來呢？只是既然阻止不了，就不想戳破……</br>
“我本來，還打算等他殺了你后我再幫你殺了他報仇，這樣我就不會每次都為你改主意。”</br>
“我知道。”這一路，他的確已經為她改了很多……</br>
“呵……可是，怎么就看不下去呢？”</br>
他笑了，抬起頭看著她，臉上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溢出了血。</br>
臟了。一瞬間，葉深深想到的是他有潔癖，她很笨拙地用袖子給他擦，擦著擦著把自己給擦哭了。</br>
這只笑瞇瞇的狐貍，愛了她五千年啊……</br>
叮當——</br>
一個東西從她袖口里掉了出來，是鏡容給的，他死活不肯戴的那只鐲子。</br>
像是溺水之人找到了一根浮木，她慌亂地撿起來，拉起少紫的手就往上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