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萱白了丈夫一眼,悻悻地離開客廳。</br> 或許是為了知己知彼,或許僅是純粹的八卦好奇。</br> 蘇景萱并沒有進臥室,而是躲在拐角處偷聽。</br> 李健雄和陳綱一唱一和,聯手游說。</br> 凌鋒有些招架不住。</br> 陳綱的語氣很真誠:</br> “凌先生,雖然我們是紀律部門,但隊員的關系十分融洽,學習氛圍也很好。大家都是年輕人,我相信我們會合作愉快的?!?lt;/br> 凌鋒依舊有些猶豫,坦誠道:</br> “現在的技術發展很快,五年前采用的技術手段可能已經落后了。而且我沒有你們說的那么優秀。我之前的失誤是致命的。”</br> 一想到那天的情景,凌鋒就心如刀絞。</br> 李健雄掐滅香煙,勸解道:</br> “那種鬼地方,沙塵暴說來就來。誰也沒料到行動當天會遇到這種天氣?!?lt;/br> 凌鋒嘆息道:</br> “作為行動指揮官,我是負有直接責任的。”</br> 三人沉默片刻。</br> 凌鋒看著手中的煙頭,輕聲回憶道:</br> “其實在那天中午,已經有一些起風的先兆,但人質已經出現了,我不想錯過時機,所以沒有叫停行動,卻不想沙塵暴提前發生。”</br> 他嘆了口氣,繼續回憶道:</br> “沙塵暴持續了半個小時,通訊頻道受到干擾。我從槍聲判斷,側翼小隊可能暴露了,與敵人提前交上了火,所以按原定線路,帶人從正面強攻……”</br> 凌鋒欲言又止,坐在沙發上,手指揉滅煙頭。</br> 客廳很安靜。</br> 三個男人都不再說話。</br> 李健雄也想起在非洲的往事,閉眼靠在沙發上,悲憤難平。</br> 蘇景萱躲在客廳拐角,聽著這段驚心動魄的往事,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br> 但故事戛然而止。</br> 凌鋒突然起身,故作輕松道:“你們喝酒嗎?我這里的酒還不錯。”</br> 未等李健雄兩人答話,他已走到餐廳,從酒架上取出一瓶香檳,又取下三個長笛杯,用托盤裝著。</br> 轉身時,凌鋒看到妻子站在拐角,今晚的對話,她應該都聽到了。</br> 凌鋒瞪了妻子一眼,走回客廳。</br> 蘇景萱臉一紅,羞亂地轉過身,背對著男人,但她仍不想離開。</br> 那段發生在萬里之外的驚險故事,深深吸引著她,她很想知道結局。</br> 這種好萊塢電影才有的橋段,居然發生在這個男人身上,蘇景萱感覺不可思議。</br> 李健雄和陳綱心情也很沉重。</br> 三人舉杯痛飲。</br> 剛喝了幾杯,李健雄覺得不過癮,大聲道:</br> “這酒太軟了,像女人喝的。你小子把好酒藏起來了?!?lt;/br> 凌鋒拉起李健雄,走到酒架前,“老李,這里的酒,你隨便挑。我再送你幾瓶?!?lt;/br> 李健雄拿起兩瓶芝華士,點頭贊許道:“這酒不錯?!?lt;/br> 三人換掉杯子,重新開喝。</br> 陳綱依舊沒有忘掉今天的任務,喝的比較少,時不時地勸說凌鋒。</br> 反倒是李健雄一醉解千愁,最先滑下沙發,坐在地上咒罵那片貧瘠的沙漠,他的戰友把熱血灑在那里,馬革裹尸。</br> 三十好幾的男兒,槍林彈雨都未皺過眉頭,此刻卻掩面痛哭。</br> 凌鋒別過頭去,眼含熱淚。</br> 萬里之外的異國他邦,他們既是同胞老鄉,更是生死戰友。</br> 這種感情,常人很難理解。</br> 喝的最少的陳綱意識最清醒,此時卻有些手足無措,只能帶著李健雄起身告辭。</br> 臨下樓,陳綱依舊叮囑道:“凌兄弟,好好考慮一下,我們改天再來?!?lt;/br> 凌鋒回到家時,客廳杯盤狼藉,餐桌上還有碗筷沒有收拾。</br> 他頹廢地坐在沙發上,就著剩下的酒,獨自喝起來。</br> 悶酒傷人,醉意漸濃。</br> 又從酒架上取下一瓶伏特加,猛地灌進口中,醉醺醺地癱倒在地上,放聲高歌。</br> 蘇景萱聽到歌聲,走出臥室,看到餐桌前癱倒的男人,心中隱隱有些酸痛。</br> 她不明白歌詞的含義,因為凌鋒唱的是外語,但旋律她好像聽過,是一首國外民謠。</br> 歌聲慷慨,曲調動聽,但他的聲音中卻帶著揮之不去的悲傷。</br> 蘇景萱皺著眉頭,想將凌鋒扶起來,卻被他一把推開。</br> 凌鋒晃悠著站起身,扶著墻壁走進臥室洗手間,“哇”的吐了一地,癱坐在地上。</br> 一股刺鼻的酸味彌漫了整個房間。蘇景萱沖進主臥,將窗戶開到最大,又捏著鼻子打開洗手間的排氣扇。</br> “惡心死了。不會喝還逞強。”她踢了一腳地上的男人。</br> 這里氣味實在難聞,蘇景萱被熏的差點吐出來,跑出了臥室。</br> 但一想到洗手間陰濕冰冷,她又心有不忍,跑回自己臥室,將毛巾打濕,捂住口鼻,將凌鋒拖出來。</br> “凌鋒,你個混蛋。酒量不行,還買那么多烈酒?!碧K景萱在心中罵道。</br> 她將凌鋒拖到床上,又輕輕解開他的襯衣紐扣,觸碰到男人結實緊致的胸肌,臉一紅,將手縮了回去。</br> “呸,還要我伺候你。”她隨手將空調被甩在男人身上,轉身離開。</br> 凌鋒依舊在唱著,只是嗓音哽咽,漸漸地變成了哭腔。</br> 蘇景萱停下腳步,轉身看向醉意中哭泣的男人。</br> 柔和的床頭燈光打在男人刀削般的臉上,處處透著英俊剛毅。</br> 這是一種和趙明川截然不同的美感,多了一分純樸野性,少了一分金融精英的考究。</br> 男人依舊在唱著,仿佛他的歌聲能漂洋過海,飛到萬里之外的非洲荒漠。</br> 蘇景萱好奇地掏出手機,錄下這段歌聲。</br> 她突然很想知道這首音樂到底是什么,還有那段未講完的故事。</br> 回到自己房間,蘇景萱將錄音傳到電腦,打開聽歌識曲,發現是一首意大利民謠《啊,朋友再見》。</br> 歌曲描述的是年輕戰士告別家鄉,奔赴戰場,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br> “……</br> 如果我在,戰斗中犧牲,</br> 你一定把我來埋葬;</br> 請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崗,</br> 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br> 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崗,</br> 再插上一朵美麗的花;</br> ……”</br> 她似乎理解了男人歌聲中的悲傷,也似乎猜到了那段未講完的故事的結局。</br> 年輕的生命最終消逝在荒漠,</br> 高高的山崗上,多了一朵美麗的花。</br> 蘇景萱不清楚自己是被歌聲感染,還是被凌鋒的故事感染。</br> 一顆淚珠從她的臉頰滑落,濺出晶瑩的水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