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沉，風雨飄絮。</br> 江海市的西南方向，一處僻靜的山谷，幾十輛豪車，在山腳的道路上依次排開。</br> 和凌鋒預測的一樣，一直深居簡出、行蹤難定的吳天雄，終究還是親臨墓地現場，送愛子最后一程。</br> 令人意外的是，落葬禮現場，除了吳家親屬，幾位江湖大佬同樣受邀出席。</br> 今天的行動，除了秦天磊和曾云留守梵安寺，加上凌鋒，一共五人參與。</br> 這是凌鋒最好的機會，他原本不必親自參加，但依然趕到了現場。</br> 六十一歲的吳天雄神情落寞，一直端著的姿態，隨著愛子的棺槨落入葬坑，終于破防，老淚縱橫。</br> 從送殯現場放眼望去，云峰霧繞，山巒起伏。墓地周圍，三十多名西裝革履的漢子，正全神戒備。</br> 墓地數十米開外，江海刑警支隊副隊長劉松年，警覺地環顧四周的山嶺。</br> 從泰國警方傳回的情報，對方是一伙訓練有素的退役軍人。</br> 南郊墓園，山巒環抱，密林中可以藏身的地方，實在太多了，潛伏一兩個殺手，易如反掌。</br> 在吳定軍的遺體運回江海后，劉松年曾經上門，希望與吳天雄面談，但對方以身體抱恙為由，直接回絕了。</br> 一旁的年輕警員提醒道：</br> “劉隊，我們從市區一直跟到郊區，一路上啥事沒有，是不是太緊張了？”</br> 另一個年輕同事也隨口附和道：</br> “我也想不明白，為什么要保證吳天雄的安全？”</br> 劉松年看著年輕的同事們，略感失望，語重心長地說道：</br> “這里是江海市，不是曼谷。任何暴力案件都不允許發生。如果吳天雄像他兒子一樣，死于爆炸，難免一場血雨腥風。這并非什么幸事，而是我們工作失職。”</br> 年輕警員輕聲抱怨道：</br> “吳天雄這種人壞事做盡，死于非命已經便宜他了。”</br> 劉松年嚴肅道：</br> “作為警察，我們的職責，是將嫌疑人送上審判席，至于是否要送他們見上帝，那是法官決定的事情。法律之下無私刑，保證每一個人得到公正審判的機會，才是我們的工作意義。”</br> 劉松年是正兒八經的法大高材生，擅長刑事辯護，小有名氣，卻在而立之年突然轉行，穿上了警服。</br> 由警員轉行律師的常見，但由律師轉做警員的，他是江海獨一份，放在全國，都是少見。</br> 對于劉松年的勸告，幾個年輕警員都覺得古板迂腐，卻都習以為常，相視一笑后，不再爭辯。</br> 劉松年將一切看在眼中，眉頭緊鎖，不被同事們理解，讓他心情郁結，只能大口地抽著煙。</br> 林間的風，裹挾著水霧，撲面而來。石徑旁的不知名野草，掛滿了水珠，在風雨中倔強地挺立著，始終不愿佝僂著身子。</br> “轟！”</br> 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劉松年本能地警覺起來，右手迅速摸向腰間。</br> 一旁的年輕警員笑道：</br> “劉隊，他們在放炮仗。”</br> 劉松年回過神來，看向吳定軍的墓地。</br> 宏亮的炮仗聲，接連響徹墓園，回蕩在山谷間。</br> 按照江海殯葬條例，全市嚴禁一切煙花爆竹。</br> 一直防范嚴密，讓人抓不到把柄的吳家，終于露出一個無足輕重的破綻。</br> 警員們看向劉松年，作為副支隊長，他是直接上司。</br> 連續多日的煩悶壓抑，無論是吳家人、還是負責監視的警員，都被憋壞了，很需要一個情緒的宣泄口。</br> 劉松年沒有絲毫猶豫，大踏步地走向吳天雄。</br> 一名五十多歲的禿頭男人，帶著幾名西裝男子，快步迎上，擋在劉松年面前。</br> 禿頭男人名叫陳元濟，吳家的律師智囊，也是吳天雄的軍師。</br> 劉松年剛做律師的時候，就與陳元濟打過交道，但彼時的兩人，一個是初出茅廬的律政新人，一個是刑事辯護的成名宿將。</br> 劉松年進入刑警隊后，兩人的工作接觸也多了起來。</br> 雨傘下，陳元濟的光頭格外醒目，笑道：</br> “劉隊，我們好像有一年多沒見面吧，最近工作忙嗎？”</br> 劉松年冷聲道：</br> “我們這個行當，還是閑一點好。剛想喘口氣，這下又來活了。”</br> 陳元濟勸道：</br> “幾聲炮仗，算不上什么大事，頂多罰些款，你又何必小題大作。”</br> 劉松年冷聲道：</br> “我眼里容不得沙子。你是叫吳天雄過來，還是讓我去找他？”</br> 陳元濟嘴角上揚，輕輕轉動手中的雨傘，嘲諷道：</br> “劉松年，我記得你轉行做警察，已經快十年了吧，你能力很強，工作也很賣命，每一次大案要案，上面都會想到你，但每一次轉正升遷都輪不到你。晃蕩十年，依舊是個區支隊的副職。難道你真沒想過原因？”</br> 劉松年按亮執法記錄儀，不屑地說道：</br> “我做警察不是追求升官。道不同，不相為謀，至少我兜里的每一分錢，都花的心安理得。陳元濟，你為吳家開脫了多少罪責，晚上睡的著嗎？”</br> 陳元濟仰天長笑道：</br> “劉松年，你也是學法律的，居然問出這么幼稚的問題，脫下律師袍，是你做過的最英明決定。”</br> 劉松年無意展開法理辯論，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墓園周圍有許多高點，震天的炮仗會掩蓋很多聲音。如果殺手突然開槍，警方將難以判斷方位。</br> 他不再猶豫，扔掉雨傘后，撞開陳元濟，沖向吳天雄的方位。</br> 吳家的安保人員上前阻攔，被劉松年一腳踹倒。</br> 身后的警員也與吳家人發生沖突，雙方互不相讓，但吳家人數占優，警方處于劣勢。</br> 劉松年并未跑近多遠，再次被三個魁梧壯漢攔住。</br> 耳邊炮仗聲不斷，他怒斥道：</br> “閃開！襲警罪名很嚴重。”</br> 幾個壯漢呵呵一笑，圍攏過來。</br> 劉松年果斷拔槍，面朝三名壯漢，怒吼道：</br> “閃開！”</br> 看著因為連續熬夜，滿眼血絲、憔悴暴怒的劉松年，幾個壯漢都是一愣，見過玩橫的混混，沒見過玩橫的警察，心中不免有些膽怯。</br> 正在雙方對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呵斥。</br> “請劉隊長過來。”</br> 幾個壯漢暗自慶幸，不再阻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