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四點,蘇景萱的航班準時抵達江海。</br> 隊員們各自返回住處,蘇景萱獨自趕往吳家。</br> 此時正值晚高峰,道路擁堵,等她趕到吳家,已經下午六點。</br> 這是一處隱秘私邸,門口停著一輛黑色轎車,兩名西裝馬仔,警惕地注視著街道。</br> 吳婉如得到通報,特意安排親信前來迎接。</br> 周五的汽車爆炸,吳婉如僥幸脫險,依舊被沖擊波傷及。</br> 療養室內,吳婉如的手臂纏著紗布,屏退左右隨從,看向蘇景萱,打趣道:</br> “蘇小姐,如果沒有記錯,你的航班下午四點抵達,現在已經六點多,中間有兩個多小時。你去哪了?”</br> 她突然停頓下來,看向蘇景萱,滿臉戲謔,只有在好友面前,她才能卸下冰冷的面具,恢復以往的笑容。</br> 蘇景萱繞著吳婉如,仔細打量一番,笑道:</br> “看起來不錯,還有心思開玩笑,兇手抓到了嗎?”</br> “還能有誰,不是唐大牙,就是廖展宏,這段時間,一直在火拼。”</br> 吳婉如滿臉的不在乎,接著打趣道:</br> “喂,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從機場到我這里,中間有兩個多小時,你去哪了?不會憋了一個星期,去見趙明川了吧?難道是久別勝新婚?”</br> 蘇景萱柳眉輕揚,氣惱道:</br> “我真想撕爛你的嘴。你如果再胡說八道,我馬上離開。”</br> 吳婉如嬉皮笑臉地說道:</br> “小蘇同志,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何必那么嚴肅?”</br> 蘇景萱旅途勞頓,身心疲憊,埋怨道:</br> “你這人真是沒心沒肺,大老遠過來看你,還被你取笑……既然沒死,那我先回去了。”</br> 說完,轉身離開。</br> 吳婉如搶先攔在門口,央求道:</br> “開個玩笑而已,馬上到飯點了,陪我吃個晚飯。”</br> 架不住好友的再三請求,兩人一起來到餐廳。</br> 看著餐桌上的菜肴,蘇景萱有些感動,都是她平日里喜歡的,顯然是特意準備。</br> 吳婉如大手一揮,朗聲笑道:</br> “小蘇同志,今晚由本小姐,親自為你接風。”</br> “叮”,酒杯輕輕碰撞。</br> 吳婉如仿佛回到了過往,輕松自在,快人快語,時不時地插科打諢,灑脫風趣。</br> 看著好友說笑狂飲的模樣,蘇景萱止不住地心痛,她很清楚吳婉如經歷了什么,兩周之內,父兄接連喪命,這種悲痛,常人難以理解。</br> 蘇景萱緩緩起身,接過吳婉如的酒杯,摟著她的肩膀,安慰道:</br> “這里沒有其他人虎視眈眈,不需要假裝堅強,如果想哭,就哭出來吧。”</br> 吳婉如搖了搖頭,釋然道:</br> “哭什么,吳家是撈偏門的,出來混,就應該想到這天。我爸經常說,受了常人享受不到的福,就得吃常人吃不了的苦。既想發橫財,又想長命,做什么古惑仔,買彩票算了。”</br> 吳婉如輕輕靠著好友,感傷道:</br> “景萱,我現在好懷念校園時光,無憂無慮的,多好啊。”</br> 蘇景萱蹲下身,眼神中滿是擔憂,低聲勸道:</br> “婉如,你天性灑脫不羈。為什么非得接這個班?甚至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嗎?”</br> “我根本沒得選擇,我姓吳,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吳婉如目光呆滯,輕聲呢喃。</br> “你有選擇的,離開江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好好地活著。如果你缺錢,幾百萬,幾千萬,只要你需要,我可以給你。”</br> 吳婉如看著血色般的酒水,冷笑道:</br> “既入江湖,談何脫身。我要報仇,無論付出多大代價。”</br> 她突然看向蘇景萱,試探道:</br> “還是先說你自己的事吧,你和趙明川到底怎么樣了?你真的想嫁給他嗎?”</br> 蘇景萱輕嘆一口氣,沉默不語,</br> 吳婉如低聲提醒道:</br> “如果你和趙明川結婚,一定要離開趙家,另立門戶。千萬不要攪在一起。”</br> “為什么?”</br> “小心我姑姑吳依慧。你和趙明川加起來,也不是她的對手。她是一個很有野心的女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一次吳家劇變,她卻異常低調,并不爭搶,反而扶我上位,十分的反常。”</br> 吳婉如接著說道:</br> “景萱,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從學生時代,一直到如今。說句心里話,我并不希望你嫁給趙明川,他一輩子活的謹小慎微,不敢有半分差錯,這種男人護不了你的周全。你的婚姻生活,會很壓抑的。”</br> 蘇景萱緩緩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抿了一口紅酒,嘆息道:</br> “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說割舍,就能割舍的。明川沒什么過錯,他無法選擇自己的養母,總是竭盡全力地做到完美。”</br> 吳婉如端起酒杯,輕輕晃動,石榴紅的酒水,在熒光燈下,泛著誘人的光澤。</br> 她突然笑道:</br> “比起趙明川,我倒是覺得,凌鋒是個不錯的人選,你可以重新考慮一下。”</br> 聽聞此言,蘇景萱娥眉微蹙,砰地放下酒杯,埋怨道:</br> “你胡說什么,哪怕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看不上他。”</br> 吳婉如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調侃道:</br> “對于男人,這種動物的習性,我比你了解。我在瀚思商貿待過一陣子,根據我的觀察,凌鋒是個很有意思的人。”</br> 她放下酒杯,接著分析:</br> “他在工作上,幾乎都是板著臉,銷售政策也很嚴苛,不講情面,有點像冷血資本家,但反過來一想,這也是他的優點,公私分明,至少他在薪資上,從不吝嗇,瀚思員工的薪資遠遠高于行業水準。”</br> 蘇景萱滿臉不屑地反駁道:</br> “我不否認,他很有工作能力,但豪爽大方的男人多如牛毛,沒什么大不了的。”</br> 吳婉如看向好友,繼續打趣道:</br> “他長得很帥,身形也很好,年齡和你差不多,除了言語惡毒,眼睛從不亂瞟,談不上正人君子,但至少定力尚佳。哪怕當個備胎養著,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你和他同居這么久,真的沒有動過心?”</br> 蘇景萱有些懊惱,臉頰微紅,埋怨道:</br> “為什么每個人都會問我這個問題?我和凌鋒確實同居了兩周,但我們互不干擾,什么都沒有發生,更沒有你們想的那種污濁的關系。”</br> 吳婉如憋著笑,打趣道:</br> “俊男靚女,又是名正言順的夫妻……這種事情說出去,又有幾個人會相信。”</br> “隨便你們信不信,我不關心,也不在乎。愛怎么著怎么著。”蘇景萱氣得臉蛋通紅,百口難辯,喝了一口紅酒。</br> 噗嗤一聲,吳婉如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br> “混球。”蘇景萱白了她一眼,不再搭理。</br> 愉悅的時光,短暫而充實,晚餐結束后,兩人在書房休憩閑聊,猶如少女時代。</br> 直到晚上八點,蘇景萱起身告辭,她想趕在蘇銘遠休息前,回去看望一下。</br> 兩人走到回廊。幾場秋雨過后,夜色微涼。</br> 蘇景萱柔聲說道:</br> “別送了,外面有點冷。你自己多加小心。”</br> 吳婉如點了點頭,看著好友離開的背影,突然大聲說道:</br> “蘇景萱,以后別來了。我已經變了,不再是你認識的吳婉如。我們再也不是朋友。保重!”</br> 蘇景萱突然有種訣別的感覺,猛地意識到,今晚的菜肴另有深意。</br> 她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吳婉如,眼中泛著淚花,帶著哭腔調侃道:</br> “如果你是一個男人,我會扇你一耳光,這么多年的感情,說放棄就放棄。由不得你。”</br> 吳婉如眼角含淚,父兄的接連慘死,讓她心如死灰,手上沾染了鮮血,再難脫身。</br> 江湖險惡,她不想連累自己的好友,強忍哭泣,轉身回到廳堂。</br> 晚風穿過回廊,燈光越發清冷。</br> 蘇景萱抹掉淚水,快步離開,走到大門后的影壁,正好遇上吳依慧等人。</br> “呦,真是邪性,大晚上遇到蘇小姐。”吳依慧掃了一眼,冷笑道。</br> 蘇景萱默不作聲,從一旁繞了過去。</br> 吳依慧厲聲呵斥:</br> “站住,沒有教養的東西,蘇老爺子可是規矩繁多,你平時見到長輩,都是躲著走嗎?”</br> “趙夫人,晚上好。”蘇景萱停下腳步,隨口敷衍。</br> 吳依慧冷哼一聲,屏退左右,冷聲道:</br> “聽說我兒子向你求婚了?蘇小姐,好魅惑的手段。”</br> “是要怎樣,我答應了。”蘇景萱不想再躲避,轉身看向對方。</br> 吳依慧格格冷笑,上下打量一番,冷嘲熱諷道:</br> “如果我兒子需要一個通房丫頭,你倒是一個不錯的人選,臉蛋身材都是上等貨色,但前提是正牌妻子能同意。”</br> 對于這種譏諷,蘇景萱早已看淡,抨擊道:</br> “趙明川何其不幸,遇到你這樣的養母,你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是一個私生子,只有做到完美,才能出人頭地。”</br> 吳依慧步步緊逼,嘲諷道:</br> “你所謂的不幸,多少人求之不得,他的起跑線,是無數人夢寐的終點線。如果沒有你這個賤人,他的人生可以做的更好。”</br> 蘇景萱美眸怒睜,斥責道:</br> “你把他當成了工具,給他施加常人難以承受的壓力,他的強迫癥,都是拜你所賜……”</br> “婦人之仁,真正的成功沒有捷徑,哪怕你是一個富二代,沒有十足的能力,照樣受人恥笑。明川很優秀,有朝一日繼承趙家的產業,必定能叱咤風云……”</br> 蘇景萱憤怒地指責道:</br> “那是你的一廂情愿,你從未想過趙明川的心意,你只是利用他,壓榨他,用他的成功來彌補你不能生育的心理扭曲……”</br> “放肆!”</br> 吳依慧被戳中痛處,揮掌劈出。</br> 蘇景萱毫不膽怯,握拳格擋。</br> “住手!”吳婉如人未到,聲先至,站在回廊上,大聲制止。</br> 片刻功夫,她已走到吳依慧身旁,冷聲勸道:</br> “姑姑是長輩,沒必要和孩子們置氣。”</br> 說完,轉而看向蘇景萱,輕聲說道:</br> “蘇小姐,今晚是散伙飯,這里以后不歡迎你……大家各自安好!”</br> “送客!”</br> 在好友的厲聲中,蘇景萱走出吳家大門,看著遠處的街燈,有些發呆。</br> 一路恍惚,回到蘇公館后,陪著蘇銘遠下了一陣圍棋,直至老人困倦,回到臥室休息。</br> 蘇景萱趁夜離開蘇公館,她不想遇到蘇宇權父子。</br> 城市的霓虹,璀璨奪目,卻沒有半絲溫度。</br>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挎包,取出那張明信片。</br> 此時已經晚上十點,猶豫了許久,終究撥通了凌鋒的手機。</br> “你在哪?”</br> “辦公室。”</br> “今天周日。”</br> “我沒有周休的習慣。”</br> “你這人活著真沒意思,死了算了。”</br> “你打錯電話了,我不是趙明川。”</br> “我有東西要給你。”</br> “什么?”</br> “你未婚妻的。”</br> “你在哪?”</br> “不知道,大街上,漫無目的。”</br> “我在辦公室,請你馬上過來。”</br> “今天周日。”</br> “那要怎樣?我是你的老板。”</br> “你就是一個混蛋。”</br> 蘇景萱掛斷了電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