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銘遠的病房門口,陸陸續續地來了好幾撥人。</br> 這些訪客聽到趙家老夫人正在看望,很識趣地站在走廊候著。</br> 病房內,趙老夫人李韶梅正與蘇銘遠閑聊。</br> 蘇宇權則在一旁恭敬地候著。</br> 趙老夫人一頭銀發,但精神矍鑠,雙手握著手杖柄,揶揄道:</br> “老哥哥,您可真是大出風頭,這種年輕人的把戲,我是想都不敢想。”</br> 蘇銘遠坦誠道:</br> “妹子,如果換作我年輕的時候,我是萬萬不敢涉險,一家老小兩肩挑著,身上有千斤重擔。臨老,也就無所謂了,多一日少一日罷了。”</br> 趙老夫人忍不住豎起大拇指,恭維道:</br> “我活了這么大歲數,令我佩服的,廖廖無幾,老哥哥是頭一把交椅。”</br> 蘇銘遠慨然一笑,并不當真。</br> 聊天敘舊的氛圍十分和諧,兩個老人回想著曾經過往,都是心生感慨,幾十年的恩恩怨怨,似乎變得無足輕重。</br> 蘇銘遠突然神情憂郁,連聲長嘆。</br> 趙老夫人詫異道:</br> “剛才還聊的挺好,老哥哥為何長嘆?”</br> “唉,我感覺自己時日不多,但心中還有一些牽掛未了之事,年老力衰,只怕會死不瞑目。”</br> 一旁候著的蘇宇權急忙勸解道:</br> “父親,您言重了,如果有什么心愿,孩兒可以替您完成。”</br> 蘇銘遠喟然長嘆,神情哀切,凄涼道:</br> “這件事你們幫不上忙,只能隨我帶進棺材了。”</br> 趙老夫人略感詫異,瞇著雙眼,好奇地問道:</br> “什么未了之事,讓老哥哥如此掛念?或許趙家能盡綿薄之力。”</br> 蘇銘遠思索片刻,嘆息道:</br> “我心中倒是有一樁遺憾,只是有些不情之請。”</br> “老哥哥盡管言語,咱們打了四十多年的交道,罵也罵過,笑也笑過,何必虛偽生分。”</br> “我感覺時日無多,心愿廖廖,但其中有一件,只有妹子能幫我了結。”</br> 趙老夫人心生警覺,但不好直接反悔,只能順勢說道:</br> “我也是快入土的人,只怕幫不上什么忙,老哥哥說來聽聽。”</br> 蘇銘遠看向趙老夫人,懇切道:</br> “妹子,你我斗了幾十年,嬉笑怒罵,各有輸贏,老哥從未服過軟。我今天請你幫件忙,你能否應允了?”</br> 趙老夫人臉色凝重,緊緊握著手杖,瑜亮之爭,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試探道:</br> “你想讓趙家幫著穩定蘇海股價?”</br> 蘇銘遠搖了搖頭。</br> 趙老夫人接著試探:</br> “你想讓我答應明川與景萱的婚事,成全兩人?”</br> 蘇銘遠搖了搖頭。</br> 趙老夫人用手杖輕輕敲打地板,苦笑道:</br> “哎呦,你這老狐貍,別賣關子嘍,有話直說,難道真想帶進棺材里?”</br> 直到此時,蘇銘遠方才說道:</br> “凌家老宅好像一直閑置,我想把它買下來。”</br> 趙老夫人很快猜出了下文,冷笑道:</br> “你想轉手送給凌家那小子。”</br> “被你猜到了,實在是不情之請。”</br> “不賣,讓凌家那小子親自來求我。”趙老夫人一口回絕。</br> “妹子,一座兇宅,趙家留著有何用?你把這個人情讓給我,也算了結我與凌家的冤賬。”</br> “不賣。想要回老宅,讓凌家那小子親自登門。”</br> 蘇銘遠長嘆一聲,扼腕道:</br> “我與凌致友是摯交,當年他夫人向蘇家求助,禍起肘腋之間,情形晦暗不明,我一時遲昏聵,未曾想,他夫人如此剛烈,竟殉情而死。加上凌鋒當時下落不明,眾人都以為凌家滅門。我屢遭打擊,一時疏忽了凌宅的事情。”</br> 嘆息一聲,他接著說道:</br> “十年生死兩茫茫,這件事讓我懊悔不已。如今凌鋒現身,我理應有所補償,因此將大孫女嫁給他,只可惜兩人性情不合。”</br> 趙老夫人安靜地聽著,并不搭腔。</br> 一旁的蘇宇權臉色鐵青,生怕當年威逼資料的事情敗露。</br> 蘇銘遠并未察覺長子的異樣,始終看著趙老夫人,言辭懇切,幾近哀求:</br>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我幾十年的瑜亮之交,恐無來世。我今天豁出這張老臉,就只求你這件事。”</br> 看著從未服軟的對手低聲下氣,趙老夫人心生感慨,勸道:</br> “那小子何德何能,讓老哥哥如此費心。”</br> “我欠他們凌家的,今日一并還了。泉下逢知交,當有顏相見。”</br> 聽聞此言,趙老夫人為之動容,握著手拐,重重地敲打,感嘆道:</br> “罷了。宇權,去叫明川進來。”</br> “好。”</br> 蘇宇權轉身走出病房,在過道的椅子上,找到趙明川。</br> 別墅那晚的爭斗,趙明川被蘇宇權父子羞辱,幾乎被活活打死,靠著劫持蘇景瀚,方才脫身。</br> 兩人再次見面,各懷心思。</br> “蘇伯父,近來可好?”趙明川面無表情,主動打招呼。</br> “趙明川,別墅那晚的事,應該是有人挑撥,你不要放在心上。”</br> 趙明川冷笑一聲,恭維道:</br> “伯父言重了,您是長輩,那晚教訓的合情合理。”</br> 蘇宇權濃眉緊皺,眼前的小子和他養母一樣,讓人難以捉摸。</br> 他不想多待,挑明道:</br> “趙老夫人叫你進去。”</br> “有勞伯父,謝謝。”</br> 趙明川微微欠身,快步走向病房。</br> 看到孫子進來,趙老夫人吩咐道:</br> “明川,你回去安排一下,將凌家老宅過戶到蘇家,如果你母親問起此事,就說是我的主意。”</br> “好的。”趙明川并不問緣由,點頭答應。</br> 蘇銘遠恐生變故,叮囑道:</br> “明天周一,就明天吧,雙方律師見個面,把合同簽了,價格方面,由你們來定。”</br> 趙老夫人冷哼一聲,不悅道:</br> “你個老狐貍,我李韶梅雖是女人,但言出必行,幾時見我失信?”</br> 蘇銘遠臉色尷尬,自嘲道:</br> “老哥不是怕你反悔,只是我日薄西山,想盡快了結。”</br> 兩人又聊了幾句,趙家人起身告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