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鋒在書房中呆了一個晚上。</br> 不知何時，再次被一場噩夢驚醒。多年了，夢中還是同樣的場景，傘兵團的弟兄因為自己，渾身鮮血地躺在黃沙上。</br> 他摸了一把額頭的汗珠，身上的白色t恤已經濕透。</br> 凌鋒起身來到自己的臥室。海語徽依舊熟睡，地上有醉酒后的珠嘔吐物，清潔完地面后，又換了一件t恤。</br> 他的衣柜中沒有睡衣，只有幾十件完全相同的白色t恤及商務襯衣。</br> 一內一外的穿搭，絲毫不需要猶豫。</br> 回到書房，已經凌晨三點。</br> 窗外的江海市，燈火闌珊。夜空漆黑如墨，狂嘯的風聲，在窗戶的縫隙中，呼呼作響。</br> 凌鋒站在窗戶前，深吸一口煙，又緩緩吐出，看著煙霧在熒光下，緩緩飄進窗沿的縫隙。</br> 這座海濱城市，又將迎來一場狂風暴雨的洗禮。</br> 凌鋒再無睡意，轉身來到書房的白板前。</br> 上面寫滿了名字，滿是圓圈、箭頭，眾多的斜杠交叉。</br> 其中，千手觀音紋身男，以及凌致友熬刑不說的化學方程式，被紅圈格外的標注出來。在錯綜復雜的人物脈絡中，顯得格外醒目。</br> 凌鋒盯著思維導圖，凝神沉思。</br> 白板前，光線明亮卻不失柔和，燈光打在男人身上，白色的t恤，頎長俊挺的身姿，紋絲不動，如同白色的雕像。</br> 一窗之隔的世界，卻是另一番天地。黑云壓城，狂風大作，驟雨將臨。</br> 一白一黑，如同夢境。</br> 直到天色將亮，凌鋒才強迫自己再次休息。</br> 今天周三，凌鋒一直待在書房中。周建升的遇襲事件，已經引起了不良反應，時機太過巧合，外界已經有傳言。</br> 瀚思商貿的銷售工作遇到了很大阻力，原有的意向客戶，變得猶豫和觀望。</br> 對于這種情況，凌鋒之前做過預案。他先是要求格沃科技的法務部門，按照之前篩選的對象，準備專利侵權的訴訟。</br> 隨后聯系秦天磊，開始反制趙家。</br> 凌鋒沒有前往安馳汽修廠，他無法將每一個盯梢的人都打殘。</br> 這種反制對于兩人而言，實在太過尋常，方案很快就制定了出來，</br> 秦天磊突然擔心道：</br> “阿鋒，我不同意你單獨赴約。如果要見吳依慧，我陪你一起去。”</br> 凌鋒笑道：</br> “你們在外面，我更安全。”</br> 秦天磊依舊不放心，自從接手工作后，他就仔細研究了趙家和吳家的資料，尤其是吳依慧的哥哥吳天熊，更是江海的黑道教父。</br> 面對好友的勸阻，凌鋒不為所動。</br> 血債必須血償，只有沉重打擊對方，才能讓其心生忌憚。</br> 十年前的致遠財務危機，蘇海股份作壁上觀，讓凌鋒心生懷疑，一直將調查重點放在蘇家。</br> 但開羅之行，凌鋒查知父親遇害前的諸多細節，知道這不是臨時的見財起意，而是精心策劃的謀殺案件。</br> 海內外兩股勢力密切配合，做空致遠，打壓估值，再以遠低于行情的價格，鯨吞了凌致友手中的股權，前瞻性的研發工作自此停滯不前。</br> 要做到這些，不僅要有經濟實力，還需要海外背景和地下勢力，趙家更符合條件。</br> 誰受益最大，誰嫌疑最大。</br> 根據致遠之后的股權變動，趙家的嫌疑，要比蘇家更大一些。</br> 凌鋒很想會一會躲在幕后的吳大姑姑，但空著手過去，似乎不合禮數，因此決定給對方準備一份大禮。</br> 兩人結束通話后，凌鋒走出書房。</br> 經過自己的臥室門口，海語徽已經醒了，正嚷嚷著口渴。</br> 凌鋒拿了一瓶水進去。</br> 海語徽似乎想到了什么，滿臉窘迫，用毯子捂住身體，試探道：</br> “昨晚我腦子斷片了，是不是做了很多糗事。”</br> 凌鋒遞上水，安慰道：</br> “昨晚你睡得很沉。上午多休息一下吧。工地上，不需要事必躬親，讓人盯著就好。”</br> 海語徽滿臉羞赧地接過水。</br> 凌鋒轉身離開，進了廚房。</br> 等再次叫女人用餐時，海語徽剛剛走出浴室，睡裙退去，全身都是凌鋒的衣物。</br> 一件白色襯衣，一條男式運動短褲，光著腳丫，露出雪白修長的大腿。</br> 出浴芙蓉，美艷動人。一雙杏眼，秋波漣漣。</br> 凌鋒忍不住輕聲提醒道：</br> “語徽，我和蘇景萱還是夫妻，以后還是注意一些吧。”</br> 海語徽噗呲一聲，笑了出來，調侃道：</br> “不是吧，你和蘇景萱都那樣了，還為她守身如玉呢？不得不說，她的眼光可真夠毒了，居然相中了你。”</br> 凌鋒苦笑道：</br> “是蘇老爺子眼光獨到，相中了我這窮小子。去吃早餐吧。”</br> 兩人來到餐廳。</br> 海語徽十分在意身材，早餐只吃了一點，便起身離開，準備回去上班。</br> 凌鋒詫異道：</br> “你不會穿著我的襯衣出去吧。”</br> 海語徽轉身看向男人，俏皮道：</br> “怎么，你是想讓我現在還給你嗎？那好吧。”</br> 說罷，隨手解開第一個紐扣，露出精致的鎖骨，憋著笑地看向男人，解開第二個、第三個……</br> 凌鋒慌忙上前，制止道：</br> “語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去給你找件外套。”</br> 海語徽嫣然一笑，調侃道：</br> “逗你玩呢，我也沒有那么隨便，白白便宜你。”</br> 兩人相視一笑。</br> 海語徽系好紐扣，猶豫片刻，輕聲道：</br> “你送我回家吧，沒多遠。”</br> 凌鋒點了點頭。</br> 兩人走出房間后，凌鋒剛想關門，海語徽笑道：“不必了。我就住你隔壁。”</br> 凌鋒愣在過道中，絲毫沒有想到，新鄰居竟然是她，埋怨道：</br> “語徽，你搬過來，怎么不和我打聲招呼。”</br> 海語徽見凌鋒臉上不僅沒有驚喜之色，反而出言責備，不悅道：</br> “我和你打過招呼的，前周從海島上岸，是你邀請我隨時來蹭飯的，住的近一些，有問題嗎？”</br> 一想到被人偷襲的周建升，凌鋒擔憂道：</br> “即使想蹭飯，也不用搬這么近。我怕給你帶來麻煩。”</br> 海語徽白了凌鋒一眼，輕嗔道：</br> “你是嫌我煩人嗎？我花我自己的錢，又不礙你的事，至于那么反感嗎？”</br> 凌鋒剛想解釋，卻被女人擺手打斷，委屈道：</br> “你不要說了，我原本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反而挨了你的數落。”</br> 海語徽滿臉不悅，盯著凌鋒，心中抱怨：</br> 自己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昨晚甚至放下了女人的羞恥，卻依舊未得到半句體己話。</br> 他的心即使是冰做的，也應該被融化了。</br> 凌鋒不想再糾纏不清，只能挑明了說道：</br> “語徽，我父母的事情，你應該知道的。我在海外的十年，不是拿槍，就是拿筆，不是在戰場，就是在實驗室。我對男女之間的事情，沒有興趣，也沒有時間。”</br> 海語徽突然推了凌鋒一把，嗤笑道：</br> “這個世界，就你一個人忙于事業，就你清高。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在慕尼黑為什么勾引我？”</br> 凌鋒微微一愣。</br> 海語徽對男人的裝傻充愣，越發不滿，嗔怒道：</br> “你不要再裝了，在慕尼黑啤酒節，那兩個騷擾我的男人，是不是你安排的。英雄救美，這種把戲我見多了。但你是演得最差勁的。”</br> 凌鋒依舊不愿意承認，辯解道：</br> “那真的是偶遇……”</br> “偶你個頭，敢做不敢認，有賊心沒賊膽。混蛋一個！”海語徽蛾眉倒蹙，似嗔似怨。</br> 她越說越氣，轉身走向1801室，又突然回頭，瞪了凌鋒一眼，勒令道：</br> “不準動！”</br> 輸入門鎖密碼，走入屋內，只過了片刻，從微開的房門中，丟出一件襯衣、一條短褲。</br> 門后傳來海語徽的嬌喝聲。</br> “拿上你的衣服，滾蛋。”</br> 凌鋒苦笑一聲，沒想到海語徽發起火來，如此決絕。</br> c棟兩戶兩梯，整層只有1801室和1802室。兩個單元房正好是對門，相距七八米。</br> 凌鋒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俯身拾起門口的衣褲。</br> 海語徽的房門始終輕微地敞開，留出一道顯眼的空隙。</br> 兩人隔門而立。</br> 凌鋒嘆了一口氣，一門之隔的海語徽，此刻應該一絲不掛。</br> 他甚至能聞到早浴過后的淡淡清香，但他終究不敢越雷池半步，輕聲道:</br> “對不起。”</br> 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br> 身后傳來一聲怒罵，“凌鋒，你混蛋！”，緊接著，是重重的關門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