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鋒很清楚,昨晚的行動,只是暫時迷惑了吳依慧,讓她有些投鼠忌器。</br> 等到她摸清了己方的實(shí)力,必定會發(fā)起更瘋狂的反撲。</br> 敵雖千萬,吾往矣!</br> 凌鋒牙關(guān)緊咬,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次逃亡海外。</br> 等吳婉如趕到時,凌鋒正好驅(qū)車駛離,留下女人在后視鏡中,指手責(zé)罵。</br> 他沒有回瀚思商貿(mào),而是去了江海市最大的家具市場。</br> 書桌的暗格機(jī)關(guān),應(yīng)該隱藏在雕刻紋路中。</br> 凌鋒需要一個懂行的專家,解讀這些紋路信息,最好能照著圖案,制作一張紋路相同的桌子,這樣更直觀。</br> 他用平板電腦放大圖片,詢問有沒有哪位家具師傅,能手工雕刻這樣的圖案。</br> 如今的家具市場,主要是機(jī)械雕刻,手工雕刻耗時費(fèi)力,只有真正的發(fā)燒友或者高端客戶,才會有這種手工定制需求。</br> 況且,凌家的檀香木書桌,材質(zhì)貴重,做工要求極高,只有真正的大師工匠才敢執(zhí)筆下刀。</br> 凌鋒連續(xù)咨詢了數(shù)家,都沒有敢接單的。</br> 師傅們看著圖片,嘖嘖稱贊紋路精美,但如今會這種老手藝的工匠,實(shí)在鳳毛麟角。</br> 凌鋒有些失落,正要離開時,一位老師傅叫住了他。</br> “老板,我倒是認(rèn)識一個怪人,他住在西郊的梵安寺,平時幫寺里雕刻佛像,也接木工活,手藝十分了得。你可以拿給他看一下。”</br> 凌鋒說了聲“謝謝”,轉(zhuǎn)身離開,又隨后拜訪了另外兩個家具市場,都沒有收獲。</br> 他在市區(qū)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跑了一個下午,線索全無。</br> 直至黃昏時分,太陽西沉,天邊的霞光由金色變成玫瑰紅,熠熠生輝。</br> 海邊吹來的東南風(fēng),將云朵分割成條狀,在晚霞的映襯下,如同火紅的江南綢緞。</br> 凌鋒將車子停在路邊,略作休息。</br> 閉目養(yǎng)神間,突然想起那位老師傅的話,別無他法,只能去梵安寺碰一下運(yùn)氣。</br> 梵安寺是一座六百年的古跡,位于江海市西郊三十公里遠(yuǎn)的梵安山風(fēng)景區(qū)。</br> 趕到梵安寺時,游客散盡,山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br> 幽谷林深,晚風(fēng)襲人。</br> 叩響山門,一個年輕僧人應(yīng)聲而出,合掌作禮,口稱“阿彌陀佛”。</br> 凌鋒雙掌合十,恭敬回禮,說明自己的來意,想拜見那位木匠師傅。</br> 僧人回道:</br> “禪修時間,辨空居士已經(jīng)禪定,請施主明日再來。”</br> 說罷,回了個禮,重新關(guān)閉山門。</br> 凌鋒微微一愣,辨空居士應(yīng)該是那位木匠師傅。</br> 佛門中的居士,是指正式受過戒,但不出家的佛教信徒。</br> 凌鋒往返一趟,并不容易,卻連本尊都未見到。</br> 他再次叩門,卻依舊被拒絕,無奈地坐在臺階上。</br> 眼前松老谷靜,身后經(jīng)聲繚繚。</br> 凌鋒并不打算空手回去,起身對著山門合十行禮,輕聲道:</br> “得罪了。”</br> 說罷,快速奔向山門旁邊的圍墻。</br> 一株蒼柏,枝杈由墻外伸入寺內(nèi)。凌鋒攀上樹桿,借著枝杈,成功進(jìn)入梵安寺。</br> 躬身朝著燈光處奔去。</br> 夜色中的梵安寺,除了僧人,就是數(shù)位居士,再無生人。</br> 凌鋒的突然出現(xiàn),很快引起了僧人的注意。</br> 梵安寺的住持聽到消息,趕來查看情況。</br> 住持看凌鋒容貌俊朗,神態(tài)自若,試探道:</br> “山門早已關(guān)閉,你是如何進(jìn)來的?”</br> 凌鋒苦笑道:</br> “大師見諒,迫于無奈,翻墻而入。”</br> 幾位護(hù)院的僧侶臉色一變,認(rèn)為凌鋒入寺行竊,準(zhǔn)備報(bào)警處理。</br> 凌鋒趕忙解釋道:</br> “各位大師,我并無惡意,只是有一件急事,想求見辨空居士。”</br> 主持問道:</br> “施主與辨空是舊友?”</br> 凌鋒只有胡謅道:</br> “我是他的侄子。家中出了急事,無法聯(lián)系他,所以翻墻而入。”</br> 眾人都是半信半疑。主持對著身旁的僧人低聲言語。</br> 僧人領(lǐng)命而去。</br> 沒過多久,一位四十八九的精瘦男人,來到院中。</br> 和寺中的僧人不同,他沒有剃度,只是穿著一件黑色海青。</br> 凌鋒大致猜出他就是自己要找的辨空居士。</br> 主持指著凌鋒,問道:</br> “辨空,這位施主翻墻而入,又自稱你的侄子,你可認(rèn)得他?”</br> 辨空居士看著眼前的陌生男子,沉默不語。</br> 凌鋒知道會穿幫,自己今晚翻墻入寺,又當(dāng)著佛像的面大打誑語,罪過不輕。</br> 但他已經(jīng)顧不得那么多,取出隨身平板,只想請辨空看一眼。</br> 主持疑問道:</br> “辨空,此人可是你的侄子?”</br> 其他僧人也察覺異樣,哪有人不認(rèn)識自己侄子的,這年輕人肯定說謊。</br> 有僧人提議報(bào)警。</br> 辨空看著凌鋒,突然說道:</br> “他是我的侄子,多年未見,有些認(rèn)不出來了。”</br> 凌鋒疑惑地看向辨空,兩人根本就不認(rèn)識。</br> 主持見事情有了著落,也無意深究,吩咐眾人散去,又看向凌鋒,嘆息道:</br> “夜闖山門,擾了佛門清凈,罪過不小,愿我佛慈悲,阿彌陀佛!”</br> 凌鋒躬身回禮,連聲道歉。</br> 辨空居士也向主持行禮致歉,看了一眼凌鋒,轉(zhuǎn)身朝禪房走去。</br> 凌鋒心中困惑,只能將計(jì)就計(jì),緊隨其后。</br> 辨空的禪房既是他的清修之所,也是一個小小的工作間。</br> 床鋪的對面是一張長桌,上面有一些精美木雕。</br> 有觀音,有彌勒,甚至還有蘊(yùn)含佛門典故的復(fù)雜作品。</br> 辨空合上房門,輕聲問道:</br> “施主找我,所為何事?”</br> 凌鋒笑道:</br> “今天實(shí)在抱歉,迫不得已。有事想請居士幫忙。”</br> 說罷,打開平板,指著幾張圖片。</br> “我聽人說過,居士的木雕手藝了得,我想照此重新做一張桌子。”</br> 辨空接過平板,仔細(xì)端詳起來,感嘆道:</br> “好俊俏的刀功,大師手筆。”</br> 凌鋒再次問道:</br> “這個活,你能接嗎?費(fèi)用不是問題。”</br> 辨空并未直接答應(yīng),只是笑道:</br> “看木紋應(yīng)該是檀香木。如此大塊的原木,可遇不可求。”</br> 凌鋒輕聲道:</br> “我知道市面有一種假的檀香木,我只需要復(fù)原一張書桌,請居士幫忙。”</br> 辨空看了凌鋒一眼,遞回平板,雙手合十道:</br> “施主莫怪。我已經(jīng)有多年不接外面的活了。只在寺中做些佛雕,作為香客紀(jì)念品,添作燈油錢。”</br> 凌鋒不愿放棄,繼續(xù)說道:</br> “我愿意出一大筆香火錢,請居士重新出山。”</br> 辨空打量著凌鋒,婉拒道:</br> “施主請回吧。”</br> 凌鋒長嘆一口氣,不好強(qiáng)人所難,施禮道:</br> “今晚實(shí)在抱歉,打擾了。”</br> 又突然轉(zhuǎn)身問道:</br> “居士既然不認(rèn)識我,為何替我開脫,在佛像面前打誑語,豈不是犯了口業(yè)?”</br> 辨空轉(zhuǎn)動手中的佛珠,嘆息道:</br> “我如果當(dāng)場揭破,你必有牢獄之災(zāi)。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br> 凌鋒看著面容消瘦的男子,再次施禮道:</br> “今夜受教了。連累居士替我受過,改日再來拜訪。”</br> 說罷,轉(zhuǎn)身走出禪房。</br> 辨空居士來到門口,看著凌鋒頎長的身影,若有所思,突然朗聲問道:</br> “年輕人,每一個老物件都有一段故事,那張桌子呢?”</br> 凌鋒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向辨空,猶豫片刻,坦誠道:</br> “它是我父親的遺物,可惜不在我的身邊。”</br> 聞聽此言,辨空走下臺階,燈光下一具高挑消瘦的身影,如同一位苦行僧。</br> 他閉目嘆息,轉(zhuǎn)動佛珠,低聲誦經(jīng)。</br> 凌鋒立在原地,滿臉狐疑,不愿出聲打擾。</br> 一個立于光明下,一個置身陰影中。</br> 晚風(fēng)拂動,松竹作響。</br> 過了好一會兒,辨空停止誦經(jīng),向凌鋒招手,嘆息道:</br> “萬法緣生,皆系緣分。一切諸果,皆從因起,一切諸報(bào),皆從業(yè)起。我今夜就隨施主走一趟。了卻這段緣分。”</br> 凌鋒微微一愣,雖然不清楚對方轉(zhuǎn)變的原因,但依舊大喜過望,連聲道謝。</br> 辨空回屋收拾東西,只帶了一套換洗的衣物,一個工具箱。</br> 隨后前往方丈室,向主持說明情況。</br> 兩人連夜離開梵安寺。</br> 車子快速駛回江海市區(qū),但凌鋒和辨空的性格都比較悶,一路上少有言語。</br> 回到碧海花園時,已是深夜11點(diǎn)。</br> 凌鋒原本安排辨空住酒店,但辨空卻反問道:</br> “你家中還有幾人?”</br> “孤身一人。”</br> 辨空笑道:</br> “隨遇而安,就住你家吧,給我一個角落即可。”</br> 凌鋒啞然失笑道:</br> “今晚委屈居士了。”</br> 兩人回到1802。凌鋒將辨空安排在另一間次臥。</br> 一切妥當(dāng)后,兩人各自休息。</br> 夜深人靜。家中住進(jìn)一個陌生人,凌鋒有些不放心。</br> 又過了許久,他走出主臥,來到客廳喝水。</br> 卻看到辨空的臥室,房門大開,辨空酣然入睡。</br> 凌鋒搖頭苦笑,自嘆不如,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房間,隨手將房門反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