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大舅一家移民，外公家就是個空殼子了。
    但那兒有很多顧法典小時候的幸福回憶，回憶里有臥在病床上，小聲嘮叨的外婆，也有一邊替外婆擦洗身子，時不時還要回頭吻吻他，親親他的媽媽，還有外婆給他講的，一個個好玩的故事。
    雖然大舅移民的時候連家具都變賣了，可顧法典還是會經(jīng)常過去擦窗戶拖地，搞衛(wèi)生的。
    眼看玻璃被砸，他怒火攻心：“嘿哥們，干嘛呢你？”
    混混甩著長發(fā)回頭：“小法呀，我是你山雞哥，下來砌蹉兩把？”
    混混之間是有食物璉的，初中的欺負(fù)小學(xué)雞，高中的欺負(fù)初中生，社會盲流們見了學(xué)生就打，大家看多了紅港泊來的古惑仔，打架斗毆跟吃飯喝水一樣隨便。
    而黃毛山雞，是黑8的手下。
    顧法典最不怕的就是有人挑他打架，拎起墻角一根棒球棍就準(zhǔn)備沖下樓。
    半夏扯住了他：“不要啊哥哥。”
    山雞在喊：“來呀小法，我聽說你號稱制藥廠陳浩南，咱砌蹉兩把唄。”
    如今最流行《古惑仔》了，東海市的每條街，每個居民區(qū)里都有一個陳浩男，也有一個山雞，而這個山雞，是臺球館陳浩男，黑8的手下。
    因?yàn)榻?jīng)常去臺球館，顧法典跟黑8算點(diǎn)頭交，但沒惹過他。
    怎么今天他的山雞突然就找上來了？
    顧法典易怒，也好戰(zhàn)，他還有把倆哥哥原來送的棒球棍，打起架來無往不利。
    既號稱藥廠陳浩男，被臺球館的二把手山雞約戰(zhàn)，顧法典當(dāng)然要應(yīng)。
    不然以后他在藥廠就沒法當(dāng)大哥了。
    可他想走吧，妹妹扯著不讓他走。
    “半夏乖，快放開，哥是藥廠陳浩男，被人約戰(zhàn)，這一架必須打。”顧法典心急火燎。
    但小小的女孩也不知道哪來的手勁兒，扯著他的衣服，死不放。
    “不要。”小女孩聲音細(xì)的像蚊子：“哥哥還沒帶我找到爸爸呢，不可以打架。”
    “哥不會輸?shù)摹！鳖櫡ǖ湫募被鹆牵骸澳愀绱虮楹|區(qū)，還沒輸過呢。”
    “我不管，我要爸爸，還要媽媽。”妹妹才不聽，搖著小腦瓜子，哭成了小花貓。
    男兒輕易不認(rèn)輸?shù)模煽吹矫妹媚樕系难蹨I，顧法典驀的就慫了。
    算了，他先咬牙裝死吧，這事兒以后盡量瞞著就行了。
    而頂多過了半個小時，他就發(fā)現(xiàn)，這回的裝死可救了他的大命了。
    有人敲門，邊敲邊哭：“法大，你招惹黑8干嘛呀，害的我媽差點(diǎn)沒打死我。”
    開門，是金帥，還帶著祁凱和馬同，都是蔫噠啦的，一個比一個慫。
    “咋回事？”顧法典反問。
    “黑8不是你招家屬院的？“祁凱說：“因?yàn)槭悄阈〉埽覀兘裉於及ご蛄恕！?br/>     俗話說得好，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
    自打發(fā)現(xiàn)兩塊金質(zhì)銀元，顧法典就明白沈四寶的著急了。
    那兩塊銀元至少值二百萬，有它，沈四寶就能在慈心私有化后當(dāng)大股東。
    沒它，沈四寶不可能吞下一個國有大廠。
    他想跟沈四寶斗法，但他也必須提高警惕，否則他就是廠里大家說的，完全比不上小民和小法的，愚蠢的小混蛋和小混混了。
    “秦秀呢，在干嘛？”他學(xué)著爸爸那樣冷靜，還摸了摸光滑的，沒胡子的下巴，仿佛這樣，他就是個胸有成竹的大人。
    “說是要回老家，正收拾東西呢。”金帥摸著腦袋，撇著小嘴巴說。
    “沈四寶呢？”顧法典再問。
    “要不是他，我準(zhǔn)得被我爸打死，他喊我爸打牌去啦。”祁凱哭的哇哇的。
    祁凱爹是廠人事部的主任，也是沈四寶的死忠，只要有牌局，他必定會去。
    顧法典畢竟孩子，一時想不到沈四寶到底想怎么整他，但他一聽就不對勁。
    秦秀要找銀元，就必得要用到半夏。
    而她準(zhǔn)備明天回老家，那豈不是今晚就準(zhǔn)備把半夏帶走？
    以沈四寶的心機(jī)，不可能直接上手搶孩子，他肯定會耍花招的。
    他準(zhǔn)備耍啥手段？
    綜合信息，黑8跑家屬樓去找他了，而山雞，來這兒挑戰(zhàn)他。
    這怎么看，都是一場天大的陰謀啊。
    “哥哥你怎么啦？”半夏問。
    幾個小弟看他一臉凝重，也問：“法大，你咋啦？”
    顧法典猶還記得，當(dāng)初妹妹死了以后，廠里好些人都去探望過他媽。
    別人都是勸林珺要要振作起來，照顧好另外三個孩子，堅(jiān)強(qiáng)的活下去。
    唯有沈四寶，先說：“林珺，你可是咱廠的千金大小姐，未來的書記苗子，當(dāng)初你千挑萬選選了顧謹(jǐn)那個高干子弟，表面看風(fēng)光的不行。可男人不在于臉，也不在于家世，他顧謹(jǐn)不但不懂得呵護(hù)你，愛你，還讓你不停的生孩子，他拿你當(dāng)啥，只會生娃的鄉(xiāng)下娘們？。”
    當(dāng)時林珺就流淚了。
    顧法典知道的，那一句，沈四寶說到他媽心坎上了。
    然后他看了顧法典一眼，又說：“妍妍死了，最開心的是法典吧，現(xiàn)在媽媽又是你一個人的了，她又會整天只陪著你了，小伙子，你人小，但心眼可不小。”
    本來媽媽就因?yàn)槊妹檬撬λ赖亩貏e生氣。
    聽完沈四寶的話，再回頭看顧法典時，那眼神孩子這輩子都忘不了。
    所謂的一言殺人，一言誅心。
    而大人，通常覺得孩子是可以隨意欺負(fù)的。
    他們總認(rèn)為孩子嘛，欺負(fù)了就欺負(fù)了，沒所謂。
    但俗話說得好，老狗記得千年事，小狗記得萬萬年，不是不報，時機(jī)未到。
    雖然顧法典還不知道沈四寶準(zhǔn)備干啥。
    可男孩今天找到了真正的妹妹，他賊高興。
    來而不往非禮也，沈四寶要整他，行啊，他也要送沈四寶一份大禮！
    伸手一撂，把半夏像圾沙包一樣扔背上，他一扭頭：“兄弟們，跟我走。”
    “法大，咱要去干啥？”幾個小弟問。
    顧法典勾唇：“記得慕容復(fù)吧，咱要學(xué)他，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半夏得緊緊扯著哥哥的衣服才不致被他甩掉，而哥哥，跑的像匹小騾駒。
    半個小時后，秦秀拎著一大堆的東西從樓上下來，余光一掃，似乎見幾個孩子簇溜溜的在刺梅叢里竄著，大半夜的，悉悉祟祟的，兔子似的。
    這幫熊孩子又在躲貓貓吧，可真夠鬧騰的。
    拎著珍貴的茅臺和五糧液，按計劃，她得出廠，去找一趟臟兮兮，臭烘烘的黑8，把這些東西交給他，再讓他栽贓給顧法典。
    干這種喪天良的事，她自己也不太好意思，所以要躲著人。
    看她出來，顧法典和幾個小弟嚇了一跳，還以為她發(fā)現(xiàn)他們了呢。
    連忙一窩蜂的又縮回了花叢里，祁凱在最后面，給刺梅花扎成了小刺猬。
    一幫孩子提心吊膽，生怕會被秦秀發(fā)現(xiàn)，張揚(yáng)出去，那他們就得集體挨打了。
    但秦秀比他們還鬼鬼祟祟，跟只老鼠似的，居然貼著墻跟溜了。
    “她好奇怪喔。”金帥不由的說。
    不過不管那么多啦，她才走，幾個孩子兔子似的躍出花圃，竄上樓，馬同祁凱放風(fēng)，金帥掩護(hù)，顧法典鐵絲連捅帶搗，搗開了秦秀家的門。
    一幫孩子連摸帶竄，進(jìn)去了。
    事當(dāng)然還是顧法典來干的，他已經(jīng)變過聲了，是個成年人的嗓音。
    金帥捧電話，馬同翻黃頁，祁凱拔號兒。
    顧法典都忘了背上還有妹妹，甩身擠到電話后面，背后的半夏瞬間被擠扁。
    她乍起了兩只小手，耳朵都被擠扁了。
    “喂，您好，東海市海東公安分局嗎？”顧法典啞聲說。
    ……
    “我是慈心制藥廠的副書記沈四寶，我實(shí)名舉報，有人在我們廠老家屬區(qū)，2號樓三單元1樓102室聚眾賭博，打的還是抽餅，金額在千元以上。”他說。
    “感謝沈副書記的來電，我們馬上就到。”公安說。
    掛了電話，三個男孩子對視，嘿嘿壞笑。
    這年頭公安抓賭抓的特別嚴(yán)，一旦被抓，不想拘留就得繳罰款，還要挨打。
    同理，誰要敢打電話舉報賭博，給賭徒們查出來，報復(fù)起來也極其喪心病狂，斷手?jǐn)嗄_是輕的，有些人貪點(diǎn)獎金舉報了別人，被查出來，打死扔臭水溝的都有。
    可賊喊捉賊，賭博的人自己舉報自己，這事是不是更有意思？
    顧法典要親自看著公安把沈四寶給抓了。
    他還要讓賭徒們瘋狂的報復(fù)沈四寶，踹爛他的腰子，踢壞他的肝。
    然后，不能再耍大了。
    雖然他手里的證據(jù)還不夠，可他剩下的事他搞不定，必須去找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