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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對錯

    劉仁軌一身便衣坐了客廳上,一杯清茶,堂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看來這老家伙是匿名而來,穿的實在樸素,雖頂了個農(nóng)學的名號可打扮比農(nóng)學里專家差多了,一看是個打雜的模樣,最近家里都忙忙的,沒功夫搭理他。
    趕緊上前行個禮,老劉很親熱的客套了幾句,賀詞還是很隆重,幾個不值錢的小銅鎖送過來也不嫌寒磣,人崔家銀器都比這個大幾十倍,虧他還掛個宰相的名頭。收下吧,該謝該有的禮數(shù)不能少,心里替孩子惡心他幾句就行了,沒點宰相的派勢。
    家常拉了沒三句利馬就變了話題,連生孩子帶坐月子幾個月沒露面了,農(nóng)學里大小事物沒個有能力的少監(jiān)頂著實在不像話,常貴就不說了,論身世論相貌都舉不上臺面,辦事能力也不能和我同日而語,只能作為后繼力量來培養(yǎng),正主怎么也該顯靈之類。
    話從老劉嘴里說出來很客氣,可表達的意思很緊迫,學監(jiān)大人身兼朝廷重臣,農(nóng)學里不可能面面俱到,常貴手里還有大把項目,頂替這少監(jiān)職位缺乏經(jīng)驗還誤了項目進程,能真正用上力的非我不可,尤其在經(jīng)費方面云云。
    點點頭,掐算個大概數(shù)字,往年入冬比較清閑,可今年不同,開春里大項目不斷,各路試驗基地都厲兵秣馬的等經(jīng)費下去,算是農(nóng)學里鋪開攤子后的頭一個冬天,是該提早準備了。
    平時好說,經(jīng)費緊張了就朝蘭陵家里折騰,死氣白賴加揩油的就有著落,可這兩天不好說,給蘭陵得罪死了。前頭想朝她跟前道歉,可心里一直不夠數(shù)。走了半道上又折回來,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臉皮竟然變薄了,拿不下主意怎么去開口說歉疚的話,怎么都不是,怪為難的。
    這得去了,負荊請罪?道理上不通,想想蘭陵走時候那個表情,真是惱了。我倆認識到現(xiàn)在紅臉的時候常有,可這次過了底線,我話說的太重。這不是陪個笑臉能過去地事,蘭陵性子我最清楚,知道她最看重什么,其實我也看重這個,自個都不好原諒自己,憑什么叫蘭陵原諒我?
    犯難。提點禮品?家里有值錢東西到了蘭陵跟前就成了狗屁,滿院子找不到合適東西,蹲門檻上急的冒氣,一著急吃了多半斤干棗只感覺嗓子里發(fā)干,穎隔了門縫以為我餓了。還喊丫鬟給加了一餐。
    總躲不是辦法,算了,空手去!誠心誠意把話說開了最好,若是蘭陵氣不過打打罵罵的也無所謂。這咱活該,自找的。
    “飯時就不等我了,出去辦事。”爬穎身上聞了聞,都臭了,“你要身子好些了讓丫鬟伏侍洗個澡,咱家澡堂子頭一次就用你身上了,好好泡泡。”
    穎是個干凈人,坐月子里規(guī)矩多。把個香噴噴的小媳婦就坐成臭豆腐了,不好意思的卷袖子聞了聞,“還等幾天才行,娘不讓洗。您若出去就順便給孫神仙一起謝了,東西都預(yù)備好了。”
    “這你不管,那邊我已經(jīng)去過話了,等你出月子給孩子抱上咱一起上門謝人家。”孩子滿月后帶上謝醫(yī)生是個禮節(jié),孫老先生既然沾了手就算半個穩(wěn)婆。得按禮節(jié)走。我一人去不合適。
    “還有蘭陵公主,這次沒人家給孫老神仙請來包不住就一尸兩命……”穎抬頭看看我。習慣的摸摸肚子,“不管妾身心里怎么想,這算是個救命的恩德,該有個報答地。”
    “哦,”點點頭,穎這話道理通,若只謝救命之恩就容易了,關(guān)鍵不是這么簡單的事。家里出來朝蘭陵莊子走的路上就嘀咕,路也太近了,不著走就到了跟前,還沒盤算好呢,勇氣沒來。
    先圍了莊子轉(zhuǎn)轉(zhuǎn),溝溝坎坎里坐坐,實在是拖不過去,咬牙朝里進,門房跑出來給攔住,就一句話,公主玉體染恙,修養(yǎng)之中不便打攪。
    指指鼻子,讓門房看清楚,老熟人了,還說這么見外的話,一陣沒來連人都認不過來。
    門房點點頭,表示認識,補充說明:誰都不見。
    心里嘆氣啊,蘭陵這氣還在,這么大宅子在外面叫喚里面也聽不見,弄不好還得給公主府上的護衛(wèi)揍一頓,不劃算。可來了總該有個說道,懷里摸了半晌,簽名用的小盒子掏出來讓門房轉(zhuǎn)交給蘭陵。
    出來無所事事的滿世界轉(zhuǎn)悠幾圈,踩了點回去正趕上穎剛從澡堂出來,看樣子泡的盡興,嫩紅地小臉容光煥發(fā),一身新?lián)Q的寬敞麻衣穿身上大袖飄搖,不知怎么的,生了孩子倒顯的更好看了,多了絲成熟的韻味。
    我也洗洗去,心情不好泡個澡堂子說不定就順了,和穎打了招呼就打算朝澡堂子里去,穎一把給揪住,“二女和老四在里面,您可得等等。”
    這是麻煩事,本來說自家地澡堂自家用,沒什么男女區(qū)分,倒把老四忘記了。穎洗的香噴噴,抱懷了聞聞,拉炕上撮撮……
    “不成,”穎趕緊掙開,“倆月的呢,您可別找妾身。讓奶媽給孩子抱過來,您該正經(jīng)給孩子起個名了,過了滿月沒名叫人笑話。”
    “九斤就順口,先叫上十七八年等他大了自己改去。”生下來九斤是個值得顯擺的事,丈母娘抱了外孫親地老九斤、九斤的喊,大家都叫順嘴了,如今老四一喊九斤,這娃就睜眼笑,樂的滿嘴流口水。
    “渾話,小名沒當正名用的,”穎伸了腿朝我轉(zhuǎn)轉(zhuǎn)腳腕子,示意我給她腳壓上開始做運動了,仰臥起坐,恢復(fù)身材最好最快的運動。
    “先二十個就行,”別看這么嬌小的身材,仰臥起坐比我厲害,怕她累到,數(shù)到二十個趕緊停了,“一天天往上加。三個月就一點褶子都沒有。”
    穎點點頭,像是想起什么事,“孩子出世的事張家那邊通報了吧?”
    “是啊,就這么一個大親戚,頭一個就報張家的。”
    “讓幾個后輩來說話是什么意思?就他們幾個長輩不聞不問地。”穎有點不爽,埋怨道:“要說長輩上就只老兄弟三個,就是大牢里也回應(yīng)一聲吧,這算什么話?”
    “幾個舅舅不是缺禮數(shù)的人。咱不明白就別亂編派人家。”時間常了也能明白張家?guī)讉€舅舅地意思,該有的罪過閑話就讓他哥幾個頂了,不表態(tài),不交往,不給別人添麻煩,也不給張家后輩增添負擔,就讓旁人以為這幾個老家伙已經(jīng)死了,甚至不愿意讓九斤認他們這幾個舅爺。“好了。有張家小哥仨的意思就行,別讓老人們?yōu)殡y,也是為咱家著想。”
    穎嘆口氣,再沒言語,喊了人給孩子抱過來逗弄一陣。愛的不行……不對,我提了腳給娃翻過去,怒喝道:“趕緊拿走!拉了!”
    “喊什么?”穎不滿的瞪我一眼,“孩子家會拉會撒才壯實。沒您這么當?shù)模斃▔锬€夸獎呢。”
    這不行,我最見不得這事,喊丫鬟進來收拾,連炕上幾層鋪蓋都掀了換新地,“怎么就不說給包個尿片子?折騰地抱哪拉哪,恩……就想扔房上去!”設(shè)計地不對,孩子身上就光溜溜地三岔褂子。外面包的是上好的小褥子,一放床上就光屁股亂動,拉撒就滿床都是,很招人討厭。
    開襠褲,這么簡單的小玩意都不會,現(xiàn)在王莊針織品銷路那么好,給孩子織個開襠褲簡直不費力氣,襠底下包幾塊尿片多方便。拉了撒了的不用臟了床褥。換個新尿片就好。
    大約畫個樣子,按小侯爺?shù)捏w型多來幾條。又保暖又干凈,總比穿個五毒裹肚隨地大小便強百倍。
    “后天就要啊,可得趕緊了。”
    “小孩子穿這么多啊?”穎不理解。這年頭小孩子不興穿太多,若家里暖和就一個裹肚,冷點的胡亂找個大人地衣衫包裹起來,四五歲上光腚滿街跑的多的是,不留神就得病,養(yǎng)不大的太多了。
    太愚昧,太不可理喻。達萊喊了來給把設(shè)計重復(fù)了一遍,該量量好,該叮囑的記牢,三天工夫就送了個樣品來,七手八腳地給套上。不錯,一下就和野孩子分出不同來,洋氣,雪白的針織小套衫加上連腳的開襠褲,裹的嚴實,想傷風都不容易。丈母娘很不情愿給外孫打扮成個妖怪模樣,穎也覺得別扭,就老四高興,提個腳擺弄過來擺弄過去,和我小時候耍變形金剛一樣。
    “大人也能穿吧?”老四給孩子劈叉了扯開,小**拉皮筋一樣亂揪,穎上去就是兩下,老四不為所動,又給孩子翻過來看款式,我一邊還幫忙。
    穎嚇地給孩子搶回去交給奶媽抱走,逮住老四就一陣猛撮,給孩子報仇,二女爽了,下狠手占便宜。
    “我是覺得大人也能穿,”老四捂?zhèn)€腦袋嘴硬,叫喚道:“打疼了!”
    “就你那樣子才穿,”穎恨的不住朝老四腦門戳,“你穿不?穿了這就去給你織一件,看誰還敢要你!”
    “怎么不可以?襠連上大人就能穿,”回頭朝我一咧嘴,“姐夫,你穿不?”
    “穿,好……”剛答應(yīng)一句,穎就瞪過來了,弄的不知道怎么答應(yīng)。說起來就是個秋褲嘛,有什么不能穿的,比長衫子可暖和多了。這年代腿上裹的兩片里衣又長又不舒服,騎馬時候還老朝下掉,走個遠路就得朝上提幾十回,沒有后世褲子那么方便。
    穎不答應(yīng)沒辦法,由她幾個鬧去,今再朝蘭陵莊子上跑一趟碰碰運氣,見不見的聽天由命,算算三天工夫跑了四趟,就是諸葛亮也該見著了。
    沒名堂,連人都不在,不知道跑那瘋?cè)ィT房光說病倒是好了,可一早就出去,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下個狠心,既然出去總該有個回來的時候,我就蹲路上等,這入冬里冷。出來沒帶取暖的,等了會就覺得涼,起來打趟拳是暖和了,可汗一涼下來就更冷,再打趟拳就餓了,下馬陵口有個小飯?zhí)茫鷣y吃一肚子趕緊又回來等,天黑一陣了還沒個動靜。跑哪了?
    不放心,跑門房又問,剛就回來了,累了,歇下了,叫我明再過來……
    就扒兩口飯地工夫沒看到,偏偏就回來了,耍我的吧?懷里取個農(nóng)學里才從嶺南捎回來的水仙芽子。這年代還沒有種的,捎回來就是圖個希罕,送我一咕嘟和蒜一樣,蘭陵喜歡雅致地東西,趕緊送來。
    門房接了答應(yīng)轉(zhuǎn)達。接著就給我哄了出來。世態(tài)炎涼啊,沒意思很。
    “哎,那誰!”剛從蘭陵府上出來就迎面?zhèn)€熟人過來,當年救李績時候以身試蛆的侍衛(wèi)。趕緊跑上前指了自己鼻子道:“還認識我吧?”
    侍衛(wèi)高興了,神醫(yī)嘛,趕緊和我親熱兩句,問我來意。
    編瞎話,公主前兩天身上不舒服請我來看看,誰知道我采藥去了,不在家,今過來門房說公主病好了不用醫(yī)生。給哄出來了。
    “您不是侯爺嗎?怎么還采藥?”侍衛(wèi)很納悶啊,“這季節(jié)不該有藥材吧?”
    倒霉,“侯爺是侯爺,也會看病,在病人跟前咱就是醫(yī)生,可不能拿身份。”堆笑道:“老兄,要不您進去給公主通稟聲,這不門房上拿在下當賊防。可沒偷過您府上東西啊。”
    侍衛(wèi)是義氣人。揚了揚手上幾個小包,“正巧給殿下跑個腿。您等了,我進去送東西時候插個話,行就行,不行可不能怪我。”
    有門,身上荷包里幾倮銀餅子趕緊塞過去,侍衛(wèi)實在人,沒客氣就收了,一路小跑朝里面去。
    殺才,多半個時辰?jīng)]見回話,成不成的支應(yīng)一聲,外面可夠冷的。哆嗦,什么時候受過這罪,今年冬天還冷地早,夜里一起風吹地和小刀子似的,早知道出來給皮裘帶一件來,連馬都沒騎,有墩墩在跟前還能貼上緩和點。
    多久了,下馬陵這也不知道安全不,反正京城旁邊常有狼把人拉走地說法,除了公主府上有點光亮,身后一抹黑,撲個狼啊熊啊地出來多危險,想著就朝府宅根上靠了靠,前面有個燈籠在心里就安寧多了。
    也不成,順了牌樓底下是風口,風大,這誰設(shè)計的宅院,這么缺德,還讓人活不活了,順過去避風可沒光亮,要死了就。咱堂堂侯爺蜷到石獸底下有點太丟人,平時門外還有幾個侍衛(wèi)把門,今怎么連個人都沒有,陰森森的。
    “呦,這可是什么侯來著?”
    一回身,就見蘭陵獨自挑個燈籠站了石獸邊上看的高興,還笑。
    “才來啊,著都凍直了!”不管她從什么地方蹦出來的,沒看人都硬了,不說趕緊叫里面緩和下,站外面風涼話多沒禮貌。
    “可不敢呢,”蘭陵見我撲過來,靈活的朝邊上一讓,嚴肅道:“府門外侯爺這么個行徑傳出去可得出亂子。”
    “進去說,姑奶奶,咱進去廝打都成,專門來陪不是,您該見見再處置吧?沒這么朝外面猛往死里凍的!”
    “該回去的事,可沒鎖了你,怪不著我。”蘭陵搖晃了手里地燈籠朝扭身順了墻根回去。
    “別走啊,”三兩步跟了后面趁了燈光,“這都來了,你再回去就不對了,一磚拍死也比這個強。還給你帶了水仙呢,高檔貨。”
    “沒人比你會說話,可不敢拍死你,滿朝文武都捧著的,我沒那么大膽量。”蘭陵只顧走,連我看都不看,“至于水仙呢,頭次聽有這么個東西,名字就聽的雅致,我這寡婦可配不上,您家里可倆仙子呢,送我別糟蹋了東西。”
    “抬杠啊,來認錯的,你就是朝外攆,該聽聽我的話吧?”
    “錯了?”蘭陵放緩腳步,輕輕嘆息一聲,“錯了好啊,你能錯得,我也能錯得,就當以前都錯了,是吧?”
    “什么意思?”話聽地一愣,擠了前面給蘭陵擋住,“說明白,我聽的心里疼。”
    “都該疼的,割舍開的就不疼了,”蘭陵仰臉朝我笑了笑,“好些事情和我想地不一樣,也和你想的不一樣。越是想簡單,就越是變的煩瑣。雖說有個牽掛活的囫圇,可牽掛的多了,心收不回來了,罪就受的深了。”
    “你覺得受罪?”不感覺冷了,渾身不自在,橫在蘭陵對面一把給燈籠搶過來,“受多少罪?受我的罪?”
    “是啊,”蘭陵擰了擰眉毛,劈手奪了燈籠回來,“或者你覺得無心無過,覺得我可憐。可憐我處境,想讓我好,也的確處處都朝我這邊著想……”扭頭四處看了看,“這里不是說話地地方,若真是來認錯的,大可不必這么費神,還是請回吧。”
    深深的提了口氣,肺部一陣刺冷,朝遠處指了指,“隨便哪,好好說說。”
    。三掌門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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