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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去留

    老四要求不過分,說說話而已,反正人明天就走了,誰愛聽聽去。
    關門,將椅子朝后挪了挪,端起茶碗假模假樣喝了口,就橫在胸前也不放回桌上,“其實關門也擋不住人聽,敞開才清靜。自家里想說啥說啥,我這人沒避諱。”
    “就是叫聽的。”老四活動下腳板,一個姿勢坐許久,看樣子累了。“也不怕人聽。姐從小最疼我,她關了閨房出不來,我總是溜進去陪她,聽她講高門大戶里什么什么樣子,該什么什么禮節,怎么吃飯,怎么和長輩說話,怎么和平輩說話,怎么口氣對待下人。”說這里老四提高了聲音朝門外道:“姐,你當時還沒見識過大戶人家吧?說的和王家現在的情形一點都不沾邊。”
    門外傳來笑聲,穎是默認自己瞎編了。老四撅撅嘴繼續道:“可我那時小,姐說什么就是什么。家里請了人量衣裳,量完姐姐的尺寸轉身就走,我后面拉著娘不依不饒也要身外面人給我裁一身。娘摸我頭,說我沒姐的命,想要衣裳娘給你裁。我那時就知道一件事,想要姐那種衣衫就得有姐的好命,不是家里沒錢,是沒身份穿。”
    老四停住了,揉揉眼圈,抬頭看著我,“姐夫,你從小有個好出身,怕不明白商戶家里是個什么樣子吧?也不知道商戶家的女兒有什么想法吧?”
    不做聲。我當然明白,老四現在竭盡所能的將自己打扮成大戶人家閨女,什么樣式新穿什么,誰家裁縫貴請誰,豪華的大馬車,滿腦袋插的都是貴重金屬加希罕礦石,就是想補償小時候的失落和無奈。就像穎當年出門給自己弄的和吊死鬼一個道理。
    “有些事今過去明就忘了,有些事十年八年還和剛剛發生一樣。”老四見我看她腦袋,不好意思的將首飾一件件從發髻上拔下來纂了滿滿一把,苦笑道:“姐夫不待見這些東西,其實我也不待見。可每次插上去心里就舒服點,”說著挑了幾件有紀念意義地讓我看,一樣樣介紹,這個是蘭陵公主賞的。那個是進宮時這女官送的,那娘娘賜的,“這些都不是商家女兒有資格帶的東西,可她們賞賜后就另當別論了,沒人敢指責某某佩帶長公主賜下來的首飾。”
    點點頭,以前隱約能知道點老四的想法,可沒想到丫頭心理扭曲到這個地步,這誰都不好怪。誰叫家里出了個嫁到王家的姐姐呢?
    “這些事您都不能理解,說出來也遭人笑話。”老四起身給門開個縫,朝外面倆人道:“姐,二女,想聽就進來。天就黑了,總貼著門也不舒服。”
    “進來吧,”我擰頭招呼她倆,“又不是避人地話。聽聽也好。”穎自個也不好意思擠跟前,拉了二女離老遠坐下,翻了針線出來有一搭沒一搭的假裝女紅,二女坦然的多,一點點給椅子挪我旁邊,朝老四擠眉弄眼。
    “你別得意。”老四朝二女哼了一聲,“來我家時候就知道你不是貧家小戶的出身,姐為這事沒給你打死。你這種人骨子里的勢利。就算落難了也看不起商戶。”
    “不許拉扯,”老四和二女不對路,今既然敞開說話,更沒了忌諱,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表達,容易起沖突。“都苦孩子出身,何必打打殺殺沒完沒了。老四,你接著說。說完趕緊吃飯。大家都餓了。”
    “餓一頓不要緊,”穎后面發話了。給妹子撐腰的架勢道:“叫老四把想說的話說完,實在不行飯叫進來了邊吃邊說。”
    “其實說說就亂了,也拿不住自己想說什么。”老四從二女手上給自己首飾搶回來,“姐出嫁哪天吧。從沒見過那么大的婚嫁場面,爹娘高興啊,進門地都是客,連花子進來都得份喜禮。不心疼錢,我爬了后面看的也高興,心想姐要過好日子了,陳家攀了棵大樹,往后我若有這福分也嫁個公侯將相的,也叫爹娘高興一次,也擺這么多酒席……”摸摸自己臉頰,“姐夫,您說長的丑了就沒這福分么?”
    “……”和二女對望一眼,安慰道:“這和模樣沒關系,你姐比你強不到那去……不是,是你和你姐差不多。”
    “我娘也這么說,都是寬心的話。我明明就沒我姐模樣迎人。”老四忌妒地看了二女一眼,“唯獨她到了王家一天比一天好看,當年還不勝我呢。”
    這倆人沒有可比性,二女都覺得這個事上和老四爭論實在掉價,擺出一副大度的架勢,唯有穎老遠嘆了口氣。
    “模樣迎人也得嫁對人才行,姐就是個好命的。頭三載里不如意,姐夫不待見陳家的身份,當時也替姐擔憂。可忽然就恩愛起來,姐夫頭次去陳家那天我才真正見識了侯爺是個什么模樣,當時好像還不是侯。”老四撇了穎一眼,“侯也不過如此,即不高大威武,也不眉清目秀。當時我就和娘說,這姐夫還不如路口賣糟糕地順眼。”
    “……”這話太過分了,從來就沒發現過比我更帥的糟糕販子。穎還笑,連二女都爬我肩上笑脫力了。無力道:“這個就算了,我本來也打算賣糟糕的,你姐不同意,嫌我太帥,破壞糟糕行業的安定團結。”
    老四也笑了,“姐夫就這點好,初時就給人個糟糕印象,可不知怎么著,后面反倒能看下去了,怕就是這軟不軟硬不硬的怪性子。娘就沒看走眼,商量花露水時候就給爹說過,家里好日子來了,陳家有一個子就壓上一個子,只賺不賠。”
    穎不答應老四把父母形容成一對老投機分子,呵斥道:“老四,說你呢,說爹娘就過了。”
    老四不搭理,只管說自己的,“當時兩家起作坊我就希奇。爹說王家拉不下面子又想斂財。用陳家不過是個幌子。幌子能值多錢,既然投進來的也沒多少,就不用二哥跑來主持了,正好圓了我心意。姐夫,你當時也沒想到花露水能賺這么些錢吧?”
    “王家當時情況就這樣,能掙多少是多少,揭不開鍋了都。”不夸張,想想當年情景就不舒服。家里上下百十口人要吃飯,偌大個王家靠探病的帶地禮物維持,提不上臺面的事。
    “我當時也沒想到王家這么個田地,總以為高門大戶里都是坐了錢糧堆上幾輩子都不愁花銷的人。當時對姐夫就多了些看法,說不清楚,好壞都有吧,好些年前了。”老四袖籠里拿了個花露水瓶子出來,“這還是當年第一批地。是頭一瓶,至今都沒舍得用。”說著又小心翼翼的塞回去,“直到花露水大賣才發現姐夫與眾不同。我初時沒想到,陳家也沒想到王家真能按契約上分紅。記得當時爹高興的多喝了幾杯,不是為紅利多寡。一氣的謝天謝地,老天保佑找了個有身份有本事還不小看商戶的好女婿。”
    “哦,那是應該地,定了契約嘛。要只是口頭約定就不一定那么有誠信了。”笑著朝二女肩膀拍拍,“配藥地時候二女功勞最大。”
    二女得意的挑挑,抓我胳膊晃瓶子般搖晃起來。
    “忘記是哪天住了王家一次,”老四回想半晌沒答案,“好像就是花露水賺錢后什么時候。王家地宅院好大啊,姐在王家真威風,說一不二,好像還和姐夫理論什么。我聽的都覺得姐有點過了,按理說像您這種人不該這么隨和,和我想的不一樣。”
    “我讓她,和自己婆娘計較什么,”謙虛的擺擺手,笑道:“見多就習慣了,現在你姐更威風,不是也過的好好的?”
    “是啊。看你倆過日子真叫人羨慕。”老四感嘆道:“都說白頭偕老。可也得像姐這樣子和自己郎君白頭偕老才是。從此就老拿人和您比較,爹娘張羅不少。可沒一個能和您比的,文不文武不武叫人看不上眼。我總是想,什么時候找個上馬管軍下馬撫民,外面能獨當一面,家里也隨和可近的郎君,哪怕他長地連賣糟糕的都不如都認了。”
    穎抬頭和我對了一眼,這話說的我沒法搭茬。前頭我就不如賣糟糕的,現在她想嫁個不如賣糟糕的,兜一圈下來就是嫁我?
    “小孩子話,”穎見我難堪,打圍道:“不懂就別胡言亂語,說說就混帳了,誰家有和姐夫這口氣說話地!”
    “懂不懂的自然不如姐,可看了這么些年了,看也該看懂了。”老四毫不回避道:“姐,你該有的都有了,前些年你四處張羅給我找婆家,口口聲聲都是好人家,可您私下里和姐夫比過么?就算你不比,可妹子我比啊!就連李義府大人的兒子我都不情愿,虧得跟前出了事逼地李家退婚,若真的嫁過去說不定你這妹子這會尸骨都化了!”
    穎被問的張口結舌。當時還看不來,可后面李義府的幾個兒子越來越不像話。就和老四退婚那個本來還知書達理,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滿世界作惡,前陣因為和誰家閨女不干不凈的被人家找上門去,因為這事夫妻倆鬧的都不痛快,夫人一怒之下索性回了娘家,虧得娘家在京里有頭有臉能護住閨女,擱了老四的身份還不得給逼死。
    為這事我和穎暗地里慶幸了不止一回,虧得沒當罪人,要不這會睡覺都不安心。穎抹抹眼淚起身給老四扶起來,“先吃飯,吃過飯咱姊妹倆再好好商議,明你也別著急走。這事別怪姐,當時也是為了你好,老大不小的人了,不嫁說不過去,嫁了就出是非,怎么就輪我妹子命苦。”
    穎少說一句,不嫁才生是非。現在外面怎么說都習慣了,家里也弄地怪里怪氣。我一直以為老四不過是缺乏這方面見識,看一個順眼的就打算許下了,也不為意,畢竟外面經的場面越來越多,選擇面也就越來越寬。
    沒想到這么些年一直拿我當準繩對比,日子待久了也能理解,可不能不分是非的亂比較。反正她就偏執的認為凡是我這邊就好。放別人身上就是不好,這就有點不科學。
    現在不是勸老四的時候,小姑娘這勁頭上來就不分青紅皂白,這能理解。穎和老四談了半宿也沒個眉目,窗戶紙沒捅開時候大家裝糊涂,一旦透了光就再難矜持,弄的我和穎躺床上互相埋怨。
    “什么時候起地心思,以前竟然一點都沒看出來。”穎爬了炕沿上睡不著,給我搖了幾下問道:“夫君就沒感到一點跡象?”
    “二女早先說過,我當是孩子斗氣,沒在意。”
    “二女怎么不給我提醒?”穎活靈活現地埋怨別人,被我伸手在屁股上打地‘啊!’一聲。
    “別說你沒察覺,家里幾只螞蟻都能心里有數的人連自己妹子想法都摸不清,騙鬼去。”穎什么樣地性子我最最清楚,裝糊涂的事她在行。
    埋怨來埋怨去。面面上吵的激烈,可倆人心里都有個見不得光的心思,沒有老四家里生意誰來接手?她當姐地當然不好意思說這話,我這黑心爛肺的也昧著良心裝傻充愣,現在給人好好個大閨女耽擱了。又互相推委責任。
    “要不讓老四先別回去?”穎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說這話,“別讓爹娘以為老四在王家受什么委屈了,二老年齡也大了……”
    “我不管!”反正早就熄燈,誰也看不清誰臉上表情。正是摸黑說瞎話的絕好機會。
    “您怎么能不管?”穎這邊不樂意,伸手掐二女一把。二女啊呀一叫喚,她來神了,“您都不管了,這會起來護個什么勁?”
    “別把咱夫妻的事朝老四哪扯,我學里忙的不脫身,你妹子你不管,叫不叫我混仕途了?前兩天上面還想提拔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話音剛落二女先笑了,忍不住在我被窩里打滾,穎就氣的朝我拍打幾百下,“天天有人想提拔您,您倒是讓人家提拔啊!這會家里亂一團了,您倒想起仕途了,還真好意思說。”
    “有啥不好意思?前線打仗呢,軍務纏身。這可是關系國家興亡的大事。”說完也覺得自己過于無恥。爬被窩里哼哧半天不得其法,給二女揪住命令道:“限你三年內想個兩全其美地辦法。我明還忙,先睡了。”
    “話都由您說了。三年,三年老四什么年紀了!怎么不限十年?”穎咕咚咕咚又鉆我被窩里,“說說您想法,妾身和二女權衡權衡。”
    “啥?權衡啥?”這婆娘發瘋了,腦子不夠用咋地?
    “退一萬步,老四即便不是陳家的人,有這么個人拿著王家這么大進項,咱家能輕易放走不?”
    “你當姐的說這話就該天打雷劈。捏王家進項的不止老四一個,達萊也要走,你和二女權衡不?你倆權衡是啥意思?我就任由你倆權衡,搞的你多寬宏大量一樣。”
    “別說氣話,到這地步上還得看您地決定。妾身意思是,您點頭了我倆才權衡,您不點頭……”說著說著她自己先亂了,算了半天才道:“老四真走了,咱家誰能頂上去給這些都接下來?”
    沒有,一個也沒有。老四是王家培養多年的商業能手,能力和悟性無人能替,而且上下磨合這么些年,光這份經驗都難以計量。穎是咬牙說這話,實在是糊弄不過去了,老四一走王家這產業就跨塌一半,如今形式一片大好的時候出這事難以容忍。
    “容我想想,”剛才還考慮感情能不能接受,現在眼前只有現實,實在不好取舍。
    老四丑點,可人家是真心實意的給我,給王家效力,這點上我感激,怎么感謝都不過分。自打王家產業起來,風風雨雨十來年了,老四從個少不更事地小姑娘變成大齡女性,心底也覺得對不起人家。這年齡再找婆家,別說家景好的,家景一般的都不愿意娶,總不能學了云丫頭找倒插門的敗類來吧?
    想想內疚,穎那邊吧嗒吧嗒掉眼淚,怕也和我想到一起了,這會自責都晚了。可讓我為了利益給老四那啥了,咱心情也不會好。
    “老四其實是個好姑娘,”我實話實說,趁這兩年還保留點良知趕緊多說幾句老實話,“說丑吧,其實我還真不看重這個,這么多年在一起早就看順眼了,可不知為什么。總是覺得隔點什么。”
    穎靠我身上抽泣了陣,“妾身心里也不自在。送回去對不起妹子,不送回去又對不起夫君。能隔什么,還不是小姨子這關系。先不說別的,也不逼您拿主意,也不求老四改念頭,可總得圓一頭啊,不能就這么吊著吧。”
    一家都沒出息。平時作威作福的,到這事上就拿不了主意了。我有很奇怪的抵觸情緒。說不出為什么,就是不說這層利益關系,內心里也不想讓老四走,想來想去不得其解。很麻纏。
    就這么昏昏沉沉將就一晚,走時還給穎交代先留住老四,別讓陳家老兩口操心。牽了墩墩沒個去向,忽悠忽悠亂竄。走到發餓才發覺早就過了學里應卯地時辰,索性隨便個館子里叫了點酒菜。
    心情好不好和胃口沒有任何關系,今胃口就特好,吃地比平時多兩倍,懶洋洋的靠椅子上不想動。
    愁的。看,我挺喜歡老四,因為老四能給王家帶來豐厚的利潤,我愿意就這個角度上和她白頭偕老。
    要是她愿意住了王家一百年我都不嫌棄。多好個姑娘。可一談婚論嫁就另一碼事了,不是我想怎么怎么,而是為了王家利益不得不怎么怎么時候我就有點不舒服。一家人,因為包辦婚姻娶穎,因為包辦婚姻附加協議那啥二女,都挺好;可為了王家財源滾滾忽然在戶口本上多出個熟悉的名字,哪就窩心了。
    “自私自利。”不知道為什么,遇見難題總喜歡找蘭陵商量。剛把話說了一半。就落了這么個評價。
    “是啊,我最不爽就這點。娶了也落個自私自利。不娶也一樣,作孽。”
    說這些話的時候,蘭陵總大度的給甘蔗攆出去放狼,甘蔗偷偷瞅我幾眼,不甘心地走了。
    “姑娘在你家住這么久,就算嫌人長相,也該有點感情吧?你娶不娶誰和我無關,多一個也不影響我和你學壞,少一個嘛,哪得看少誰了。”
    “好了,我家倆婆娘你都不對付,一次少倆才隨你愿。說老四呢,別亂拉扯。”
    蘭陵一臉幸福地笑了半會,“少倆就輪不到老四了,搶也得給你搶過來。想叫自己舒心,又想讓家里不斷財路,你怎么不給陳家姑娘想想?就真是利益婚姻又怎么了?我當年不也是這么過來地?又不是娶正室,你們男人家還真在乎二房三房的?談到利益,人家愿意當三房真便宜你這黑心腸了。”
    “說地難聽,別人不在乎我在乎。”
    “哪就先擱著吧。老四沒你想的那么樣子,叫我說的話,這會你回去人家就已經走了。不說透的時候怎么都好辦,既然交底了,你這邊不留,她也不會不知好歹地再賴你家。”
    “早起交代了,不會說走就走吧?”
    “笑話。陳家缺吃少穿了?那可是遠近聞名的大財東。老四住這么久人家父母都不操心,還不是老人都認定讓閨女跟了你,你這邊不情愿,還賴了不走就是缺心眼了,老四那點像缺心眼?再不值錢的人家也知道疼兒女,你當人陳家非得把女兒都交代給你姓王的?”
    蘭陵這么一說讓人提心,得回去看看。
    “想好。”蘭陵一把給我拉住,“應了就回去留老四,不應就叫姑娘痛快走,你又不應還不叫人家走,朝廷徭役也沒這么霸道。”
    算了,真像蘭陵說的也認了。心里有點怪怪,說不出來是難受還是輕松。蘭陵對我也不冷不熱,勉強留了頓飯,強顏歡笑檢查甘蔗功課,也從中得不到半點樂趣。連甘蔗都看出我不對頭,總是問:“爸,要不歇歇吧,功課下次再問,別太操勞。”
    “恩,”甘蔗懂事,問地我心頭暖暖的。“給幾個狼崽子拉過來,爸看看。”
    甘蔗望望母親征求意見。蘭陵輕笑兩聲,“看我作什么?還有不尊師長的?”趁九斤跑去拉狼的空隙,蘭陵咯咯大笑,“可憐郎君,您還是回去算了。這終究不是你家,飯吃地不踏實,話說的也前言不搭后語。快去快去。”
    看,攆出來了吧,沒良心。剛繞過莊前地大坡,就看見老四的豪華馬車駛像官道,蘭陵說的不錯,老四真的死心了。
    唉,挺好個姑娘。墩墩通人性,一路上不住的湊過臉來安撫。不忍推開它,哥倆一路斷臂的進了府門,先擦把臉。
    穎心里也難過,見我回來指指老四常年居住地廂房不說話,就幾個丫鬟進進出出的收拾。二女則坐了屋里對著三、四兄弟倆旺財、針鼻地叫。
    “叫丫鬟停了把,說不定哪天來了又得收拾,怪麻煩的。”
    “夫君今天沒去學上?”穎拉過個竹椅放我身后,“劉大人派人捎話過來。明無論如何得過去,有要事找我商談。”
    “什么要事。真有要事他就跑家來了,還等明天?”松垮垮躺了竹椅上,煩躁的拍了拍扶手,“老四走的時候怎么說的?”
    “叫您放心,不是說走了就撂挑子不管,還是天天來莊上監管,直到有了能頂替她的才放手。”穎哭喪個臉朝我腿上一坐。“您說,這樣是不是也好?”
    “好個屁!”真撂挑子我心里還好受點,現在這樣子倒真欠起人情了。“這幾天你抽空回趟娘家,給二老把事情說清,尤其不能再傷老四心,把責任全推我身上。不見面對老四也好,時間一長興許就忘了,你多勸勸。”
    “不回去。”穎撅個嘴朝我推兩把。“叫妾身怎么朝爹娘怎么說嘛!生意生意地。把好端端個黃花閨女做成老姑娘了。老四來地時候什么歲數,這年紀上又送回去……”
    “你總不能叫我去吧?”
    穎不爽地在腿上敲打幾下。大聲吆喝丫鬟給老四房里地東西再歸置回去,回身又喊二女,叫出來不知道該對二女下達什么命令,又攆走了。九斤沒眼色,彈弓拿著在我跟前顯擺他能拉開一點了,本來穎沒心思理他,誰知這孩子竟然敢問小姨什么時候回來……這下被穎拿住把柄,不好好學學天天向上你想長大當響馬?彈弓沒收,彈丸全扔了地溝里,后天的作業趕緊交來,不交就等著挨揍!
    可憐娃,你爸今沒心思救你,先認了吧。為給孩子留一線希望,伸手給彈弓收起來,九斤見彈弓到了老爸手里,才放心的認罰去了。
    “小姨什么時候回來?”孩子都單純,二天飯桌上又問,結果又是下月的作業。
    “中午也不來家吃飯?”
    穎搖搖頭,“送去了還不收,讓人又退回來,就作坊里和工匠一鍋里吃了。”
    “恩,先這么著,過些日子就好了。”老四是個挑嘴地,過幾天就受不了作坊上的伙食,“你就天天送,退幾天她就饞嘴了,都揀她愛吃的。”
    月余了,老四依舊不朝家里來一趟,有什么事也找人帶傳,實在是機密的就板個臉找二女或達萊,一幅公事公辦地模樣。
    轉眼就中秋,往年有慣例,該預備的都齊了。燈籠掛起來,后宅的石頭案子兩張一拼,果子點心酒的滿滿騰騰,位子都留全了,一家人圍坐起來,多出副筷子坐椅。
    “小姨今晚來不來?”九斤記吃不記打,酒剛給大人滿上就開始殺風景。
    穎皺皺眉頭,大節氣不好訓斥孩子,不做聲剝了碗石榴籽推給我。
    “今在莊口見小姨了,”九斤見大人不理他,不甘寂寞道:“小姨說明天帶孩兒去莊前的林子里打彈弓……”
    穎點點頭,“去吧,帶點吃喝陪小姨玩一天。”說了后面語調有點哽咽,看看我,“彈弓在夫君那里吧?”
    起身拿出來,那天穎扔了地溝的彈丸都揀出來,沖洗干凈一并交了九斤。
    二女見氣氛壓抑,抱了三、四兄弟過來。孩子們都在跟前,多少起點作用,穎也放開喝了幾杯。弄的暈忽忽的躺了炕上。
    家里少個人地感覺。二女沒了打架的對手,丫鬟都惹不起她,惱火了上去抽幾藤條就索然無味的扔了一邊。穎沒個教育地對象,九斤吃有吃樣,坐有坐像,多余的毛病挑不出來,飯桌上沉默寡言的光朝嘴里送東西,死氣沉沉。
    我不表露出來。可總有意無意的朝老四曾經的廂房那邊掃一眼,房子黑壓壓鬼屋一樣,直皺眉。久了二女看出點門道,入夜總給廂房點盞油燈,這就舒服多了,總覺得有點人氣了,進來出去也順眼。
    時間長了就成了家里習慣,偶爾忘了穎就提醒道:“老四房里還黑著呢。去個人給燈點上。”
    有時候我推門進去取個東西,穎也后面提醒,“閨女房里老爺們別進去,讓丫鬟進去拿。”
    九斤常和老四出去打靶,回來說小姨帶他去那去那地。又給他買了什么玩意,每每這時候穎就偷偷抹淚,倒也不罰孩子作業了。
    “四小姐送地。”管家掛著一串艷紅的瑪瑙佛珠和虔誠教徒一樣前后顯擺,“常時間沒見四小姐來府里了。那天出門匆忙。老漢也不敢問,竟然再沒回來過。”
    回來這個詞聽地人心里難受。家里上下把老四都看成王府的人,從不說四小姐回家去了,出門啊,回來啊,就好像該是這么個樣子。
    “你家老四還不搭理你?”蘭陵這么說慣了,也不覺得饒口。
    “長時間沒見了,連搭理都談不上。”我上班她沒來。我下班她回去了,明知就一個莊子上,可想見一面難度較大。主要是老四不想見我,我也沒有理由給她找來,就吊著,安慰自己時間長了就習慣了。
    “那還是你放不下,若真沒點說道,見就見了。何必躲躲閃閃?”
    “也不是這么說……”支支吾吾半天沒點借口。“其實也可以這么說。”
    蘭陵笑了,“我就看著。反正怪有意思的。人在的時候你拿了當牛當馬;不住你那了,雖然還給你王家做牛做馬,可你倒放不下了。早知道以前不給你好臉,你興許還能對我好一點。”
    就是,這邏輯怪怪的,蘭陵一說還真發現自己比較變態,該看心理醫生那種。
    過去就好了,家里倆女人夠受的,再加一個更豈不是自找苦吃?我又不是種馬,小身板留了多活幾年呢,敗光了可不劃算。
    “想什么呢?”蘭陵見我不吱聲,猜度道:“定是給自己找借口。郎君這人啊,騙外人的本事大,騙自己的本事更大。慢慢騙,看你能騙過自己良心不?早說你不像我大唐人,不知道從什么喪氣地界跑來地禍害,化成人形也掩飾不了你那喪氣德行。”
    “誰說我不是大唐人?誰說我從喪氣國來的?”罵我可以,你不能辱罵生我養我的國度!“積點口德啊,你這說法可得罪十幾萬萬人,一人一口吐沫都嗆死你。”
    “哦,這么說還是個比大唐更大的地界了?”
    “小點,其實也小不了多少,就小了多一半。”
    蘭陵捧腹大笑,“十多萬萬人擠在比大唐疆域小一多半的地界上,疊羅漢么?怪不得有喪氣模樣,白長個男人像卻得個小肚雞腸。”
    刺耳啊。可不得不承認蘭陵說地有一定道理。按這年頭的居住條件看,一千五百年后就是疊羅漢了,至于小肚雞腸……或許比唐朝人稍微小點,但絕對比宋朝人大,是吧。
    “還不愿意了?你自己想想!喜歡人家姑娘,又嫌人家模樣不迎人,這是個什么說法?”蘭陵伸手給我身子強行擺正,“就問你個道理,你喜歡丑姑娘?”
    搖搖頭,我不至于這么摧殘自己。
    “對啊,可你現在這個樣子明明就是放不下老四嘛。你說實話,這會你覺得老四還和頭次見時一樣丑?”
    “不是。模樣雖然變化不大,可逐漸就沒什么感覺了,可能看習慣了吧。”至少我是這么覺得的,在蘭陵跟前不必要遮掩。
    “那就說明你已經不覺的她丑了嘛,哪為什么口口聲聲說人家是丑姑娘?”
    問地刁鉆,弄的我暈頭轉向,愁眉苦臉道:“可她的確就那么個樣子,我看了這么些年,早就習慣了,可這并不代表她變美了。丑就是丑,問問別人看法就知道了,為什么老追了我問!”
    “你娶娘子還是別人娶娘子?”蘭陵恨的拔下簪子就想戳人,硬生生把收回來,“自己看的順眼,何必理會別人的看法?你從頭到尾什么兩家利益啊,什么小姨子啊,全都是自己騙自己,不就是覺得娶了個丑娘子遭別人笑話嗎?
    不是我想讓你娶老四,真的不喜歡也罷,可明明就為這么點見不得光的心思就惡心別人惡心自己,還是個男人不?誰愿意跟你這小氣男人過日子?”
    蘭陵不說則已,一說就給我開膛破肚地晾了起來,連我自己內心都不愿承認的心思都摸透了,也不說給人留點面子。
    “想通了沒有!”蘭陵擰了我鼻子一氣亂拽,“你啊你,這么大人了,毛胡子也長了,可想法有時候就和個吃屎娃一樣。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沒說給自己男人洗尿介子的,羞不羞?”
    羞!無地自容,真惡心。“可話說回來,別人想啥被你戳穿都不希奇,可壓了心底的念頭被你翻出來就太丟人了。你以前那國的?學過心理學?故意在唐朝等我耍我?拜托下次收斂點好不?觸犯**權可是大罪,我今天不想再看到你,拜拜!”
    被蘭陵批斗一頓,這一想通……心里還是有點怪怪的。很詭異啊,我現在都有點怕蘭陵,說起來和我一個心理年齡,差距怎么越來越大?
    。三掌門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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