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虛山內, 陰冷昏暗的石殿。
    裴柔拖著傷體，步履匆『亂』地闖入殿中。
    “長老……救我……”
    察到動靜，半人高的石臺后, 轉出個精瘦的黑衣老者，在瞥形容狼狽的裴柔后, 神微怔。
    裴柔喘著氣，手扶著石沿才勉強站定：“我按您的吩咐……凝瘴石……”
    她眸中顯出幾分楚楚可憐，“可我、可我靈脈碎, 沒修為, 亦被那瘴氣傷……”
    縱早聽裴柔說她在瘴源中傷及靈脈的事, 可老者卻未想到，她說的受傷竟是這般嚴重。
    他粗一眼望去，她體內靈脈幾乎粉碎, 更莫提那身體內外的大小傷處, 想要全治愈, 根本可能。
    “長老, 我的靈脈……還能恢復嗎？”
    對著裴柔飽含期待的一雙眼，老者定一定神, 半真半假地安慰道：“你且安心，我先替你將身的傷治, 靈脈的事著急, 到時等有合適的，你再奪換就是。”
    老者錯開話題, 一面替她治療外傷一面皺眉嚴肅狀問，“你這傷勢，是如何弄的？”
    裴柔想到那蓉城的遭遇，面『色』白些, 心中有些后怕，亦很憤恨：“是那瘴源中的瘴氣！那和尚根本沒有被控制，是他故意使手段，要廢我……”
    老者心中早有些猜測，如今被驗證，神更凝重些。
    果，那些合適被化瘴源的人，很難被徹底掌控。
    由于經驗足，在制造前兩處瘴源時，出些紕漏。
    對付那宋扶玉和柳音時，他們利族中秘術攝去他們部分神智，借此使他們徹底與凝瘴石融合。
    可在他們徹底化瘴源后，卻脫離掌控。
    若非當時族中在他們神魂中留有禁令，使其無論如何能傷及靈月族人，只怕裴柔沒法在瘴源中活著離開。
    好在族中并沒有要仰仗他們的想法，過是將他們當做傳播瘴氣的工具，將瘴氣擴散得更遠更廣。
    即便他們心中愿，可既已化為瘴源，便自動向周遭溢出瘴氣。
    如今再看，這兩處瘴源被這般輕易化解，恐怕也有那兩人自己的原在。
    只是……老者左思右想，亦想明白，為何那宋扶玉和柳音，寧愿神魂俱滅，也愿意再繼續做瘴源。
    明明在為瘴源后，便意味著強大，永生，可以隨意將他人玩弄于鼓掌中。
    這其中任意一點，是能令修真界人士趨之若鶩的。
    若非為瘴源的條件苛刻非常，老者達到條件，他巴得自己去做瘴源。
    那能使神魂形瘴源的寶物，名喚凝瘴石，是靈月族舉族集千年之功、使無數族人獻祭魔神后，才勉強得的，珍罕非常。
    統共也過四塊。
    意味著他們最多“造”出四處瘴源。
    依照古族典記載的預言，當魔印松動、瘴氣臨世的那一刻，便是他們靈月族再度崛起、君臨世間之時。
    他們擅長『操』控緒，『惑』『亂』人心，依靠奪取他人修為、天賦乃至『性』命強化自身，而被世人定『性』為邪族。
    此，在被揭穿真面目后，便如過街老鼠般人人唾而誅之，險些在一次次圍剿中滅族。
    勉強逃過圍剿的那些人，依照著族典的預言，尋一處隱蔽角落，如冬眠的毒蛇，悄等著機。
    這數千年，東躲西藏，其中一部分人喬裝換面，混入各大宗派為臥底，另一部分人藏匿在冰雪覆蓋下的毋虛山里，暗中謀劃布局。
    而那預言說，天生靈體是瘴魔的天敵，亦是他們霸業的最大阻礙。
    在測算到天生靈體歸屬者后，他們便匆匆派人趕過去，卻在到那只是個還沒有修為的小姑娘后，心生輕視。
    可誰知那小姑娘身邊竟有一只厲害的妖狐，明明還是幼年期，可那『操』控緒的能力卻還要勝過那被派去的人許多。
    靈月族的能力，從某種意義說，是和古狐族相近的，可以算是得部分狐族血脈。
    而在那妖狐的血脈壓制下，那被派去的人鎩羽而歸，還險些把命丟在那。
    等他們再派更多人去時，那小姑娘連帶著妖狐，卻。
    搜查近百載，才終于在乾元宗重新尋到那小姑娘的蹤跡。
    卻得知，那名喚長寧的姑娘竟玄清仙尊的親傳弟子。
    此等身份，自是他們想殺就能殺的。
    而在發覺長寧擁有的天生靈體還未徹底熟、并為人知曉后，他們便想到派人潛入宗中，想辦法將體質奪取。
    裴柔是族中經測算后，得出的唯一能承受住天生靈體的人。
    可她過有些小聰明，得大場面，對于這一計劃，族中本沒抱太多希望。
    可誰知，那外表壁壘森嚴的乾元宗，實則過是層紙糊的架子，處處是破綻，裴柔竟步步順利，功取代長寧在宗的地位。
    他們本以為功唾手可及。
    卻想，最終還是失敗。
    想到此，無論是老者還是裴柔，心中皆有些復雜。
    那奪取體質秘術的關鍵一步，便在于要使那被奪取者心生惡念，墮入魔道，再能與質地至純的天生靈體相匹。
    于是，裴柔設法奪走長寧的一切，毀掉她的全部，磨滅她最后的生念……虐殺她最在意的人。
    可即便是這樣，長寧卻仍沒有化惡鬼，墮入魔道。
    至今，裴柔也無法理解，這世怎有長寧這樣的人。
    在經受那樣多的痛苦、折磨、欺虐后，心中仍能存有一束永熄滅的光，如何也肯就此墮落。
    而正是那樣的光，令裴柔在做盡一切后，每每看到長寧，便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裴柔厭惡那種感覺，此也深深厭惡著帶給她這種感覺的長寧。
    只有在一次次打壓她，看著她被踩入泥里時，裴柔才能生出一種安慰——
    看，她信奉的那些東西有什？還是被她踩在腳下……
    此，在裴柔恍惚出神間，驟聽到身前老者問：“你確定將那凝瘴石送入長寧體內？”
    她心中激起些說出的得意，毫猶豫答：“那是自！”
    “我與長寧交鋒無數，對她再解過，她最在意的便是那只狐貍，我拿那狐貍做筏子，她定中計。”
    裴柔嗤笑一聲，得意洋洋：“她就是個死心眼，也是個蠢人，可一遇到與那狐貍有關的事，便跟丟魂似的，什顧……”
    聽她說的如此篤定，老者稍安心些，只是眼底還有些信任。
    長寧以身祭魔印后，阻止瘴氣繼續溢出，亦破壞靈月族的謀算，此，他們只能利那凝瘴石，拙劣模仿那廢淵下的瘴源，“造”出新的瘴源。
    族中潛伏搜尋數百載，也過找到十七八個符合瘴源體質的。
    而這十七八個中，再那苛刻條件篩一遍，便剩幾個。
    宋扶玉，柳音，以及那僥幸逃脫的慕辭……是難得符合有條件的。
    ——懷著極致且濃烈的緒死去。
    ——向死而生。
    從廢淵活著的長寧，亦符合形瘴源的條件。
    對于老者的疑慮，裴柔其實也是有些心虛的，她是依靠玄清仙尊的法陣，才勉強能事的，且當時那瘴氣的黑霧彌漫開后，她亦難受得緊，只勉強爬過去將那凝瘴石送入長寧體內。
    只是……那凝瘴石方一觸碰到長寧身體，便直接沒進去，順利得簡直可思議。
    裴柔是知曉些先前幾次凝瘴石使時，弄出的風波和動靜的。
    凝瘴石之以珍貴，且能制造出那近似廢淵下古瘴源的新瘴源，是為石頭內蘊有一縷古魔神的魔氣。
    尋常神魂，根本無法與魔氣相融，有很嚴重的暴動排異，可長寧卻融合得這般順利，令裴柔忍住懷疑，她真的將凝瘴石送入長寧體內嗎？
    裴柔手的凝瘴石是族中最后一塊，意義非同尋常。
    對著肅容的老者，裴柔只能故鎮定，將話咬死：“長老放心，我是親手將那凝瘴石送進長寧身體里，而且，她周圍開始出瘴霧，肯定出錯的……”
    “只是……”
    裴柔忍住道：“這凝瘴石何等珍貴，且這一塊是經族中百年反復雕琢后的極品，就這給那長寧，豈可惜。”
    畢竟，這瘴源石原本是族中想對付玄清仙尊的，玄清仙尊為當今修真界第一人，若他們靈月族想稱霸修真界，必要對玄清仙尊。
    而為天階修士中的頂尖修為，玄清仙尊定好對付，他們便想到這改良后的凝瘴石，想辦法將他困在幻境中。
    將他殺死后，再抹去他的意識，使他為族中的殺戮武器，為靈月族統率下的傀儡。
    畢竟，關于玄清仙尊的心魔，他們很清楚，知曉其要害后，『操』控起便難。
    在裴柔看，縱她差點死在長寧手，可長寧和玄清仙尊相比，還是玄清仙尊更恐怖一些。
    畢竟，她在邀月殿醒后，玄清仙尊為『逼』她說出實，動的某些刑罰，令她苦堪言，堪想……
    極端的恐懼下，裴柔甚至連恨他的勇氣沒有。
    老者捋捋胡子，一臉高深莫測：“放心吧，待徹底掌控那長寧，愁對付玄清。”
    如今知怎的，有關靈月族重于世的傳聞甚囂塵，一時間被推至風頭浪尖。
    族中布在各宗的許多棋子被拔出，兩座籌劃已久、方初型的新瘴源皆被消除，形勢極為嚴峻，況很是妙。
    他能想到的破局之法，便在那“死而復生”的長寧身。
    破局之法進展順利，老者捋著胡須，望向裴柔的神很是和顏悅『色』：“好孩子，你放心，等族中就大業，無論你身體恢復的如何，你是族中的圣女。”
    裴柔面『色』一喜，蒼白的面容也添些血『色』，只是她想到什，猶豫下，補充道：“對……在我將凝瘴石送入長寧體內后，那慕辭趕，強行將她帶走，也知道帶去哪里。”
    聽到那個名字，老者面容一沉，似是想起某些極好的記憶，冷笑道：“帶走又如何？”
    “凝瘴石便是天生靈體的克星，她再天資凡，難還能與古魔氣對抗？”
    “至于那妖狐……”
    老者恨聲道，“他以為我靈月族這百年，是一變的嗎！還能容他那般去自由，隨意放肆？”
    說著，老者一揮袖袍，招傳音符吩咐數句，混濁的眼眸中殺意森：“他既還敢送……這一，我要他們兩個逃出毋虛山！”
    老者吩咐下令，一切盡在按計劃推進，裴柔面涌喜『色』，心底卻莫名有些安。
    真的那順利嗎？
    那凝瘴石……真的能困住長寧嗎？
    裴柔深吸一氣，定定神，在心里安慰自己，要多想。
    哪怕那凝瘴石并未完全生效，長寧受的傷有多重她是看到的。
    長老此番派人去搜捕，定是能將他們捉的。
    畢竟，如今的毋虛山可是當年那般松散，慕辭身還有靈月族的禁令，又帶著個重傷的長寧，想要從這里逃出去，絕無可能……
    裴柔心神漸寧，又想到玄清仙尊在她身種下的蠱毒，正要開同老者說時，突覺腳下地面震動。
    “這是……”
    面對突如其的變故，裴柔瞪大眼，莫名一陣心悸。
    老者亦是變『色』，可置信地喃喃：“……魔氣。”
    “怎可能……”
    剩余的話語被滾落的碎石打斷，一時間，地動山搖，可怕的氣息橫掃開，護山的陣法寸寸破裂后，整座大殿轟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