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撕裂的心（）
    這天上班，黃妮基本不在狀態(tài)。
    她被翟軍的逃跑一事，激得坐立不安，無法平靜。
    一個大男人，從自己未婚妻的家，連面都不見，就這么逃跑了。這哪里像翟軍的為人處世，做事風(fēng)格？
    在黃妮的印象中，翟軍一直是一個有擔(dān)當(dāng)，敢作為，勇于負(fù)責(zé)任的男子漢。
    他無論做什么，都會為別人著想，站在他人的角度想問題，不論是大事，還是小事。這些，或許和他在部隊(duì)擔(dān)任團(tuán)政委的歷練有關(guān)。
    可是，現(xiàn)在他卻變成了一個懦夫，不敢直面困難，甚至連自己的心愛之人，也不敢面對……這對翟軍來說，該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情啊！
    他確實(shí)有病，而且，病的不輕。想到這，黃妮給翟軍當(dāng)下的行為，下了結(jié)論。
    給吳教授打完電話，接完老媽的電話后，此時，她的重點(diǎn)，就是在盤算，怎么找到翟軍，并把他拉到吳教授那里去看病。
    首先，給年輕法官的電話打過后，使黃妮了解到，翟軍已經(jīng)去上班了。
    或許，他會在辦公室留宿？
    也或許，他會在法院的集體宿舍里找個床鋪暫睡幾天。理由嘛，當(dāng)然好編。他那張嘴，太會說了……
    黃妮想到這，不由得又想起了翟軍那雙悲傷的眼睛。
    思來想去，她提前下班，離開診室，開著她的奧迪坐騎，向法院疾駛。
    停好車，走進(jìn)法院的大門時，黃妮曾經(jīng)有過一絲驚慌。
    不過，很快她就恢復(fù)了鎮(zhèn)靜。
    上電梯，到法院六樓的辦公室，黃妮遠(yuǎn)遠(yuǎn)看到翟軍正專注地寫著什么。他精力集中，身板挺得筆直，完全沒有病怏怏的樣子。
    “咚咚……”黃妮站在打開的門口，輕聲敲了兩下門。
    “哦，你來了。”翟軍看到她，沒有驚慌和恐懼，顯得很平靜。不過，他的右手，下意識地抓住了自己的左手。
    “是的。”黃妮也很平靜。
    他們對視了幾秒鐘，似乎，從對方的眼眸中，沒有看到任何驚濤駭浪……
    “坐。我這趕個文件，馬上就好。”翟軍冷靜說。
    不過，他的語氣平靜地，像是在和辦公室的同僚說話，而不是和心愛的未婚妻說話。
    “好的。”黃妮也平靜地坐了下來。她隨手拿了一本雜志翻閱了起來……
    就這么等了半個小時，翟軍的材料似乎寫完了。他打印了一份，仔細(xì)翻閱了一遍，用筆改了幾處，然后在電腦上進(jìn)行修改，再次打印了一份，對好上下，裝訂，然后走出了辦公室。
    他做這一切時，都有條不紊，一絲不茍……望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黃妮心想，假如他真能一直保持這種狀態(tài)，那就太好了。明天也就不需要見吳教授去了……
    正想著，翟軍已經(jīng)大踏步返回辦公室，開始低頭收拾辦公桌，關(guān)電腦……
    “找我有事嗎？”他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黃妮問。
    “沒事就別來找我。我想安靜一下。”翟軍一直低著的頭，突然就抬起來了。他直視黃妮，目光平靜，但是，兩只手在微微顫抖。
    “翟軍，我來，沒有別的意思。明天吳教授約我去談考研之事，我有些緊張，想讓你陪著一起去。”
    看到翟軍手在顫抖，黃妮心中很疼。她趕緊說。
    “哦，吳教授？就是上次我介紹你認(rèn)識的吳教授？”翟軍若有所思，他的眼光越過窗外的樹叢，似乎飄向了遠(yuǎn)方……
    窗外，天灰蒙蒙的。
    許是霧霾爆表，空氣不太干凈。路上的行人，都戴著一個大大的口罩。黃妮順著翟軍的目光望向遠(yuǎn)方，心中不由得想。
    “翟軍，求求你，幫幫忙，好嗎？”黃妮開始裝可憐。
    她明白，男人的自尊，是比天還要大的事情。一個男人在女人那丟了自尊，就是喪失了一切……現(xiàn)在，她只能以柔弱來贏得翟軍的同情。
    “你還有辦不成的事情？”翟軍問。
    “黃醫(yī)生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厲害的女人了！”翟軍笑著說。
    他雖然笑著，眼睛里卻滿是悲哀……像是一個被囚禁在牢籠里的犯人，目光凄楚而無助。
    “……”黃妮的嘴巴哆嗦了。
    她說不出任何話來，不知怎的，眼淚，就那么一串串的滾落了下來……
    她心疼翟軍。
    她明白翟軍的心思。
    可是她無能為力，幫不了這個自尊心極強(qiáng)，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大男人。她感覺自己要瘋了！
    “你哭什么？我又沒有說不去。”翟軍的手，停止了顫抖。
    “真的？”還在哽咽著的黃妮，破涕而笑……
    “明天下午幾點(diǎn)？我們在哪碰頭？”翟軍的問題，簡潔而明了。
    “明天下午三點(diǎn)，我來法院接你，你看好嗎？”黃妮柔聲地問。
    天知道，自己這個虎氣十足的女人，怎么在這個屬鼠的翟軍面前，就失去了威風(fēng)？
    此時，只要翟軍有一點(diǎn)點(diǎn)暗示，黃妮就會奮不顧身的撲向他，給他一個世紀(jì)長吻！然后帶著他一起離開法院……到哪里去都行，只要他高興。
    可是，翟軍依舊沒有一點(diǎn)反應(yīng)。那眼神，似乎在說：
    “話說完了，你是不是該走了？”
    “我走了。你注意身體……”黃妮戚戚艾艾的站起身，對翟軍說。
    接著，她慢慢的，輕輕的，走出了房門，就像一股風(fēng)，從翟軍的房間里飛了出去……
    不過，在飛出去的一剎那，黃妮還是感覺到身后那雙眼睛，在注視著她。
    他其實(shí)是愛我的。只不過自尊心使他無法釋懷……黃妮想著，走著，心里的苦楚，在一點(diǎn)點(diǎn)積累，那些想說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口，無法說出來。
    晚上回到家，黃妮繼續(xù)沒有吃飯。不是不餓，而是根本不想吃。
    她再次合衣躺在床上，回想起那天晚上床上發(fā)生的一切……
    就這么迷糊著，睡著了。
    醒來時，已經(jīng)是早上七點(diǎn)半了。黃妮趕緊起床洗漱，梳頭，吃飯……然后匆忙趕去上班。
    上午時段，是焦慮癥患者馬小理的預(yù)約時間。無精打采的黃妮，有一搭沒一搭的應(yīng)付著，聽他講著郭嘉的以往的事情……
    講著講著，時間就到了。
    馬小理禮貌地告辭。黃妮平靜地送走了馬小理。
    雖然外表上看，黃妮和往常沒有區(qū)別，其實(shí)，黃妮的心，已經(jīng)不在自己身上了，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中午，簡單的吃了一些快餐。黃妮小憩了半小時。然后開始準(zhǔn)備下午和吳教授的見面。
    她先是準(zhǔn)備了一份馬小理的歷次看病記錄，準(zhǔn)備交給吳教授，請他了解馬小理的病情；
    然后，她又給吳教授打了一個電話，告知下午三點(diǎn)半準(zhǔn)時到他辦公室，因?yàn)椴环奖阏劶暗攒姷男睦砻。阏f自己是慕名請教吳教授，請自己未婚夫陪同前往的……
    所有這些事情準(zhǔn)備好了，黃妮便站在鏡子邊，精心打扮自己——
    洗臉，上保濕水，精華素，乳液，粉底，描眼線……
    又特地?fù)Q了一件新買的鵝黃色風(fēng)衣，里面穿一件素白的羊絨衫……
    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清秀干凈。
    然后，她就準(zhǔn)備出門了。雖然這是才兩點(diǎn)半。
    街上的行人不多，估計(jì)該上班的都已經(jīng)在寫字樓里或者在商廈中吧。黃妮慢吞吞的開著車，目光所及，是一片蕭瑟的秋寒。
    到法院時，剛剛兩點(diǎn)四十五。
    黃妮坐在駕駛座上，打開了音樂聽起來……
    不知道翟軍這會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待會翟軍跟著自己到吳教授那，會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這種刻意安排？
    黃妮的心，堵得慌。
    她想告訴翟軍自己的心中所想。可是，她知道，翟軍這會兒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除非，他自己能夠走出來……
    就這么胡思亂想了一刻鐘，黃妮才離開奧迪車，向法院大門走去。
    剛剛走到門廳，就看到從電梯里走出來的翟軍。
    他身形高大魁梧，走路的姿勢很酷，就像是在軍營里走路一般。兩只胳膊甩動的很有力量，兩條腿更是邁動的十分堅(jiān)定，似乎一步邁下去，高樓也要抖三抖……
    “翟軍。”黃妮喊道。
    “你來啦。”翟軍站住了。他的身體變得有些僵硬。仿佛黃妮的聲音，就是長官的命令，要求他立即停止……
    “走吧，咱們上車吧。”黃妮趕緊扭過頭去，仿佛沒有看到一般。
    很快，后面的腳步聲跟了上來，但，步伐是凌亂的，無力的，拖沓的，瑣碎的。
    “……唉。”黃妮在心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可能自己真是把他嚇到了。要不，為什么在自己面前，他那么拘謹(jǐn)，那么膽怯和不知所措。
    上車，發(fā)動……一切都在無聲的進(jìn)行。
    當(dāng)汽車發(fā)動起來，向著吳教授所在的學(xué)校疾駛時，駕駛室里的空氣總算放松了許多。
    二十分鐘后，汽車就開到了吳教授所在的社會心理學(xué)院大樓。
    兩個人直接找到了吳教授的辦公室……
    “吳教授好！”黃妮和翟軍一起笑著和尊敬的吳教授打著招呼。
    吳教授今天穿了一件中式長衫，顯得有些老派的學(xué)究味道。
    “怎么樣，這件長衫，是我到中學(xué)講學(xué)時，學(xué)校送的。那所中學(xué)正在對學(xué)生進(jìn)行漢族文化傳統(tǒng)教育，其中之一，就是服飾的穿戴。所以，學(xué)校就按照我的身材，送了一件。”吳教授笑呵呵的說。
    “真不錯。沒想到吳教授穿上長衫，很有味道。”翟軍說。
    “翟軍，最近在忙什么呢？”吳教授問。
    “吳教授，我們在辦公室的，還不是瞎忙。每天給領(lǐng)導(dǎo)寫講話稿，或者是準(zhǔn)備會議材料。說實(shí)在的，我對這些不太感興趣，我想搞業(yè)務(wù)，不想干行政。”翟軍說。
    “這個嘛，你也不要著急。剛到法院，在辦公室呆一呆，也是有好處的。辦公室雖說很忙，但在宏觀上容易了解法院各個條塊的業(yè)務(wù)，熟悉起來更加便利。等你干上一兩年后，即便是你們院長不給你調(diào)整，我也要找你們院長，要求給你調(diào)整。你看好嗎？”吳教授說。
    “那感情好。有吳教授做我的堅(jiān)強(qiáng)后盾，這下，我心里有底了。”翟軍說。
    “聽說，你現(xiàn)在是辦公室的副主任了？”吳教授問。
    吳教授的問題，讓黃妮吃了一驚。這事，是什么時候的？她居然沒有聽翟軍說過。
    “是的。”翟軍笑笑，眼眸中似乎有了些許光亮。
    “你看你，年紀(jì)輕輕，就當(dāng)了辦公室副主任，可是要戒驕戒躁，虛心向老法官學(xué)習(xí)哦。”吳教授語重心長的囑咐說。
    “這是一定的。吳教授。”翟軍臉上的光，越發(fā)有神采了……
    這是在夸翟軍，給他這個男子漢以鼓勵呢。黃妮在一邊聽著，默不作聲。心想，姜還是老的辣。吳教授隨便一句夸贊，就讓翟軍興高采烈了。自己怎么就沒有關(guān)心一下這件事呢？光把他當(dāng)做病人來看待，是不是有損他的自尊心呢？
    “最近睡眠怎么樣？翟軍，我看你有黑眼圈啊。”吳教授突然話鋒一轉(zhuǎn)，提到了翟軍的睡眠。
    他的睡眠肯定是不好的。心事重，心情壓抑，怎么會有好的睡眠？黃妮思忖道。
    “吳教授，你的眼睛真毒，我這些天確實(shí)睡不好覺。自從我母親去世后，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回想她老人家臨咽氣的最后的場面……心情沉痛，傷心欲絕。”翟軍說著，低下了頭。
    “唉。你是一個孝子。”吳教授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簡單回應(yīng)了一句。
    “吳教授，您看我怎樣才能走出這種狀態(tài)呢？我自己也很著急。前些日子，我還得了一場肺炎，高燒，昏迷，住院半個月。也拖累黃妮在醫(yī)院照顧我……可是出院后，一進(jìn)家門，我就能聞到我媽媽的氣息，好像她老人家無所不在，無時不在……我吃飯，睡覺，她都在看著我……這讓我心中的悲傷越來越沉重……”翟軍說到這，開始哽咽了。
    “翟軍，你看，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法院的辦公室副主任了。領(lǐng)導(dǎo)上信任你，才任命你擔(dān)負(fù)這個重要工作。可是，你現(xiàn)在目前這種心理狀態(tài)，讓人擔(dān)心啊！”吳教授說。
    “要不這樣，以后每天中午，你都到我辦公室來坐坐，我和你聊聊天，幫你開導(dǎo)開導(dǎo)，怎么樣？”吳教授問。
    “好的。這是我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啊。吳教授，我一定每天中午到您這報(bào)到。”翟軍興奮地說。
    這次面談，翟軍到吳教授那治療的事，就這么定了下來。黃妮感覺一塊大石頭落地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