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原來這才是他不擇手段的原因
    彼時的香港。
    靳恒遠(yuǎn)開車到了醫(yī)院，從車上下來，看了一下鐘點(diǎn)，上午九點(diǎn)半。
    他直接往vip病人專區(qū)走去，長寧沒跟來。
    七樓，706號病房門口，守著兩個保鏢，是羅虎和蔡證。
    助理湯正恩，也站在邊上。
    看到他，他們一個個叫了一聲“二少”。
    靳恒遠(yuǎn)看了一眼。
    “在里面？”
    “是！”
    湯正恩答應(yīng)。
    他推開門，徑直走了進(jìn)去。
    這是一套套房，客廳，廚房，書房，主臥，陪臥，一應(yīng)俱備。
    客廳，沒有人，有聲音，自主臥那邊傳來。
    門是半掩半閉的。
    “我當(dāng)然愿意陪著媽咪，媽咪去哪，我就去哪，璟祺一輩子都不要和媽咪分開……”
    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里頭鉆了出來，是蕭璟祺，正滿口堅(jiān)定的表達(dá)著對母親的忠心。
    小孩子，孩提時代，對于母親，都會有一種本能的依賴。
    那種依賴，是做父親的無法替代的。
    當(dāng)然了，父親這個角色，在孩子的童年生活中也是不可或缺的。
    靳恒遠(yuǎn)知道，父親很疼愛璟祺。
    這點(diǎn)和他不一樣，從小，他得到的是更多的母愛，而父愛卻是少的可憐。
    而與璟祺來說呢，母親雖然在身邊，可他從來沒得到過她的愛護(hù)，所以，對母愛的渴望，再勝于父愛。
    這句話，已然將那種小心思表現(xiàn)了出來。
    “可以嗎？”
    顧麗君的聲音緊跟著揚(yáng)了起來，帶著希翼：
    “我可以帶璟祺一起去美國嗎？甚至在那邊定居？”
    顯然是在問蕭至東。
    靳恒遠(yuǎn)靜靜聽著。
    “我從來就沒有想要拆散你們母子的意思。”
    蕭至東低低的開了腔，聲音平和：
    “你能想開了，那是好事。你想去重新找尋未來，我肯定支持。不過，那得過一陣子再說，現(xiàn)在，你最要緊的事，是好好把身子養(yǎng)好……其他的事，我差人去辦，等辦好，你們就可以過去……不管是重新進(jìn)修，還是去那邊的分公司上班，我都沒意見……”
    “我想再讀幾年書。”
    顧麗君輕輕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可以，想好哪所大學(xué)了就告訴我，我去給你辦入學(xué)手續(xù)。順便看看大學(xué)附近有沒有合適的房子，就近買一套住著，主要圖個上下課方便。到時虹姐還跟去。她在你身邊多年，是我最放心得下的人。另外，櫟華也去，我可以把那邊的分公司交給他管理?！?br/>     這滿足了她打小“姐弟不分開“的心愿，母子又能聚在一起，藍(lán)圖是美好的。
    靳恒遠(yuǎn)好像嗅到了一股子脫胎換骨的新生活的氣息。
    “好哦好哦，我可以陪媽咪去讀書了?！?br/>     蕭璟祺歡呼起來，小聲音是那么的興奮。
    “瞧啊，把這孩子樂的！”
    邊上，虹姐在笑。
    外頭，靳恒遠(yuǎn)聽著，直想嘆息。
    他們這邊算是把多年的心結(jié)給解開了，他那邊呢，老婆還在和他置氣，偏生他還走不開回去解釋，心里真是不舒服極了。
    “小祺，你在這邊好好陪媽咪，爹地辦事去了，晚上，爹地來帶你們?nèi)コ酝聿汀?br/>     正想著，里頭傳出了蕭至東一句低低的叮嚀。
    “嗯。爹地再見?！?br/>     璟祺聲音愉快極了。
    沒一會兒，門開，靳恒遠(yuǎn)對上了蕭至東的目光，他將手指壓到了唇上，噓了一聲，示意往外去。
    蕭至東臉上泛著一絲淡淡的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輕掩上門，一起往外走，很快就出了客廳大門。
    “我和小遠(yuǎn)出去走走，你們留在這里等著！”
    蕭至東對守在門口的人吩咐了一句，倆父子極難得的往樓下走。
    看著他們遠(yuǎn)去，羅虎摸著下巴，和湯正恩說：“看樣子，這倆父子，是打算和解了??！”
    “能和解，那是好事。”
    湯正恩說：
    “蕭總這一輩子，根本就沒過過幾天痛快日子，而人生一眨眼就這么年過去了，再這么父子反目下去，往后頭，依舊沒有順心日子過，那得多苦?！?br/>     自從六年前發(fā)生了那些事之后，大少沒了，二少恨了，三小姐怨了，就多了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公子，可這小公子啊，因?yàn)榇蛐〉貌坏侥赣H的歡心，小小年紀(jì)，就活得有點(diǎn)憂傷。
    真要是父子和解了，夫妻無怨了，母子相親了，與蕭至東來說，是一種解脫。
    這個男人啊，活得真是太累太累了。
    *
    樓下，花團(tuán)錦簇的小徑之上，倆父子并行，一起漫步在樹蔭之下。
    靳恒遠(yuǎn)雙手插袋，一直不說話，心頭自有千萬滋味，像這樣父子倆平心靜氣的相攜一起走走，那還是當(dāng)年事發(fā)之前才有過的事了。
    人生啊，就是這么的匆匆。
    而他們，在這匆匆當(dāng)中，收獲的是什么呢？
    是親情漸冷的苦澀。
    生活會演變這樣，真不是誰能想像得到的。
    遙想當(dāng)年，小叔叔慘死，那是蕭家第一場噩夢，而大哥的過世，父親的另娶，父子的絕裂，就像一連串噩夢，把痛苦無限延續(xù)了下來。
    這是誰得錯？
    他答辯不了。
    “小遠(yuǎn)，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啊……”
    沉默，是父子之間唯一的狀態(tài)。
    蕭至東總歸是心虛，忽站定住，抬頭盯著越來越像自己的兒子，腦子里浮想的是另一個英姿颯爽的驕子，要是還在，他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換。可惜啊……
    “對不起啊，我聽你媽媽說蘇錦誤會你了是不是？”
    蕭至東語氣透著濃濃的歉意。
    “您該倒歉的對像是蘇錦，不是我?！?br/>     靳恒遠(yuǎn)淡淡的低頭看著腳下的路面。
    “我知道?！?br/>     蕭至東點(diǎn)頭，神情誠摯：
    “過一兩天，我去北京開會，會當(dāng)面和她道歉的。我的意思是說，你還在生爸爸的氣嗎？”
    “我生不生氣，您在乎嗎？”
    靳恒遠(yuǎn)譏諷反問。
    在他一次次求他，就此停止時，他根本就沒人搭理他一下，現(xiàn)在放這馬后炮，還有什么意思？
    嘆息聲，一下散了開來。
    “我知道，我這么做，過份了。
    “可我沒辦法了。
    “要是不冒險賭一次，璟祺可能隨時隨地會失去母親。
    “那孩子還這么小。
    “而我，也許是陪不到璟祺長大的……
    “璟祺太無辜了，我只想多給他一點(diǎn)溫暖……
    “要是能借這機(jī)會把她的心頭結(jié)給解了，與我是了了一樁心事，與你，也終可以拔了那根刺……”
    蕭至東幽幽的陳述，語氣似乎有點(diǎn)消極。
    這令靳恒遠(yuǎn)不自覺就皺起了眉頭，轉(zhuǎn)頭睇起他來：
    什么意思？
    他怎么就陪不到璟祺長大了？
    這是在暗示什么？
    他瞇眼想了一下：“為什么這么說，你身體上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不是我身體有問題，是歲數(shù)上去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有沖勁了。璟祺今年才五歲，二十年之后，誰能保證我還健在？”
    蕭至東淡淡道：
    “所以，他媽媽絕對不能比我先走。現(xiàn)在好了，她想開了，我也省心了。”
    是嗎？
    僅僅是因?yàn)檫@樣一個擔(dān)憂嗎？
    靳恒遠(yuǎn)凝了一眼，沒有再問什么，順著他的語氣往下說道：
    “嗯，她要去美國讀書，這是好事?！?br/>     顧麗君本該是經(jīng)商的好苗子，這六年，真是太荒廢了。
    如果早想開，現(xiàn)在的她，有這樣一個后臺撐著，想要成為女強(qiáng)人不是難事。
    “是啊，讀書好啊，不光可以增廣見聞，提高個人的文化修養(yǎng)，還可以凈化心靈。”
    蕭至東點(diǎn)頭，心頭自有感慨萬萬千：
    “在社會上待的越是久，就越會覺得，校園是人一生當(dāng)中唯一的一塊凈土了。她能想開，重新生活，對櫟華也有好處。那孩子，本來是個好小伙子，這幾年，學(xué)得是越來越心機(jī)重了。之前，我一直擔(dān)憂他會走上歧路……”
    這兩個孩子，是他看著長大的，雖然他只是出了錢，精神領(lǐng)域方面，他沒投入多少進(jìn)去?？煽倸w是自己養(yǎng)到今天的。
    即便養(yǎng)只貓養(yǎng)只狗，時間久了，都會有感情，何況是可以互相溝通的人。
    與他，他真是希望他們過的好好的。
    好吧，他承認(rèn)，六年前，他是自私了一回。
    可為了保住自己膝下唯一的兒子。他也只能這么做了。
    “但愿他能想通?！?br/>     靳恒遠(yuǎn)說。
    顧櫟華心里的恨，很難消除掉，在他看來，他姐的婚姻，是錯得不能再錯的，且全是他父親蕭至東逼迫而成的。他姐不應(yīng)該嫁給這們養(yǎng)大他們的男人。這種關(guān)系，讓他沒法接受。
    可偏偏，他如今的一切，卻又是這個男人給予的。
    所以，他表面對父親恭敬，背后毒恨。
    很顯然，這種心態(tài)，他父親其實(shí)是知道的。
    “你們……會離婚嗎？”
    忽然，靳恒遠(yuǎn)問了一個相當(dāng)敏感的問題。
    一陣靜默后，蕭至東淡淡扔出了三個字：
    “不知道。”
    他雙手負(fù)背，靜靜望著天上的白云。
    “如果有一天，她遇上合適她的，我會放手的。絕不拖著她?！?br/>     可前提是，她不能再去纏著恒遠(yuǎn)了。
    她有其他的幸福，他可以成全。
    她要?dú)У艉氵h(yuǎn)，他絕不賣賬。
    靳恒遠(yuǎn)默不作聲。
    兩個人又靜靜向前走了一會兒。
    “你不進(jìn)去看看她？”
    突然，蕭至東又打住了步子，看著兒子。
    “不進(jìn)去了。我來，是找你的。顧麗君那邊，我沒什么話要說的?，F(xiàn)在，我要去見一見韓警官，聽說那個房客已抓住了。關(guān)于那些照片是怎么獲得的，我想去了解一下……”
    “哦！”
    “走了?！?br/>     他揮手要走。
    “去吧！”
    走了一段路，靳恒遠(yuǎn)回過了頭，看見父親坐在那邊的樹蔭下寂寂的吸起煙來，心下莫名一片心疼：人生大半輩子，三段婚姻皆不幸福，財(cái)富再多，又有什么用？
    唉！
    一聲輕嘆，飄散在風(fēng)里。
    他往車庫走去，一邊接電話，是長寧打來的。
    “怎么樣？”
    “查到了。蕭總之前的確做過全身檢查。且檢查結(jié)果不太好。”
    長寧的話，讓靳恒遠(yuǎn)的步子，陡然一停。
    耳朵里，直聽到長寧在說：“我已經(jīng)找到主治醫(yī)師，醫(yī)師說，建議蕭總放下一切，盡快住院接受治療，越早治希望越大。因?yàn)榘l(fā)現(xiàn)的還算早！靳哥，你要來當(dāng)面了解一下嗎？”
    幾乎同一時間，靳恒無腦子里突然就跳進(jìn)了薄飛泓曾說過的一句話：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的滋味，其實(shí)并不怎么好受?！?br/>     他的心，一下往無盡的深淵，沉了下去，臉色更是發(fā)白起來。
    “好，我馬上過去。”
    原來這才是他不擇手段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