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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蘇錦說:從此,恩義就算兩清了吧!

    86,蘇錦說:從此,恩義就算兩清了吧!
    天亮,清晨四點,窗外還是一片黑沉沉的,蘇錦被搖醒,朦朦朧朧中,靳恒遠那張臉孔出現在視線里,嘴巴一動一動的,好像在說著什么。
    她很努力的眨著眼,想讓自己醒過來,想聽清楚他在說什么。
    唉,她怎么就睡著了呢?
    她不該睡的。
    她在心頭怪自己。
    “小蘇,快醒醒。媽快不行了。我們,送送她吧!”
    蘇錦徹底醒來,來到姚湄床邊,看到生命體征監測儀上,已呈現出紅色數字,那代表生命的波浪曲線,越來越趨平……
    她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她的靈魂正在從她的驅殼里剝離;她的生命已走向永遠的黑暗;她的一切都將被終結……
    蘇錦的心,在顫抖,猛的抓住那漸漸涼去的枯手,想叫一聲:
    “媽媽,您別走……”
    聲音卡在了喉嚨口,只有眼淚在噴涌而出。
    蘇暮笙已是兩眼含淚,欲哭無聲。
    蘇暮白默立,心頭哀慟一片。
    靳恒遠拍拍蘇錦的肩,去叫醫生。
    等他再進來時,看到蘇錦已是淚流滿面,儀器上,生命線拉直再無波瀾。
    值班醫師上去看了一眼,轉頭,一臉沉重:
    “節哀,病人已經去了……”
    一句話,就是陰陽相隔,永難見。
    生命,有時是頑強不息;有時又是無比脆弱的……
    是的,媽媽過世了。
    在她還很年輕的歲數里,如暴雨后的嬌花,零落于地,枯萎成泥。
    靜靜站在那里,蘇錦雖在落淚,卻沒像想像中那樣悲傷:
    “媽媽,另一個世界,有爸爸。他在等您,他會像以前那樣愛您照顧您守護您,以后,您不再孤獨了。”
    “媽媽,若有來生,您一定還要再收我作您的孩子,來生,我一定要好好報答您的養育之恩。”
    “媽媽,我會想您的。永永遠遠的想。永永遠遠的思念。您的教誨,我會一輩子記心。一路走好。別牽掛我們。我和暮笙會好好的……”
    輕輕的追悼,以沙啞的聲音幽幽念出,絲絲縷縷的哀思,彌散進了空氣中。
    就這樣,他們不知站了多久。
    直到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來,淡淡的充滿新一天希望的旭日光輝落在亡者臉上,安靜的遺容,病白,卻安詳,唇角還帶著見完所有牽掛之人之后的輕快,睡顏,顯得格外的香甜,會讓人覺得,她只是睡著了。
    “你們需要入殮師嗎?”
    一個護士走進來輕聲問。
    “不用。”
    “要。”
    前者是靳恒遠的回答。
    后者是蘇暮白的應聲。
    兩個不同的聲音,令這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
    “到底要不要?”
    護士問,好奇的問的他們,似想確定他們與已故之人是什么關系。
    “不用。”
    “要!”
    兩個男人,就像扛上了一樣,又不約而同的給了兩個不同的回答。
    護士皺了一下眉,掃了一下靜靜坐著的蘇錦,以及默不作聲的蘇暮笙:
    “你們還是再商量一下吧!給亡者一個體面的遺容、遺態,也是作子嗣的一份孝道。”
    這句話,很明顯是建議他們用一下入殮師的。
    蘇暮白立即沖著靳恒遠叫板起來,聲音淡淡而有力:“聽到沒有,那是孝道。阿姨生前很愛美的。她喜歡把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的。不請,那是對她的不尊重。她需要凈身上裝,需要……”
    “不需要別人來玷污亡者的遺體。”
    靳恒遠用一種強調的語氣打斷了他自以為是的認為,目光淡靜的落在蘇錦身上:
    “小蘇更懂媽的心思。她可以親自為媽媽凈身,換衣裳,為她整理容妝。不需要入殮師。小蘇會做的比任何人更好。”
    哦,該死的,他還真能迎合蘇錦的心思。
    蘇暮白咬了咬牙齒,語塞之下,竟什么也接不上來了。
    “不用了。”
    這一聲,是蘇錦的回答,低低的聲音,充滿了決定性的力量。
    蘇暮白垂下了頭。
    護士見有了商量結果,悄悄走了出去。
    蘇錦就像游魂似的走到邊上,從自己包包內取出一把牛角梳,又像野鬼似的飄過來,坐到床邊,開始給姚湄梳頭發,將那一縷縷亂發梳齊,才說:
    “暮笙,你回家去把媽媽最喜歡穿的裙子和鞋子取來。我先給媽洗一洗身子,等一下好給她穿上。對了,另外,媽媽的化妝包,一起帶過來,我想給媽媽最后化一次妝。媽媽最喜歡我給她化妝了。”
    “恒遠,麻煩你幫我打點水來。溫水。我想給媽媽洗一下臉……然后,麻煩你聯系一下殯儀館吧……”
    “暮白……”
    她叫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幽幽嘆了一口氣。
    蘇暮白等著她可以為自己安排點事兒做,可她在一頓之后,卻只給了三個字:
    “你回吧……”
    她始終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就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門口的男人,身子晃了晃,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被她放逐了……
    “我……我想留下。阿姨與我有教誨之恩。我……”
    他無比艱難的想要找出一個理由,一個他不用離開的理由。
    “不用。”
    低低啞啞的聲音,透露出的是,堅定無比的拒絕。
    “阿錦,在我眼里,阿姨就是我媽媽。十歲起,我就跟了阿姨,那些年,她教會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也是她給了我母愛……如今,阿姨去了,你不讓我守孝,還要趕我走,你……你真要這么殘忍嗎?”
    那抖得厲害的男子聲音,溢著太多的痛苦以及哀傷。
    蘇錦手上的梳子也在抖,眼淚在滴落下來,一滴一滴,絡繹不絕,掉在雪白的被面上。
    腦里子翻騰的是昔日,他們一家七口相守在一起的美好光陰。
    那是一段永遠都追不回來的似水年華。
    她不想這么殘忍,可是……
    “對不起,我必須這么做。
    “謝謝你趕來見她最后一面。
    “也謝謝你為暮笙做的一切。
    “暮白,你的媽媽姓周。不姓姚。
    “你不能在此行子嗣之孝。
    “我媽喜歡安靜。
    “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跑來擾了她的清靜。
    “你要是留著,蘇夫人肯定會上門鬧事。
    “我不想看到任何不和諧的事,在接下來的這些時間里發生。
    “暮白,請你原諒,媽媽生前這四年過的苦悶。
    “死后,請還她一片清靜。
    “我不送了。
    “就此再見。
    “從此,恩義就算兩清了吧!”
    字字刮骨,句句絞心。
    蘇暮白痛立當場,潸然落淚。
    蘇錦,你真狠,你真狠……
    *
    清晨六點,蘇錦為養母穿上了她最喜歡的裙裝,梳齊了那已發白的短發,著上養父最后買給養母,養母一直舍不得穿的嶄新高跟鞋。
    畫眉,施粉,勾唇,抹上唇彩,點上胭脂,戴上別致的胸花……
    那樣的姚湄,依舊是美好的。雖然瘦骨如材,但還能依舊辨出當年嬌美如花的模樣。
    蘇錦至今還記得八歲時候,那個牽著自己的小手,走出孤兒院的光景:
    手軟如玉,人香似花,笑若朝霞,回眸一笑,心暖如三月春風拂過一樣。
    從八歲到二十六歲,養母諄諄教導,讓她快樂成長,在她失去愛情的時候,給她力量,度過最煎熬的歲月。
    蘇錦愛她。
    所以,才甘愿匆匆走進婚姻。
    一片孝心,成就一段婚姻。
    若為孝心,本不該辦喪事的。
    “要是不辦喪事,有違孝道。媽喜靜,我們尋一個安靜的地兒,不需要如何風光,簡單操辦一下吧!最后三天,讓我們再送媽最后一程。”
    靳恒遠站在她背后,提議還是該辦一辦喪禮的。
    她同意了。
    蘇暮笙也贊成。
    九點,靳恒遠為姚湄辦了出院手續,轉入殯儀館萬青廳。
    整個過程,都是他一手操辦的。
    蘇暮白沒辦法介入。
    他在送姚湄入萬青廳之后,接了一個電話:
    “馬上給我回來。你要是敢在那邊守孝,后果,你最好想清楚。”
    掛下電話,他再后一次瞻仰遺容,轉身,沒有打招呼,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離開。
    走在陽光底下,他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光亮,腦子里回響的是來到萬青廳時,蘇錦和他說過的最后一句話:
    “暮白,有些事,沒法從頭再來。忘了曾經的一切,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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