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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竹樹開花:犯不著庸人自擾

    少了孩子們的歡聲笑語,空闊的偏殿變得更加寂靜,李旦和竇德妃相視無語,其他幾個妃子默默在一旁小聲啜泣,李旦正妻劉皇后臉一沉:“不許哭!”李旦明白她的心意,小聲說:“太后親自撫養(yǎng)皇孫,這是難得的榮耀,這哭哭啼啼若傳了出去,平白無故又多出一場事!”他的話并非出自真心,但此時他便是眾人的依托,只能強(qiáng)忍著情緒。
    劉皇后將痛苦深埋于心,她的兒子皇太子李成器也在被傳召之中,接過李旦的話繼續(xù)說:“正是陛下所說的意思,眾位姐妹切莫掉以輕心!皇子們年紀(jì)還小,但既是皇室血脈,理應(yīng)多一些歷練。太后仁慈,又是女中豪杰,必然對諸皇子悉心教導(dǎo),與其讓他們終日在宮中嬉戲打鬧,不如多受些管制,將來也不至于太過無用。”
    竇德妃同樣想著辦法寬眾人的心:“皇后姐姐看得深遠(yuǎn),這件事情雖然來得突然,但不一定就是壞事,如今只能相互扶持守望,為諸位皇子祈禱。”
    豆盧貴妃是個心直口快的:“祈禱有什么用!還不如沖去問個明白,要?dú)⒁獎帲ぢ犠鸨悖 ?br/>     崔貴妃趕緊捂住她的嘴:“我的好姐姐,求你別說瞎話!”
    豆盧貴妃掙脫開來,撲在李旦身上:“陛下,您別嫌妾身說話晦氣,實(shí)在是心里委屈,妾雖只生養(yǎng)了公主,可眼看著幾位皇子落入那般境地,只想好好出出這口窩囊氣!”
    李旦輕輕撫著她的頭發(fā),眼神有些空洞:“你們都再忍耐一些,有淚就往心里流,心里裝不下了,再倒出來給我。”
    眾妃嬪聽了這話,悲凄更甚,卻也沒人忍心給李旦增添額外的傷感,為了緩和氣氛,閑閑地說了一些話,夜深才散去。
    竇德妃留了下來陪伴李旦,她新添了燈油,又將燈罩重新裝上,走到李旦近旁,二話不說跪了下來。
    “玉燕,你這是做什么?快快起來。”李旦怔住了。
    竇玉燕不肯起身:“都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隆基惹出的事端。”
    李旦去扶她:“表面上看確是如此,可實(shí)際上與三郎無關(guān),歸根結(jié)底,一切都是我的錯。”
    竇玉燕愈是難過,伏在李旦膝蓋處黯然心酸:“陛下,太后為何就不肯放過我們?我們分明就是什么都沒有。”
    “母后她從來沒有信任過我,她只信她自己,我錯不該是她的兒子,錯不該生在皇家,除此以外,我比任何人都清白。”李旦頓悟。
    “事到如今,只能勞煩婉兒,替我們多多照看幾位皇子。”竇玉燕同情著李旦,也擔(dān)心著幼子。
    李旦將她攙起,緩了一會兒才說:“這根本不用你我開口,婉兒她必會放在心上。”
    “她對陛下何以這般誠摯?僅僅只是因?yàn)楣嗜サ牧钕拢俊备]玉燕其實(shí)一直都想問,那日無意撞見婉兒與李旦擁抱在一起看上去極為親密的場景,她嚇了一大跳,在此之前,她并未疑心過二人之間的兄妹之情。
    “不光為六哥,她也是為她自己。”李旦說了一句看似無情的話,“我雖從未問過,但是我相信她早已洞察了身世,她的心里有個我們都無法觸及的地方,她的秘密正是她的武器。至于她為何待我以誠,這不難理解,我也待她一片赤誠!”
    “陛下,你愛她嗎?”竇玉燕也不知怎么就突然問了出口。
    “我很難回答。”李旦像是仔細(xì)審視了一番內(nèi)心才回話,“說有男女之愛的話,我無法想象與她同榻而眠。”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若說不愛的話,她為六哥要死要活,我又心痛得要命!”
    竇玉燕明白了,摟著李旦,溫乎乎地說:“是我昏了頭,問這樣荒誕的問題。都什么節(jié)骨眼兒了,我還在為這種事情糾結(jié)不已。”
    李旦表示理解:“沒事,我知道你并無妒心,也無惡意。我與婉兒之間多少有些耐人尋味。”
    自從李旦五子被武太后養(yǎng)在了宮中,婉兒便尋著各種理由往太后宮中跑。李旦五子中最大的皇太子李成器也不過十余歲,最小的李隆業(yè)只有五歲,雖然龍生九子,各不相同,但李旦這五位皇子清一色的龍章鳳姿,不僅儀表出眾,言談更是不俗,這讓武太后大為驚喜,時間稍一長,對五子竟生出幾分疼愛之心。
    婉兒對李旦五子也是格外留心關(guān)注,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為他們提供著一切便利,甚至?xí)r常刻意安排著五子與其母妃及李旦的“偶遇”。
    李旦拜托婉兒重點(diǎn)看管的對象是他排行第三的兒子——楚王李隆基。
    “我家三郎不足十歲,可性格同其他的孩子不同,固執(zhí)!”李旦常常對婉兒反復(fù)著這一句話。
    婉兒笑著回應(yīng):“小殿下個性鮮明,認(rèn)準(zhǔn)的事情誰也勸不了,可他有分寸,又極其聰明,陛下不用焦心。”
    “他那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倔勁兒,可得好好磨磨。”李旦有些無奈,請求說,“婉兒,你多護(hù)著他們,千萬別叫他們出了什么閃失!”
    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婉兒想都沒想便滿口應(yīng)承了下來:“陛下放心,只要我尚活著,就必然拼勁全力照看周全。倒是陛下你,多多珍重!”
    李旦頜首:“我答應(yīng)你,可這也是我對你的期待,永遠(yuǎn)不要輕舉妄動,永遠(yuǎn)都要記得我與你同在!”
    婉兒笑出聲,仿佛李旦說了什么聽著好笑的話,“陛下,我得糾正一下,即便我不在了,你還得在。”
    “婉兒——”他忽然心如刀絞。
    婉兒打斷他的話,用的是不容辯駁的語氣:“什么都不用說,我不會牽連任何人,來時自由,去時也要自由。”
    李旦想起自己研習(xí)的道法,想說棱角不是用來傷人的,光芒也不是為了刺眼的,可這些精妙的含義只能是說教,凡塵俗務(wù),誰又能真的做到寵辱不驚、去留無意。
    不想太平公主府上又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有片營造府邸時保留下來的老竹林開花了。竹子開花百年難遇,但卻不是什么喜事,相反民間素有傳言“竹樹開花,必有大災(zāi)”。全府上下因此陷入驚惶之中,唯獨(dú)駙馬薛紹全然不去理會,起居一切照舊。太平公主本是有些心慌意亂,想著是否應(yīng)當(dāng)盡快搬遷府邸圖個安心,可她看到薛紹淡泊從容的樣子,頓時打消了一切杞人憂天的想法,她不能讓薛紹笑話、更不能讓他輕視,她是公主,不是神神叨叨的村婦。
    說來也是奇怪,自從阿墨離開公主府后,薛紹對太平的態(tài)度明顯變化了許多,偶爾還會與她小酌幾杯,甚至?xí)r有笑臉。太平既高興,又不安,矛盾中仍是小著心,就怕薛紹一個反復(fù),又將她拋之腦后。
    這天,薛紹破天荒主動來看望太平,太平本是打算午后小憩一會兒,人都已經(jīng)寬衣躺下了,此時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絲毫困意都沒了,有些見外地吩咐侍婢替他布置桌椅,薛紹卻拉了拉她的手:“不用這么生分吧!我坐榻上就行。”屋內(nèi)侍婢見此情形,都很識趣,一個個低了頭退了出去,最后一個還將房門輕輕帶上了。
    “睡得著么?”薛紹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太平有些不解,但如實(shí)回答:“睡不著,閉目養(yǎng)神一會兒也好。”
    “你最近是不是擔(dān)驚受怕的?”他又問。
    太平猜測他指的是府中竹子開花的事情。
    “沒有啊。”她說了假話。
    “你雖從小擅長說謊,可是我知道,你一說謊就有小動作,比如,你現(xiàn)在就在摸你的指甲蓋兒。”薛紹點(diǎn)穿她,帶著淡淡的笑。
    太平臉一紅:“就你知道的多!”
    “公主,人有生老病死,這竹子也一樣,萬事萬物都一樣,竹子開花,多半是因?yàn)樗迪x害,都是天災(zāi),哪能帶來**?不過你若實(shí)在擔(dān)憂得很,我們暫時搬出也可以。”薛紹第一次用了“我們”,這讓太平忽略了他所說的其他話。
    使勁搖搖頭:“住得好好的,為何要搬?”
    薛紹想了想:“明日我多叫些人,將那片竹林連根砍了,再放把火燒得干干凈凈。”
    太平又使勁點(diǎn)點(diǎn)頭。
    薛紹又笑笑:“往后種點(diǎn)什么好?”
    太平即刻說:“駙馬喜歡什么便種什么。”
    “那我若是還種竹呢?”薛紹望著她,似乎是一種考驗(yàn)。
    “只要你喜歡。”太平同樣望著他。
    薛紹的笑是世上最好的笑:“逗你呢!”
    太平將頭埋在胸前,雙手抱著腿,聲音輕不可聞:“那你這輩子都好好逗逗我。”
    薛紹沒正面回答,敲一敲她的頭:“傻。”
    那種熟悉的親昵感似乎又回來了,太平心一顫,眼一熱。
    “你還記得瑯琊王嗎?”他眸色深了些,不經(jīng)意間一問。
    “李沖哥哥,我怎么不記得,他可是我堂哥!”太平抬起頭,帶了小小的興奮和疑問,“他又機(jī)敏又勇敢,只是遠(yuǎn)在博州,薛郎你怎么突然想到他了?”瑯琊王李沖是越王李貞長子,而李貞和先帝李治是異母兄弟。
    “隨便問問,過幾天,我想去看看他。”薛紹看上去怪怪的。
    太平?jīng)]有多想,卻也脫口相問:“你和李沖哥哥很要好嗎?”
    薛紹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冷回一張臉:“想去博州走走,順便探望一下這位大哥的知交。”
    “噢,原來是薛顗哥哥的好朋友,聽說薛顗哥哥前不久調(diào)任濟(jì)州刺史了。”太平以為是問得太細(xì)惹得薛紹不耐煩,茬開話又說,“那我隨你一道去,我也很久沒見過堂哥了。”
    薛紹用指尖觸了觸太平的面頰,依然冷冷的:“不用了,我還要去濟(jì)州見大哥。”
    太平抓住他的手,緊緊靠在一邊面頰上:“可你要去多久,我舍不得你。”
    薛紹迅速扭頭,不去看著她,感受著手心里太平的溫度,他同樣開始依戀她,可這樣的依戀令他無地自容,他又想起了蕭氏那絕望的眼神。
    猛然一抽手,太平差點(diǎn)兒撞在床沿上,他卻又眼疾手快,用手臂擋住了。“我先走了,傍晚還有個酒局。”他對太平說。
    太平欲言又止,只是看了他,神色落寞。
    “還是在南曲,王姥家。”薛紹交代得很清楚。
    太平點(diǎn)點(diǎn)頭,依然沒說話。
    薛紹補(bǔ)了一句:“坊門關(guān)閉之前,我會回來;若是喝醉了,你拿特許金牌找金吾衛(wèi)行個方便,接我回來。”京師長安被橫豎三十多條街道分割為規(guī)規(guī)整整的一百多個坊,每個坊都由坊墻圍住,各有坊門,夜幕降臨之前,所有城門和坊門都會逐一關(guān)閉,坊與坊之間不再通行。太平公主府所在的勝業(yè)坊和薛紹前去赴約的平康坊南曲雖然只有一街之隔,但畢竟分屬不同的坊,一旦坊門關(guān)閉再隨意出入,便是犯了宵禁,巡邏的武侯有權(quán)羈押,可太平公主手握特權(quán),莫說犯宵禁這樣的小事,為了薛紹,她就是放火燒掉大半個長安城怕是也沒人能奈何她。
    太平心上暖了過來,以妻子的身份叮囑說:“少喝一些酒,更不要喝急酒,無論多晚,我都等著你。”還在為找不到的最新章節(jié)苦惱?安利一個或搜索熱/度/網(wǎng)/文《搜索的時候記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這里有小姐姐幫你找書,陪你尬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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