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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九十二章趕
    良久之后，老張的耳膜還在嗡嗡作響，周圍的聲音只剩下風(fēng)聲和巨浪拍擊的聲音。
    老張感覺自己還活著，手臂和全身的痛覺，告訴他自己還活著。
    一個念頭莫名其妙地從老張心里冒出來：“老子居然還有為痛得鉆心而感到高興的時候？”
    然而這念頭轉(zhuǎn)眼就被堙沒在無邊的恐怖里。
    鼓足了勇氣睜開眼睛，老張感覺自己仿佛被時空機器移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透過彌漫的煙塵，老張發(fā)現(xiàn)這里變成了一片戈壁一樣的地方。
    寸草不生。
    遍地都是碎裂的石頭，泥土，就跟新翻過的地一樣，綿延出一兩公里。
    在這一兩公里的范圍內(nèi)，之前所有的東西和熟悉的景象——濃蔭的綠樹，絨毯般的綠草，摩托車，釣具，以及……除他以外所有的釣友。
    全沒了。
    只剩下一片宛如創(chuàng)世之初的土地。
    透過煙塵，老張發(fā)現(xiàn)水庫對面遠(yuǎn)方的一處高山，仿佛被巨靈之手用刮刀狠狠的刮了一下，整個山體上茂密的森林，就如同人的頭發(fā)一般，連泥土一起被刮得干干凈凈。
    整座大山，有三分之一只剩白生生的基巖暴露在外，好像被揭去一大片頭皮之后暴露出來的顱骨。
    水庫的水還在來回激蕩，如同有一個巨大的勺子在一口開水鍋里來回地翻絞。
    往日平靜碧綠的庫水，現(xiàn)在變得好像是一條奔騰的渾濁河流。
    除了水，泥，還有無數(shù)岸邊的東西，也在水中載沉載浮。
    “天……啦……”
    老張終于哭著跪了下來，眼淚從他被煙塵嗆得發(fā)紅的雙眼里流出，在他臉上刷出兩道泥溝。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大路上的，大路已經(jīng)斷成了好幾截，變成了巨大的階梯狀，老張一屁股坐在了路邊，不知道應(yīng)該何去何從。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天已經(jīng)黑了，山鄉(xiāng)里的寒夜不是一般的難熬，老張渾身還是濕的，蹲在路邊狂打哆嗦。
    終于，遠(yuǎn)處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一群農(nóng)民打扮的人相互攙扶著走了過來，身上也是遍身襤褸，有的還有血跡。
    一個額頭上開著口子的中年男子對人群喊道：“這里有人！”
    幾個老鄉(xiāng)過來將老張攙扶起來，老張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被攜裹著，繼續(xù)朝灌口市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又經(jīng)歷了幾次余震，但是這些人和老張一樣，都已經(jīng)麻木了。
    路上遇到了幾支志愿者小隊，跟他們打聽前方的情況，老鄉(xiāng)們一見是年輕娃子，都拉著他們別再往前。
    不過沒一個人聽他們招呼。
    將近夜里十點，他們遇到了第一支真正的隊伍。
    隊伍人不多，只有幾十人，帶頭的是一個鬢角已見白發(fā)的中年人：“老鄉(xiāng)！去汶江的道路還能走嗎？”
    額頭上有口子的漢子說道：“沒路了，山跨了，埋了好多車，沒路了。”
    中年軍人就是夏司令員，轉(zhuǎn)頭和一個精干的年輕軍人商議：“劉隊，怎么辦？”
    劉隊長招來一個兵，那個兵打開軍事地圖：“報告首長！這里還有一小小路，可以插到理縣，我們可以從理縣過去。”
    劉隊長眉頭緊皺：“預(yù)計什么時候能夠到達(dá)？”
    那兵計算了一下路程：“報告隊長！明天中午十二點左右！”
    劉隊長問道：“這么久？”
    夏司令員制止了談?wù)摚骸拔覀兊氖滓蝿?wù)，是為后續(xù)救援部隊找尋前往震中的通道。”
    “這里留下一個小分隊，繼續(xù)向前摸索，務(wù)必摸清前方道路狀況！！用海事衛(wèi)星電話通知指揮中心和總參。其他人，轉(zhuǎn)道理縣，出發(fā)！”
    幾個醫(yī)療兵正在給受傷的鄉(xiāng)親們包扎，聞言立刻將醫(yī)療包給鄉(xiāng)親們留下兩個，跟著隊伍往來路奔去。
    很快，又遇到一支部隊，這支隊伍分穿著兩款迷彩服，最奇怪的是隊伍前頭還跑著四只白狗。
    一個年輕人跑上來：“老鄉(xiāng)，紫坪鋪還有多遠(yuǎn)？映秀還有多遠(yuǎn)？”
    額頭受傷的漢子眼淚就下來了：“映秀……沒了……紫坪鋪也過不去了……”
    那年輕人焦急地轉(zhuǎn)頭道：“爹，怎么辦？”
    漢子補充道：“之前有幾隊年輕人，往紫坪鋪去了，還有剛才有支跟你們差不多穿著的隊伍，他們是轉(zhuǎn)道理縣走的。”
    那個被叫爹的漢子眉頭一皺：“年輕人？簡直瞎胡鬧！山神爺爺發(fā)威是他們能扛的？！”
    說完轉(zhuǎn)頭對一個帶隊的肩膀上掛著將星的中年軍人說道：“李副司令，你們先原地休息，我們先去探探？”
    李副司令說道：“我們給老鄉(xiāng)們包扎處理一下，老何，小心余震山石。”
    那漢子便是獵戶叔，直接點名：“苗娃在這里招呼突擊隊，大力，跟我來。”
    苗娃喊道：“爹！我跟你一起去！”
    獵戶叔說道：“滾蛋！要是老子陷進(jìn)去了，你還要負(fù)責(zé)給大家探路！我們兩個只能去一個！”
    苗娃喊道：“那我跟大力哥去！”
    獵戶叔頭也不回：“閉嘴，老子沒出事之前，輪不到你龜兒逞能！白大，跟上！”
    過了半個多鐘頭，苗娃的步話機響了：“苗娃，帶大家過來。”
    李副司令一路行軍下來，早對這支隊伍的紀(jì)律性和軍人素質(zhì)大為驚嘆。
    這支所謂的民兵突擊隊，不比老夏帶的那支小分隊差！
    對獵戶叔展現(xiàn)出來的能力，李副司令更是信任，聽到后直接招呼隊伍：“出發(fā)，跑步前進(jìn)！”
    跑了二十多分鐘，前方出現(xiàn)了一片平坦的陰影，那是震后的紫坪鋪水庫。
    沿著道路繞了一個大灣，水庫不見了，前方是一座巨大的垮塌山體，道路被壓在了山體的下方。
    李副司令的心猛然揪緊了。
    不過獵戶叔的話讓他松了口氣：“剛剛探過了，能過，路還沒有我們李家溝燕子洞復(fù)雜。不過腳下松散，還是要小心。”
    說完又道：“現(xiàn)在我們開始分小組，四人一組，有幾處地方地勢險要，不能全陷在那里，只能分散通過。”
    李副司令點頭道：“都聽你的！”
    隊伍迅速分組，兩個軍人，兩個民兵編成一個小組，獵戶叔當(dāng)先帶路。
    爬上一道陡坡，獵戶叔斜靠在坡上，讓出僅能容腳的小道：“苗娃，過！”
    苗娃帶著第一小組飛快地跑了過去，腳下不斷有滾石沿著陡崖朝下滾落，又轉(zhuǎn)眼消失在頭燈光線的范圍之外。
    萬大力在三百米外的一處緩坡上等著，見第一小組過來后，讓他們趕緊朝前方安全地帶轉(zhuǎn)移。
    見第一組成功通過，獵戶叔沉聲說道：“第二組！腳下輕些，就算出事也不能大喊大叫！過！”
    就這樣過了十來組，路面被前頭的隊伍踩實，獵戶叔才招呼李副司令那個小組過來：“李司令，過！”
    李司令正要邁步，獵戶叔突然又拉住他，將他用胳膊壓在坡上：“等等……”
    接著余震來了，剛剛過了一半隊伍的小道，瞬間變成飛石奔涌的世界。
    幾塊磨盤大的巨石，跳躍著從陡坡上滾下來，聲勢駭人，轟隆隆地滾過獵戶叔和李司令身邊，消失在崖底。
    煙塵稍息，獵戶叔一拍李司令后背：“趕快，過！”
    接下來獵戶叔明顯加快了速度，五通拳識敏銳的危機感，讓他背上寒毛倒豎，隊伍從一組一組過去，變成了第一組剛過半，第二組接著出發(fā)。
    直到只剩下最后一組，獵戶叔說道：“看著我的腳底下，最好每一腳都踩在前一個人的腳印上，趕快走！”
    說完帶著他們飛奔過去。
    隊伍驚險地過完，剛往前走了一小段，又一陣余震襲來，他們經(jīng)過那段山崖轟然倒塌，朝山谷傾瀉下去。
    李副司令心有余悸：“老何多虧你了，要不然我的兵得蝕一半在這里……”
    獵戶叔卻沒有客套，那手指著山下：“看！”
    李副司令順著獵戶叔的手，看向下方。
    微光下水庫的湖面似乎很平靜，沿著獵戶叔的手指，李副司令卻看到水庫右側(cè)，有一條小水泥路，應(yīng)該是通向大壩給電站用的通道。
    紫坪鋪水庫屬于山體水庫，那里離大壩還不知道有多遠(yuǎn)，不過眼光可及的道路中途，與水邊相隔有一個緩坡，可以從那里通向水邊。
    然后在水庫的左側(cè)道路，也有一段類似的地形。
    李副司令眼前一亮：“舟橋部隊！那里可以搭建浮橋！”
    獵戶叔說道：“就是不知道你們的浮橋，挖掘機這些大裝備能不能過去。”
    李副司令振奮起來：“我們的浮橋坦克都能過！走，趕緊下山立刻用衛(wèi)星電話通知指揮部！”
    ……
    李君閣在指揮中心，一邊配合蘇冠海調(diào)試系統(tǒng)，一邊關(guān)注著局勢。
    這是注定無眠的一夜。
    ……
    深夜，渝州第三軍醫(yī)大學(xué)緊急抽調(diào)的聯(lián)合應(yīng)急醫(yī)療隊，已經(jīng)到達(dá)四川旌陽災(zāi)區(qū)一線，而后迅速開展救災(zāi)工作。
    凌晨一點，空軍傳來消息，派赴四川省汶江查看災(zāi)情的四架軍用直升機遭遇惡劣天氣，因大雨被迫返航。
    凌晨一點半，公安部消防局，調(diào)派渝州等地十個個消防總隊千名消防官兵和三十條消防搜救犬抵達(dá)災(zāi)區(qū)，開展救援工作。
    凌晨三點，公安部緊急抽調(diào)的三百人醫(yī)療救援隊，連夜登機，飛赴災(zāi)區(qū)救治傷員。
    截止三點半，武警部隊已出動一萬三千余名官兵急赴災(zāi)區(qū)，軍方兩個師九千人已經(jīng)出發(fā)，為了搶時間，總參決定放棄鐵路，直接調(diào)用民航機赴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