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們道別后,我走下了電車,開始獨自踏上歸程。
由比濱要到雪之下那邊去留宿所以兩人可以結伴,葉山回去的路線則是要稍微遠一些,在雪之下她們到站后還有三、四個站的樣子,所以就算我先下車也沒問題。
[好冷..]
迎面吹來的寒風從毫無防備的脖子以及袖口鉆入,我的腳步不由一頓,抬頭朝著前方看去,完全沒有看到行人的影子...畢竟不是商業區,這個時間段,除了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之外,就沒有其它可以去的地方了啊,這附近。
冷清的環境讓我感受到的寒意更甚了一些,在不知不接中就抱起了手臂。
明明是春季,夜晚卻能感覺到冬季的遺贈...如果這份遺贈不僅僅只是溫度就好了。
腦海中突然冒出這個荒誕的想法,順帶著連自己也被嚇了一跳——大概是被寒冷的氣溫弄迷糊了吧,嘴上帶著自嘲的輕笑,抬頭看了看除了黑暗之外什么都沒有的夜空,然后長長的嘆氣,自嘲的說著
[哈...真是幼稚啊,真是差勁啊,八幡...你什么時候變成了只會演這種連幼稚園的小孩子看了也會覺得幼稚的喜劇演員了...]
[嗯..可是我覺得好很有意思啊。]
明明只有一個人的街道上卻在背后響起了第二個人的聲音。
被嚇了一跳的我差點大喊出來,不過好歹是忍住了...因為除了鬼怪之外,我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回頭一看,接著道路兩旁黯淡的燈光,證實了我的猜想。
[所以...為什么你會在這?]
[當然是來接你的嘍。]
她——雪之下.陽乃在我身后距離差不多兩三米的地方,一副理所當然的說著。然后,她以小小的跳步縮短了彼此之間的距離,與我肩并肩,一把摟過我的手臂,像是要將兩人連在一起的親昵動作完全沒有給我反應的時間...為什么今天的力道比以前要稍大一些?
[還有,判斷一個演員的好壞并不是看他的作品幼不幼稚呢,比企谷君。]
她一邊說,一邊向前邁出腳步,我也在她的控制下配合著步調開始行走[...你想說什么?]
[就是幼稚不能和差勁畫等號呢。]
陽乃一字一句的,表情也格外認真。
稍稍被嚇到了...我看著她的臉蛋愣了幾秒,嘆氣似的說到
[沒什么不同吧。]
得到的答復是輕輕的搖頭,輕描淡寫的否定了我的結論,讓人無法反駁,卻沒有給出相應的解釋。
安靜的走了一小會兒后,她緩緩的將腦袋轉過來,眼睛斜向上的看著我,小聲的問到
[晚飯...有好好吃過了嗎?]
[在那邊用小吃和飲料代替了。]
[也就是說沒有呢。]
聽到我這么說,陽乃的臉上出現了笑容。
[我也是。]
短短的幾個字,讓我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件事..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事情啊...卻已經無法直視她的眼神了,我把視線投向前方,很清楚這是一種毫無用處的逃避方式。
[...不用,特地等我的.]
[嘛..也不是特地啦,就是..不知不覺間就這樣了。]
輕松的語調完全聽不出一個像樣的借口..不,她根本不需要借口,需要借口的人是我才對。
[我、我能說不餓么...]
再一次,我做出了此等幼稚的發言,就算知道沒用也依舊將它說出口。而她——這個一直以來都完美存在,也用一直以來那讓人熟悉的回答,將腦袋湊到我的耳邊,吐著溫和的熱氣、輕聲的說到
[當然...不能。]
她那好像小孩一樣的口氣、和其完美而成熟的外表一點也搭不上調,我也因此囅然一笑。不由的順著將話題繼續了下去
[那怎么辦呢?用泡面解決嗎?我記得冰箱里可是很空的哦?]
[所以我先回來了啊。]
她的聲音回蕩在這空蕩蕩的街道中,格外的響亮、也理所當然。
[還有小町也在等你呢。]
[唔、哦..謝謝。]
與她不同,我終究是無法做到那種程度,只能以自己習慣的方式回應,所以聽起來有些慌亂甚至不像樣,但好歹是能聽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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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能不能稱作“正人君子”。
所以如果有人問到我這個問題的話,是絕對不可能如同那個人說出“我的舉動素來在各方面都稱得上正人君子”這句話的。
我和他有相似之處,也有不同的地方。
不可否認,每個人都有那么一個套子...或是看得見或是看不見,但就目前能知道的,那種有著無形套子的人居多...我就是其中之一。
雖沒有每天都擔心受怕、也沒去在乎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只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只是做著相同的事情、重復每一天的生活..沒有人際交流、沒有喧鬧的青春,甚至..連本該屬于自己的冰紛色彩也統統都舍棄。沒有考慮過將來、也沒有對現在的生活抱有諸多的不滿和擔心、更沒有對曾經的事情有過抱怨。
所以相對于那個希臘文教師,這樣的生活要好上不少——而且更加穩固、也更加無聊。
畢竟,他在別人的慫恿下差點結婚,又因流言蜚語感到惱怒,最后在沒有惡意的笑聲中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而我卻早就對那些外在的東西習以為常,語言的力量在這里毫無用武之地。
也正因如此,在這個看不見的套子形成之后,我的喜怒哀樂都只會源自于本身,這在極大的程度上保護了自己,也隔絕了外界。
——自娛自樂的世界有什么不好。
一直將這句話當做自己的精神支柱,不斷的強化這個狹小的世界.沒有想過它會改變,也沒有期待過它能改變。
平穩的度過每一天,外面那些該做不該做、能做不能做的事情統統都無所謂,作為一個陰暗角落中的旁觀者、作為一個毫不起眼的局外人也沒什么不好。
現實中不會有那個來自烏克蘭的女孩,也沒有能帶她來的弟弟。
我為這樣的現實竊竊自喜,感到安心。
從未設想,這樣的生活,會在某一天徹底走到盡頭。
所以,等到自己從那個人的“侵蝕”中回神的時候,一切都變了——卻又似乎沒變...至少暫時沒變。
世界...還是那般狹小,但上面多出了一個通往外界的通道。原本獨處的空間變得稍稍喧鬧起來...還有隨之而來的是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及她無處不在身影。
遲早有一天,這里將會被那些東西填滿,我也將不得不離開這里...被她帶著,從那個通道爬出去,離開這個曾經被視為我的全部的世界。
雖然有不安、有忐忑、甚至恐懼...
但無論如何,離開這里已經成了我唯一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