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樓,
已是后半夜,月色半殘不濃不淡。
不少青樓女子端著木盆、盛著湖水,在醉月樓門口進(jìn)進(jìn)出出。
那梨瓣兒狀的月,從三萬里天穹落下,正好落入女子盆中的湖水中,燙出圈圈水紋中的點點月光。
此刻,醉月樓的女子們已結(jié)束這一天的工作,往后半月,她們便有好好休息的機(jī)會了。
這個點,她們需要自己從湖邊打水,以此來清洗她們自己的身子、衣物以及房間這是這座城中之城規(guī)定好的、不可違背的規(guī)矩!
對此,這些風(fēng)塵女子并無半點怨言,甚至她們中大多數(shù)人還對燕王府心存感激。
雖然在這個地方,她們需要出賣自己的身體她們需要自己去做那奴仆之事就連沐浴所用的清水,都得她們自己去湖邊打回來。
但,
她們深知,能保住一條命,已是萬幸!
要怪,只能怪他們的父輩夫君,連累了她們
要怪,只能怪她們生在大晉,律法嚴(yán)苛,連坐盛行
這一排街道的青樓女子,家族父輩盡都是大晉罪人!或是貪污朝廷銀兩、或是當(dāng)街殺人行兇、或是屢次行竊不改
總而言之,她們本應(yīng)受大晉的連坐之法死于刑場。
只因,燕王憐憫仁慈,她們才能茍延殘喘活于世間。
雖后半生再也無法走出這座城中之城,但好歹也不至于在花容月貌之際死去。
但對于她們大多數(shù)人而言,也算是一種幸運(yùn)吧。
比如在這個點,清輝亂灑,兵卒離去,就是難得獨(dú)屬于她們自己的靜謐時光。
身邊,盡數(shù)是同病相鄰的姐姐妹妹。
醉月樓頂樓,
格局詭異的房間之中,一道視線正在忙碌、時而互相取笑的青樓女子們身不斷移轉(zhuǎn)。
如今,
顧長歌仰面躺在這處房間正中央的床榻之,略薄的嘴唇緊緊抿起,滴滴汗珠懸掛在流暢的下顎線,似在夢境中經(jīng)歷著極大痛苦。
而在他不遠(yuǎn)處的灶臺邊,
一頭戴青笠、青笠邊緣一層黑紗垂下之人,獨(dú)立于窗邊,似在賞景。
女子面前的灶臺,厚重的塵埃勾勒出一雙腳印
而她的手中,正把玩著一個無頭娃娃。
那無頭娃娃,用麻布和細(xì)線纏繞木棒制成,只有身體,沒有頭顱,粗獷的風(fēng)格之中頗帶些詭異。
“因果錯亂之際終于等到時候了”
“不知道那邊的太宗,是否準(zhǔn)備好動手了?”
“和爹同時動手,在歷史相互照應(yīng),才能讓兩邊的時間對接”
“這次,又該讓誰來賒命給堂哥呢?”
稚嫩的輕喃聲起,獨(dú)立于窗邊的明陽先生微微抬頭。
她的視線,不自覺地鎖定在了那輪懸掛在三萬里漆黑天幕的月亮之。
此刻,在她的視角之中,那月亮已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宛如巨大的豎瞳張開,俯視著的人間!
無數(shù)緋紅,從那裂縫之中涌出,亂撒在各處。
注視片刻,女子眼簾微微下移。
手中把玩著無頭娃娃的動作停下,看著那從顧長歌身拿出的這具無頭娃娃,一聲聲感慨輕輕于黑紗下響起。
“都過去九千年了啊不知不覺間,我與我的身體已分離了那么久了嗎?娘親,也在那邊等候九千年了吧”
“換命,賒命,難啊!”
九千載時光,竟也如白駒過隙一般。
在這個點,明陽先生已習(xí)慣半賞月半追憶往昔。
燕王府,一處幽靜的偏殿中。
林野雪終于熬到了那些侍女主動告退,離開偏殿之時。此刻,她坐于柔軟的蠶絲被,一邊輕咬著手中的糕點,一邊翻閱著腿一張張昏黃的紙頁。
紙頁,顧長歌的字跡龍飛鳳舞。
這是和顧長歌認(rèn)識這三年間,顧長歌寄給她的信箋。
不知從何時起,林野雪養(yǎng)成了睡前翻閱信箋的習(xí)慣。
可能是在劍門山的時候,她了解外面世界的途徑,只有她那被鎖在鎮(zhèn)妖塔之中的娘親和顧長歌吧。
紅燭黃光輕晃搖曳,青發(fā)從眼間蜿蜒于信箋之。
整處偏殿,只有片片信箋翻動之音輕蕩。
信箋面的每一行字,都宛如是顧長歌正站在她面前,笑著和她聊天顧長歌的笑,向來是很溫柔的。
而這個時候,林野雪也不必全神貫注地思考,她該怎么答話才能讓與自己對話之人滿意。
很舒服。
很愜意。
這個點,是平常林野雪一天中最喜愛的時候。
只是,為何顧長歌還未歸來,他會遇到危險嗎?要不要去看看
還是聽他的話吧。
他比自己聰明。
長歌公子寢殿。
青雉已換一身得體典雅的白袍,恭敬站立于寢殿院落的門邊,靜靜等待著顧長歌歸來。
寢殿內(nèi),漆紅雕花紅木桌,擺放著一疊又一疊史書,按時間順序被有序排列。
這是顧長歌交給青雉的任務(wù),青雉完成地很用心。
收集、整理這些史書,花了他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連午飯和晚飯都沒有吃。
時間已晚,平日里,這個點青雉也已經(jīng)休息了。
畢竟,他沒有踏修行之路,精力和體力都極為有限,
但,
今晚的青雉,卻出奇地興奮。
可能,是因為終于得到這一身衣袍了吧。
可能,是早晨公子為自己出頭吧。
還有可能,是有為家人報仇的希望了吧!
此刻,青雉在緊握起的手指骨節(jié)發(fā)青,默默念叨。
忠于公子!
要得到公子的信任!
要拜托公子幫自己報仇!
這個點,青雉雖獨(dú)自一人站在黑夜中,但他卻看到了希望的光。
幸而,晚風(fēng)不冷。
“恭迎吾皇歸來!”
“吾族乃火之淵裔!吾皇!吾族已等待您近九千年,皇臨之日,終于到來!”
“吾皇終未曾拋棄我族,我族亦未曾動搖信仰!”
“都滾開,吾皇豈能受爾等朝拜,皇不可辱!快去請?zhí)L老來朝拜吾皇!”
顧長歌看著四肢著地,匍匐于自己面前的一眾陌生人,沉默了。
不是治病嗎?
這是哪兒?
還有,自己這鼓起的胸脯,是怎么一回事?
換命?
但,這尺寸也不對啊小了一點點。
這個點,顧長歌懵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