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繼到太上霄云名下后,太上非玦便名正言順地成了儲君,入主東宮,受烈帝親自教導。
也就在幾年后,烈帝舊傷發作更加頻繁,甚至很多時候無力處置政務,一十八氏族勢力漸大,有凌駕于帝權之勢。
不久,烈帝退位,閉關沖擊大乘境界,太上非玦繼位。
一十八氏族本以為他是自己手中傀儡,但太上非玦卻在繼位短短幾月后,露出獠牙。
他并非氏族所以為那般醉心修行,于權謀上少有見識,往日種種,不過是為了麻痹他們的假象。
烈帝親手教導出來的人,又怎么會簡單。
太上非玦在位之時,收攏帝權,打壓氏族勢力,推行諸多惠民之舉,于天下間門聲名極佳。
直到百年前,他晉階合道,悍然向天衍宗出手,卻在沂蒙山下為明若谷所敗,身受重傷。
一十八氏族借此機會發難,太上非玦退位,稱景帝。他將自己的獨子扶上帝位,隱于幕后,繼續與氏族相抗衡。
如今帝都上京內,帝權與氏族的爭斗并無休止之勢,反而愈演愈烈。
太上葳蕤是太上霄云的女兒,一旦她的身份泄露,不論愿不愿意,都定然會卷入太上皇朝氏族與帝權之爭。
而涉及權利之爭,便有數不盡的明刀暗箭。
“師兄不覺得,該擔心的不是我,而是他們么?”太上葳蕤不疾不徐道。
她說這話時,嘴邊噙著一點笑,語氣卻并無玩笑之意。
雖然并未與中域勢力打過交道,但太上葳蕤并不覺得自己需要畏懼他們。
如果說,她的境界還在化神甚至以下,那太上皇朝于她而言,的確是不可撼動的龐然大物。
但現在,太上葳蕤已然突破了渡劫后期。
她是小孤山掌門,是妖尊,更是北域之主。
葉不孤不由失笑:“看來,我只需等你的好消息便是。”
兩人信步向前,葉不孤又想起一件事:“此行既是前往中域,若有余暇,便請你在師尊故人墳前,祭上一壇酒。”
太上葳蕤點頭應下。
草叢中窸窣響動,兩人止住話頭,同時看了過去。即便失了修為,葉不孤身上也留有直覺。
深綠色的蛇尾自草葉上劃過,女子抬起頭,一雙豎瞳在天光下泛著冰冷寒芒,她是只不過金丹修為的蛇妖。
這樣的蛇妖原不值得太上葳蕤留心,她卻怔愣在原地,看著那張熟悉而陌生的容顏,久久不能回神。
太上葳蕤沒想到,自己會在這里見到綠娘。
前世,太上葳蕤被囚于水牢,正逢當時酈姬掙脫部分禁制,脫離水牢深處。只是體內稀薄的力量并不足以讓她逃離,甚至連殺了自己也做不到。
于是酈姬將體內新生出的內丹剜出,交給太上葳蕤。
“你得我妖丹,便要記得,殺天水閣桑南淮祭我亡魂。”
因為羽蛇內丹,太上葳蕤有了第一條命,她成了一只妖。
也是因此,綠娘才會將她誤認做女兒,帶她離開天水閣。
那時綠娘已經瘋了,從她只言片語之中,太上葳蕤推測出,她的女兒大約是死在了被天水閣圍捕之時。
綠娘將太上葳蕤當做女兒,便盡其所能地對她好,護著她,一直到最后,為她擋下東域修士的屠刀。
綠娘是瘋癲,但她給了太上葳蕤一個家。
她和朱厭,是太上葳蕤前世唯一的親人。
太上葳蕤不知道綠娘出身何處,又是如何被天水閣擒獲,重生之后便也無處尋她。不過只要天水閣及早覆滅,綠娘便不會落入同樣的境地。
只是太上葳蕤未曾想到,自己會在小孤山上見到綠娘。
見太上葳蕤看著自己,綠娘蛇尾擺動,神情中難掩戒備。她并不識得太上葳蕤,但隱隱能感受到對方身上讓人畏懼的氣息。
“你可有名字。”太上葳蕤緩緩開口,她聽到了自己沉重的心跳,鼻尖莫名涌上酸澀之意。
綠娘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自己的名字,豎瞳中微微閃過疑惑之色。不過太上葳蕤看起來似乎并無惡意,于是遲疑一瞬,她開口回道:“綠娘。”
或許是不習慣說話,她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凝滯。
她叫綠娘。
太上葳蕤忽地笑了。
她生得本就極好,此時便更有傾城之色,便是綠娘,也不由為之失神。
“小孤山是個不錯的地方,若你愿意,今秋之時,便有入門弟子試。”太上葳蕤輕聲道。
綠娘聽得似懂非懂,不過至少前半句話,她還是明白了,于是回道:“小孤山,很好。”
那就好。
得了她這句話,太上葳蕤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么。
綠娘既然來了小孤山上,往后她也就不必擔心。
小孤山,是妖尊庇護之地。
太上葳蕤收回目光,與葉不孤一道繼續向前。
這一次,世上不會有把她當做女兒的綠娘,也不會有與她相看兩相厭的朱厭。
但綠娘會好好活著,或許未來,她會有自己的女兒,不過這一次,她的女兒不會早夭。陸云柯也會好好活著,他不會家破人亡,為南明離火寄生,一生顛沛流離。
“你識得那只蛇妖?”葉不孤開口問道,他輕易便察覺到太上葳蕤對綠娘的態度有些奇怪。
那只蛇妖不過金丹,看上去實在沒有什么特殊之處。
“她很像我一位故人。”太上葳蕤望著天邊,彎了彎唇角。
這一次,她所在意的人,終于不必重蹈覆轍。
“師兄,我忽然覺得,自己終于沒有再做錯什么。”她側頭看著葉不孤,輕聲道。
葉不孤聞言,正色開口:“葳蕤,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換作任何人,大約都不可能比她做得更好了。
“你……你這是賣女求榮!”夜游城內,褚靈看著坐在上首的女子,與之頗有幾分肖似的臉上滿是驚怒神色。
太上葳蕤未曾隱瞞自己要前往中域帝都赴周天星辰閣之約的事,于是不用多久消息便傳開了。
如今妖尊任何舉動,都是北域妖族熱切關注之事。
而聽聞這個消息,得以保留夜游城城主之位的銀霜終于想起,自己正好有個自中域帝都來的女兒。
褚靈出生帝都上京,褚家在整個上京也算有些聲名,至少從前是如此。
是以論起對上京情形的了解,北域之中,大約沒有幾人比得了褚靈。恰好銀霜正在苦惱怎么同那位北域之主攀上關系,聽聞此事,便打算把這吃白飯的女兒送去做個引路的扈從。
在褚靈看來,她這分明就是打算賣女求榮。
銀霜聞言,挑眉認真地將褚靈上下打量一通,而后點評道:“你這張臉倒是生得不錯,可惜妖尊似乎不好女色。”
若是妖尊當真喜好女色,銀霜甚至不介意自薦枕席。
說到這里,銀霜還暗自覺得奇怪,這些時日,眾妖分明也獻上了不少各有千秋的男色,妖尊卻一個也未收用,竟像是也不好男色。
倒是她手下那個,叫什么長陵的師弟,將這些美人都討了去。
妖尊對這個師弟,還真是縱容,也不知他吃不吃得消。
銀霜面上現出幾分悵然之色,要揣度這位尊上的心思,實在有些不易。
若是叫長陵知道自己背后竟然被這么議論,只怕立時要吐血三升。
他不過是看這些被獻上來的妖族天資不錯,這才給了他們一份正經差事干,以色侍人,哪有憑本事吃飯來得心安理得。
不過被他剝削著處理公務的妖族可能并不這么想,畢竟自古以來,都是枕頭風最好使,只要能入妖尊的眼,說不定就能少修行幾十上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