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太上葳蕤示意, 余紫嫣上前一步,以靈力傳音,朗聲質問道:“青云道行船至此, 攔我青魚前路,是何意思?!”
見開口的是她,青云道中做主的渡劫修士歐陽擴便也沒有親自開口的打算, 他目光掃過,吳中原頓時來了精神。
遠遠望著余紫嫣,青年神情中難掩得意:“我青云道樓船過淮江貿易, 不過是貨物多了些, 多裝了幾條船而已,道友何必大驚小怪!”
余紫嫣并未被他這般語氣激怒, 神情冷淡:“既是貿易, 又為何停于江面不曾離去。”
“還請余道友不要誤會, 我青云道暫留于此, 實在是因為有兩艘樓船上的陣紋出了問題,一時離開不得。”話雖如此說, 吳中原臉上卻帶著幾分挑釁的笑意。“便有勞青魚諸位道友等上三五日, 屆時樓船陣紋修復, 我青云道自然會離去。”
即便心知太上葳蕤就在飛舟之內, 他也并無敬畏, 在吳中原看來, 那妖尊不過是個北地出身的蠻荒之輩, 在他青云道面前實在不算什么。
關于太上葳蕤曾是鏡明宗弟子之事, 如今并未傳開,世人便都以為妖尊出身北地。
褚千歡搖了搖折扇,他從前怎么沒發現, 這位吳師弟竟是個不怕死的狠角色——在一位渡劫大能面前如此放肆,他大約是真的嫌自己的命太長了。
此番,青云道應下羅浮教,至少會將青魚攔在淮江三日。
三日時間,足夠羅浮教搶在青魚之前進入蒼棲州中部,聯合其他幾股勢力攻占郡城,奪得先機。
到時局面已成,青魚想從羅浮教手中爭奪地盤便是不易之事。
尤其此時推翻天水閣乃是大勢所趨,青魚若不順大勢,反而與羅浮教爭奪起疆域,難免引起蒼棲州眾多修士的不滿反感。
而任由這些郡城被羅浮教所據,那么之后青魚的補給便注定為其所制。
這兩個結果,無論哪一個,都是聞人顏樂見的,是以她不惜花費巨量靈石資源,請青云道出手,只為在淮江攔下太上葳蕤。
天水閣還未曾覆滅,羅浮教便已經謀算起蒼棲州的地盤,當真是有些心急,褚千歡漫不經心地想道。不過也能理解,羅浮教做了幾百年陰溝里的老鼠,如今終于得見天日,自是迫不及待地想恢復往日榮光。
“這世上,能叫本尊等上三五日的人,向來不多。”
太上葳蕤的聲音驟然響在江面,她的語氣不算重,卻讓聽到的人不由為之一寒。
江水滔滔,水下似乎有暗流洶涌。
褚千歡抬頭,神識還未延伸至青魚之中,便已經什么也感知不到。
讓人戰栗的威壓便是在這一刻降臨在青云道樓船之上。
吳中原帶著幾分得意的神情凝固在了臉上,無形壓力如山岳一般壓在了他脊背上,哪怕他已經有元嬰修為,在這樣的威壓下,連絲毫反抗的念頭也升不起。
他好像被人扔進了水里,四周空氣都在向他擠壓著,幾乎無法喘過氣來,甚至連渾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這一刻,吳中原眼中不受控制地現出了恐懼之色,那是身為人的本能,在他的感知中,每一息的時間都變得無比漫長。
雙腿像是再也無法承受這般壓力,不受他控制地彎了下去,就在此時,歐陽擴拂袖,擋在了他面前。
身上壓力一輕,青年的身形當場跌坐了下來,吳中原頓時漲紅了臉。待他回過神來,驚覺自己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青云道樓船上,除他之外的弟子也感受到那股威壓,卻不像他一般直面壓力,是以還能穩住身形。
歐陽擴釋放出自身威壓,沉聲開口:“事有意外,青云道也是無奈之舉,還請妖尊見諒。”
他本以為,以自己渡劫中期的修為,攔下妖尊三日應當并非難事,但而今看來,或如千歡所言,羅浮教這筆靈石,實在不好拿啊。
不過事已至此,便是為了青云道的名聲,也不能輕易讓路。否則傳出去,豈不是成了青云道與妖尊只打了個照面,便為其所懾,敗退千里。
太上葳蕤一步步走上船頭,素白裙袂在風中飄揚,無數青云道弟子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她身上,她便是妖尊?
“倘若本尊不見諒,那又如何?”太上葳蕤淡淡回道,語氣不見起伏,但在她話音落下之時,原本平靜的淮江江水忽然掀起波瀾,翻滾著發出咆哮聲。
歐陽擴面色肅然,口中道:“請妖尊指教——”
他很好奇,這位妖尊究竟是如何實力,是否如傳聞所言。
在江水翻滾之際,歐陽擴腳下一頓,渡劫期的靈力以他為中心延伸開來,將青云道樓船盡數籠罩在內。
青云道三名渡劫中,歐陽擴最善防守,這也正是青云道此番由他領隊的原因。
歐陽擴自認,就算天水閣閣主當面,他也能擋上一日半日,要攔下眼前渡劫初期的小輩三日,怎么看也不是難事。
江面有風吹過,揚起太上葳蕤鴉青色的長發,她抬手,裙袂獵獵。隨著她的動作,周遭天地靈氣爭先恐后向她涌來,磅礴靈力在身周成形,聲勢浩大。
幾息之后,靈力如利箭離弦,自她身后破空,直向歐陽擴而去。
半空中隱隱現出一道青色光幕,當靈力落下之時,擋在青云道樓船前的光幕顫動一瞬,就此將之化解。
這也不過是尋常渡劫初期修士的力量罷了,歐陽擴心道。
但在這道靈力之后,數道鋒芒緊隨而來。
二,三,四……
每一道靈力都較之上一道靈力更強,太上葳蕤站在原地,神情平靜如初,化為實質的靈力從她身側呼嘯而出,攜雷霆之勢而來。
歐陽擴原本輕松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到第九道靈力出現時,哪怕只是遠遠望著,也讓他生出頭皮發麻的感覺。
面對這道靈力,歐陽擴沒有猶豫,抬起雙手,體內靈力飛速運轉,籠罩在四周的光幕靈光更甚。
當利箭一般的靈力撞上光幕時,一道裂縫緩緩現在其上。而隨著這道裂縫出現,光幕上的縫隙飛快擴散,短短幾個呼吸之后,淡青光幕便散作無數光點,終于消解掉太上葳蕤這道靈力。
歐陽擴被反震的力量逼得后退幾步,他額上滲出薄汗,若非及時意識到不妥,或許方才那一擊就會讓他吃上個大虧。
褚千歡看著這一幕,眼中也多了幾分凝重,他很清楚歐陽擴的實力,因此也很清楚要將他逼到如此,需要怎樣的實力。
他沒有說什么,身形驟然消失在樓船之上。
歐陽擴也沒有理會褚千歡的消失,他看向吳中原,冷聲下令道:“傳令門中弟子,將樓船結陣!”
他臉上已經不見之前的輕松之色。
吳中原打了個寒戰,不敢耽誤分毫,立時便將這道命令傳向各艘樓船。
青云道派來這么多艘樓船,當然不是只為了壯壯聲勢,在每艘樓船之中都鐫刻有不同陣紋,結陣之后,輕易難以被沖破。
與此同時,歐陽擴運轉功法,祭出本命法器。
龜蛇之相隱隱現在半空,靈光閃動,巍巍如山岳。
“青云道渡劫長老歐陽擴的本命法器,是一副上古神獸玄武遺留下的龜甲。”燕愁余開口為太上葳蕤解釋道。
他當日曾往方禹州游歷,在青云道內停留過數日,對其門中三位渡劫修士也略有幾分了解。
神獸玄武一向以防御著稱,就算歐陽擴手中只是殘缺龜甲,也非輕易能破開。就算合道修士當面,或許以此也足夠擋上一擋。
余紫嫣看了一眼玄武法相,低頭觀察過青云道的陣法,眉頭緊鎖。淮江可以直抵蒼棲州中部,若是繞路而行,便要多花上三五日在路上,全無意義。
她看向太上葳蕤,不知尊上作何打算?
太上葳蕤神情未曾現出什么變化,讓人無法從其中窺得情緒,燕愁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知道,青云道攔不住她。
就算歐陽擴是渡劫中期的修士,就算他有玄武龜甲,他也攔不住她,燕愁余毫不懷疑這一點。
淮江江水翻涌,掀起一重又一重浪潮,原本的平靜已然消失殆盡。
歐陽擴感知到這一點,微微皺起眉,心中越發戒備。
在翻滾的江水中,便是青云道體積龐大的樓船也為之顛簸起來,船上弟子運轉法訣,想令樓船穩定下來,但在這樣的風浪之中,不免有些徒勞。
歐陽擴欲以靈力控制江水流向,但在這一刻,江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全然無法為他馴服。
太上葳蕤伸出手,在她掌心翻轉之時,淮江之中掀起萬丈狂瀾,像是天地在怒吼。
青云道樓船下方,一條水龍咆哮著破浪而出,身長足有數百丈,龍尾拍擊,輕易毀去了青云道樓船的陣型。
幾艘樓船在江水中起伏著,船上弟子紛紛運轉靈力,竭力穩住身形。玄武法相亮起,強行平息下方風浪。
也就在此時,江水暗涌,又有水龍自下騰躍而上,鱗片在天光下閃爍著粼粼寒光,龍角挺立,威儀無邊。
太上葳蕤立于龍首之上,衣袍被風吹鼓,居高臨下地看著歐陽擴,神情冷淡。
抬頭望著她,無論是青魚還是青云道一方的修士,都不由為之屏住了呼吸。
龍吟聲響起,空中九條水龍先后撞向了玄武法相,兩股力量碰撞,在淮江上空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暴。
太上葳蕤嘴邊挑起一抹弧度,神情中顯出幾分恣肆。
她的路,向來沒有人能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