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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顧無忌這幾日每天忙活完就早早回家了, 為得就是能跟顧無憂一道用膳,這會他剛回家沒多久,正換好常服,便聽到常山說道“郡主回來了”。
    他連忙打了簾子走了出去。
    遠(yuǎn)遠(yuǎn)看見顧無憂回來,顧無忌那張成熟儒雅的臉上就化開一抹笑, 高興道:“蠻蠻回來了。”
    他邊說邊伸手接過她手里的東西, 跟個尋常人家的父親似的,柔聲問道,“今天在書院怎么樣?先生教了什么?”
    顧無憂這兩日和他相處慣了,倒也沒以前那么生疏了, 這會就笑著答道:“今天教了女紅, 柳先生讓我們描花樣做東西, 我畫了山茶花, 柳先生在課上還夸獎我了。”
    顧無忌想到她以前跟著家里其他姐妹學(xué)做女紅的時候, 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對這個“夸獎”抱有存疑的態(tài)度。
    但不管怎樣——
    在他心里,女兒無論說什么做什么都是對的!這會也就不管不顧地,笑著夸人, “我們蠻蠻真厲害!”
    被人這么夸獎,顧無憂小臉還有些紅,也沒再說什么,等到丫鬟進(jìn)來服侍她洗了手。
    顧無忌便吩咐人傳膳了,還記得跟顧無憂說道:“今天廚房做了一道獅子頭,按著你的口味調(diào)制的, 你過會嘗嘗看。”
    “嗯。”
    顧無憂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自己把手擦干凈了,想了想,她又說道:“我剛才看到九弟了,不如讓他過來一起吃飯吧。”
    “九非?”
    顧無忌一愣,似乎沒想到顧無憂會主動提起他,昨兒顧九非倒是也在,不過是兩人在路上偶然碰到的,席間姐弟倆也沒說什么話。
    顧無憂便又笑著說了一句,“我剛才聽說九弟今日在余家考試,又得了第一。”
    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打小讀書就不錯,但顧無忌從來也沒怎么管過他,倒也不知道他能學(xué)到什么樣的地步,這會陡然聽蠻蠻說起,他愣了好一會,才訥訥道:“他......是挺厲害的。”
    常山就在一旁伺候,見此也跟著說了一句,“九少爺?shù)玫谝皇呛檬拢媒袢漳愿缽N房多做了幾道菜,您和郡主估計(jì)也吃不完,不如喊九少爺一起過來?”
    女兒和親信都開口了,顧無忌也沒什么意見,點(diǎn)點(diǎn)頭就讓人去吩咐了。
    顧九非已經(jīng)到傅絳那邊了。
    他今年雖然才十歲,但從小就獨(dú)立,七歲的時候就自己一個人搬到了外院,但他每天都會記得來給他的母親請安。
    這會母子兩人坐在一道,傅絳拿著顧九非的卷子,臉上是遮不住的笑容,一個勁地夸顧九非,“我們九非真厲害,我之前還擔(dān)心你進(jìn)不去鹿鳴書院,現(xiàn)在倒是不用擔(dān)心了。”
    顧九非笑笑,他自幼聰慧,對于這些東西,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不過母親高興,他也就樂得陪人說道,一邊替人剝著橘子,一邊笑道:“先生也說了,我的成績?nèi)菏遣怀蓡栴}的,不過也不能太過自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太過自滿,很容易摔了跟頭。”
    自己的兒子又聰慧,又沉穩(wěn),作為母親的傅絳怎么可能不高興?她不是那種嚴(yán)厲的母親,相反,出身將門世家的她更容易和自己的兒子打成一片。
    這會。
    她抬手撫了撫顧九非的頭,笑說道:“你呀,驕傲一點(diǎn)也沒事,別整日拘著,跟個小老頭似的。”
    “母親——”
    顧九非目光無奈的瞥了她一眼,嘴角倒是一直都噙著笑。
    傅絳還想再說。
    外邊青黛就打了簾子進(jìn)來了,她是傅絳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平日里行事沉穩(wěn)老道,這會卻顯得有些激動......傅絳見她這樣有些好奇,收回放在顧九非頭上的手,問道:“怎么了?”
    “夫人!”
    青黛激動道,“國公爺請了常山過來,說,說請九少爺過去用膳!”
    顧九非手里的橘子落在了桌子上,沒一會就滾落到了地上,他沒出聲,神色卻是一片怔忡的模樣,望著青黛出著神。
    傅絳卻沒他這么沉穩(wěn),一聽這話就站了起來,她似乎是怕自己聽岔了,又或是還不敢相信,呆呆地又重復(fù)問了一句,“你說什么,老爺,老爺請九非去用膳?”
    “是!”青黛脆聲應(yīng)道。
    她又看向還坐在一旁出著神的顧九非,忙笑著催促道:“哎呦,我的好少爺,您快收拾收拾過去吧,常山還在外頭等著您呢。”
    傅絳一聽這話也急了,連忙拉著顧九非站了起來,替人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遍行裝,又擔(dān)憂道:“回頭見了你父親好好說話,他問什么,你就答什么。”
    “不要讓你父親生氣。”
    雖然不是第一次在一起吃飯,但這可是頭一次,老爺主動請九非過去......傅絳心里又激動又擔(dān)憂,生怕父子兩人又吵起來。
    “......是。”
    顧九非雖然性子沉穩(wěn),但到底還年幼,平日對待別的事能夠泰然處之,但對于自己的父親......他還是很難坦然從容的去面對,這會也只能呆呆應(yīng)了這么一聲。
    等走出門,看到常山,他才收斂了一些情緒,客客氣氣地喊了人一聲,“常山叔。”
    常山看著人笑道:“九少爺快走吧,國公爺和郡主還在等您呢。”
    “好。”顧九非點(diǎn)頭應(yīng)道。
    兩個人一路往前,路上顧九非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小聲問道:“常山叔,父親他......今日怎么會突然讓我過去用膳?”
    常山是看著顧九非長大的,這會見一向沉穩(wěn)冷靜的少年終于繃不住了,便笑著回道:“是郡主提起的,她說您今日在余家考試得了第一。”
    “什么?”
    顧九非一愣,顧無憂怎么會知道?他想起回家的時候看到的那輛馬車,難不成是剛才和小廝說話的時候被顧無憂聽到了?
    但為什么......
    顧無憂為什么要在父親那邊提起他?
    顧九非一向聰慧,可自從這次顧無憂回來,她做得每一件事都讓他看不透。
    “郡主這次回來,我看她跟以前不大一樣了......”常山自小就跟著顧無忌,也是看著顧無憂和顧九非長大的,他是打心里希望這個家好,這會便柔聲和顧九非說道,“不管怎么樣,你們都是親姐弟。”
    常山?jīng)]把話說透,但顧九非已經(jīng)聽明白了。
    他點(diǎn)點(diǎn)頭,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卻是一點(diǎn)破綻都沒有,“我知道。”
    等到那邊,菜已經(jīng)上齊了,顧無忌不等他請安就擺手道:“過來吧,你姐等你很久了,菜都快涼了。”他一邊說,一邊主動挽了袖子給顧無憂剝蝦,一點(diǎn)都沒有讓別人幫忙的意思。
    顧九非見此也沒說什么,喊了一聲,“父親,五姐。”就坐到了放著碗筷的那邊,悶聲不吭的吃起了飯。
    他吃飯很有規(guī)矩,不僅不說話,就連挑菜也只挑面前的幾道。
    顧無憂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嘆了口氣,她先給他夾了一個珍珠圓子,在他詫異的注視下,又給顧無忌夾了一筷子清炒山藥。
    顧無忌本來正在剝蝦,看到碗里突然多出來的一筷子山藥還愣了下。
    父子兩人就呆呆地看著顧無憂,還是常山在一旁笑道:“小姐記性真好,珍珠圓子和山藥正好是九少爺和老爺喜歡的。”
    顧無忌一聽這話也回過神了,他高興的一雙眉毛都快飛到天上去了,嘴角更是翹得高高的,連忙擦干凈手,把那筷子山藥吃了進(jìn)去,看著顧無憂迭聲說道:“好吃。”
    顧九非沒說話。
    他只是看著顧無憂,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收回目光,吃了一口珍珠圓子......他才不信這個女人是記著他們的喜好。
    她從來就沒關(guān)心過他們。
    不過——
    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呢?顧九非又忍不住擰起了眉,怎么猜都猜不透。
    大概是因?yàn)樾那楹茫櫉o忌臉上的笑都沒下來過,就連面對顧九非也難得和顏悅色起來,“我聽蠻蠻說,你這次得了第一?”
    “......是。”
    “那明年去書院,應(yīng)該是不成問題了?”顧無忌雖然從來不管顧九非的事,但該走的流程還是知道的。
    顧九非面對顧無忌,要比面對傅絳的時候嚴(yán)謹(jǐn)內(nèi)斂許多,他放下筷子,恭聲回道:“先生是說沒問題,不過我還想多看點(diǎn)書,確保萬無一失。”
    “嗯。”
    顧無忌和顧九非說起話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要板著一張臉,“既然學(xué)了就好好學(xué),你三哥當(dāng)初是第二名的成績進(jìn)的書院,有什么不懂的就去問他。”
    “是。”
    顧無憂看他們這樣說話就覺得費(fèi)勁,又給兩人夾了一筷子菜,在顧無忌的注視下,無奈道,“爹爹,這是在家里吃著飯呢,您以為是在訓(xùn)屬下嗎?”
    她不是第一次這么喊人了,出口的時候也沒跟之前似的呆住了。
    可顧無忌卻很明顯的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顧無憂,手里的筷子都掉在了桌子上,上次在書院,他沒聽清,回頭想找人問的機(jī)會都沒有。
    這次——
    他卻聽得清清楚楚!
    蠻蠻真的喊他了......
    她喊他“爹爹”了!
    自從蠻蠻記事后,就再沒喊過他爹爹......他以為這輩子都聽不到了,神色怔怔地看著顧無憂,顧無忌一雙眼睛也因?yàn)閮?nèi)心的激動泛起了淚花。
    站在一旁的常山也明顯有些激動。
    就連坐在一旁的顧九非也跟著愣住了,不過比起常山和父親的激動,他卻要想的很多,突然轉(zhuǎn)變性子的顧無憂,突然喊“爹爹”的顧無憂,這個女人這次變化那么多,到底是想做什么?
    被人這樣看著。
    顧無憂難免有些不自在,輕輕咳了一聲,低了頭,“吃飯吧。”
    “好好好,吃飯!”顧無忌連忙斂了神色,不過往顧無憂那邊夾菜的頻率就更多了,愛屋及烏的,也往顧九非那邊夾了不少菜。
    等吃完飯。
    顧無憂因?yàn)檫€要去找三哥就提出告辭了。
    顧無忌哪里舍得?但對于這個女兒,他向來是有求必應(yīng),這會再不舍也沒攔人,反而轉(zhuǎn)頭吩咐顧九非,“你陪著蠻蠻一起去,路上給她掌著些燈。”
    顧無憂擰著眉,拒絕,“不用了。”
    這些都是下人該做的事,沒必要折騰顧九非,“我自己過去就好。”
    這回倒是不等顧無忌開口,顧九非就說了,“沒事,正好我也要往那邊走。”
    如此。
    顧無憂也就沒再說什么。
    姐弟兩人往外走,出門的時候還能聽到顧無忌在和常山說道:“你聽到?jīng)]?剛剛蠻蠻喊我了,她喊我了!”
    “聽到了聽到了,小姐喊您了。”
    顧無憂有些無奈,又有些心酸。
    這么簡單的兩個字竟然能讓爹爹高興成這樣,她以前還真是不孝啊,輕輕嘆了口氣,偏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一直盯著她看的顧九非,“怎么了?”
    “......沒事。”顧九非轉(zhuǎn)過頭,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一臉生人勿近的樣子。
    顧無憂看著他這樣便覺得有趣,她笑笑,把耳邊的頭發(fā)挽到耳后,“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過去就好。”
    “不用。”
    顧九非還是干巴巴的拒絕,“我沒事。”
    “唔。”
    顧無憂點(diǎn)點(diǎn)頭,也沒再說話。
    姐弟兩人一路無話走到外院,本來以為到了三哥那邊,顧九非就會離開,沒想到他竟然直接跟著她進(jìn)去了。
    這也不是需要瞞著人的事,顧無憂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么,等丫鬟通傳完便徑直走了進(jìn)去,見到顧容才彎了眉眼,沖人脆生生地笑道:“三哥!”
    跟在身后的顧九非也跟著喊了一聲,“三哥。”
    顧容大概是剛沐浴完,頭發(fā)隨意披散在身后,一身白衣長袍底下踩著一雙木屐,屋子里暖如春日,他這番打扮倒也不覺得冷,看到姐弟兩人就笑道:“大晚上的,怎么往我這邊跑了?”
    顧九非沒說話,乖巧的坐在一旁。
    顧無憂便笑道:“我來問三哥要些東西。”她和顧容向來親近,這會就沒遮掩什么,徑直和人說明了來意。
    顧容正在給他們倒茶,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轉(zhuǎn)而卻又笑道:“怎么突然想起問我要這個了?”
    他邊說,邊把兩盞茶推了過去。
    說是茶,其實(shí)也就是在那水上浮了幾片花葉,顧容向來貼心,怕他們年紀(jì)小夜里喝了茶睡不著,特地讓丫鬟找出來的。
    顧無憂剛才吃了一堆葷腥,又走了一路,的確有些渴了,接過茶先喝了好幾口,等喉嚨潤了才答道:“有個朋友要用,二姐說你知道,我就來問你了。”
    她是想起今早和大將軍吃早飯的時候,聽他和張叔說起此事,便想著她要是能幫忙的話,也是好的。
    以前她就常跟大將軍一起幫人。
    “哦?是什么人呀?”顧容有些好奇,偏頭和顧無憂笑道:“我們蠻蠻剛回京城就交到新朋友了嗎?”
    這話也是顧九非想知道的。
    他雖然一直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但注意力卻都放在顧無憂的身上,現(xiàn)在聽他說起這個,握著茶盞的手也收緊了......既然是來問三哥,那么顧無憂要幫忙的人絕不可能是女子。
    才短短幾日,她到底結(jié)識了什么人?又為什么要幫他?
    “唔,一個認(rèn)識的人吧。”顧無憂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她不認(rèn)識張叔的兒子,只是見大將軍幫過他便也想著幫上一幫,至于別的原因,大概是覺得張叔人好。
    她不愛撒謊,也騙不了人,說多了反而破綻多。
    索性就拉著顧容的袖子,撒起嬌來:“三哥,你就幫幫我吧。”
    “你啊——”顧容有些無奈的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額頭,“你三哥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也沒見你過來寬慰幾句,要用著三哥了,倒是巴巴跑來了,小沒良心的。”
    他輕嗤一句,到底還是站了起來,“等著,三哥幫你去拿。”
    “謝謝三哥!”顧無憂屁顛屁顛的跟在顧容身后。
    兄妹兩人目無旁人的走了進(jìn)去,留下不知道是該進(jìn)去還是留在原地的顧九非,他手里還握著那盞茶,里面茶水很滿,一口都還沒喝,而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兩人的身影,又或者說......顧無憂的身影。
    細(xì)長的手指因?yàn)橛昧Γ腹嵌加行┌l(fā)白了。
    他說不清楚現(xiàn)在心里的情緒,有些不高興,還有些......嫉妒。
    明明......
    他才是她的親弟弟。
    兩刻鐘后。
    顧無憂抱著一沓東西從里面走了出來,邊走邊跟顧容說道:“三哥真厲害!”
    顧容看她這樣就好笑,手掌輕輕揉了下她的頭,“小馬屁精。”嘴里還說著,“那些四書五經(jīng)一般學(xué)子都有,這些都是以往我自己的摘錄,還有一些這些年書院常考的幾道策論題,這些題不必死記硬背,有自己的認(rèn)識才是最好的。”
    顧無憂不懂這些,但還是抿著唇點(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啦。”
    “回去吧,這么晚了。”
    顧容問道,“剛才是怎么過來的?要三哥找人送你過去嗎?”
    “三哥,我會送她回去的。”顧九非站起來說道。
    “也好。”顧容看著顧九非,笑了笑。
    顧無憂不明白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她抱著手里的資料,側(cè)頭看了眼站在她身旁,一直沒說話的顧九非,猶豫了一會,還是開了口,“其實(shí)你不用特意送我回去,把燈籠給我就好了。”
    “不用。”顧九非目視前方,依舊干巴巴的拒絕道。
    顧無憂前世和顧九非后來相處的融洽,那也僅限于不再爭吵,而且她總覺得前世那會,是顧九非不想跟她再折騰了,所以做了一個好弟弟的樣子。
    現(xiàn)在。
    比起跟父親相處,跟顧九非相處對她而言更難......她嘴巴笨,平時跟人吵架,來來回回也就那么三兩句話,嘆了口氣,索性閉了嘴。
    一路無話。
    等快到摘星樓了。
    顧九非才像是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你這是要給誰的?”
    “啊?”
    顧無憂一怔,剛想回答,便聽到不遠(yuǎn)處傳來白露的聲音,“郡主?”回頭看去,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正提著燈籠走了過來,看到果然是她,忙快走幾步,握著她的手說道:“您怎么回來的這么遲?奴差點(diǎn)便要去國公爺那邊找您了。”
    剛才吃晚飯,顧無憂還記得找人來通傳一聲,后來去三哥那邊,她倒是忘記了。知道讓幾個丫頭擔(dān)心了,顧無憂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剛?cè)ト缒沁呑吡艘惶恕!?br/>     白露見她安然無恙才松了口氣,又把目光轉(zhuǎn)向顧九非,朝人問了安,“九少爺。”
    顧九非點(diǎn)點(diǎn)頭,卻沒說話,直接轉(zhuǎn)身往來時的路走了。
    “等下!”
    顧無憂喊住人,見顧九非雖然沒回頭但停下步子,連忙把手里的東西遞給白露,然后跑到里面把她常用的一個手爐取了出來,氣喘吁吁地放到了顧九非的手上。
    “夜里涼,你穿得又不多,別凍著。”
    似乎怕人拒絕,顧無憂給完人之后就搓著手,跑到了白露那邊,和她說話,“凍死我了,快進(jìn)去吧。”
    “您還知道冷呢?早上給您放著的手爐和手兜,您一件都沒拿。”白露沒好氣的說人,但她刀子嘴豆腐心,邊說邊護(hù)著人往屋子里走,一點(diǎn)風(fēng)都沒讓人吹著。
    顧九非就這樣握著手爐,轉(zhuǎn)頭看顧無憂的身影。
    夜色昏沉,樹上和廊下的燈籠被風(fēng)吹得一晃一晃的,這天的確挺冷的,但顧九非也早就習(xí)慣了這樣的冷了,手里握著那么一只暖手爐,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這才抿著唇,轉(zhuǎn)身朝外院走。
    等回到外院。
    小廝都坐在門檻上,打起盹了。
    聽到腳步聲,他才睡眼惺忪的睜開眼,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看著顧九非啞聲道:“少爺,你怎么才回來啊?”說著說著,他突然瞪大了眼睛,驚訝道:“少爺,你怎么用起手爐了?”
    以前再冷的天,也沒見少爺用過。
    就連屋子里的火盆,都是能少則少的,他一直以為少爺不怕冷來著。
    顧九非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手里的暖爐,剛想說一句“扔了”,但張口的時候,又不知道出于什么緣故咽了回去,淡淡落下一句,“隨手拿的。”
    他就走了進(jìn)去。
    “對了——”等走到屋子里,他才記起一件事,問道:“今早門房是不是說顧無憂很早就出門了?”
    “是啊。”
    小廝點(diǎn)點(diǎn)頭,“說是天剛亮就出門了。”
    “嗯。”顧九非把暖手爐放在桌子上,已經(jīng)露出幾分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又過了好一會才開口,“明日早些喊我起床。”
    “啊?”
    小廝一愣,看著在燭火下,神色沉靜的顧九非,半響才呆呆應(yīng)道:“......是。”
    翌日。
    天剛剛亮。
    顧無憂就揉著眼起床了。
    屋子里很熱,她就穿了一身單衣,腳踩著木屐,一臉困倦的打著哈欠。
    白露一向起來的早,這會聽到聲音就走了進(jìn)來,看到顧無憂已經(jīng)起床了,驚呼道:“小祖宗,您怎么又起得那么早?”
    “我今兒個有事,得早些出門。”顧無憂還沒睡醒,聲音都還有些啞,但她還是硬撐著和人說話,“你幫我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拿過來,唔,我要洗臉。”
    “有什么事非要這么早起來?這天這么冷,您還不如再睡幾刻鐘......”
    白露還想再勸人幾句,但顧無憂異常堅(jiān)決,她也只好喊人進(jìn)來伺候,等一應(yīng)妥當(dāng)弄完,顧無憂便讓紅霜把桌子上的東西給她拿過來了,紅霜去取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只上鎖的盒子。
    其實(shí)早兩日就瞧見了。
    不過一直沒時間問,這會她便捧著東西走過來,吃味道:“郡主以前什么話都和我們說,現(xiàn)在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顧無憂還沒睡醒,糊里糊涂的看著她,等知道才笑起來,“就不和你說。”
    那里面放著她每日記載大將軍的日記,還有那根竹簽子,才不讓她們知道呢。
    她醒來這么久,除了前世經(jīng)歷的那些事,倒是把自己活夠的年紀(jì)忘得一干二凈,渾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看著紅霜?dú)夂艉舻墓闹槪€拿手戳了戳人的臉蛋,見她氣得更加厲害了,又笑著哄道:“回頭給你們帶點(diǎn)好吃的回來。”
    紅霜轉(zhuǎn)過身,氣哼道:“活像我們沒吃過好吃的一樣。”
    顧無憂笑道:“京城的糖葫蘆,也不要?”
    剛才還氣呼呼的紅霜神色微動,半響才別別扭扭的答道:“一串,我可不要。”
    “給你買兩串。”顧無憂好聲好氣的說道:“白露也有。”
    算著時辰,怕趕不上了,顧無憂也顧不得再說話,等白露給她系好斗篷便往外頭走,邊走邊還說,“要是出了晴,就幫我把那日摘來的梅花曬了。”
    等曬干了。
    她的香囊應(yīng)該也能做好了。
    “知道了。”
    “您看著些走路,別摔倒。”白露在身后擔(dān)憂道。
    眼見人跑遠(yuǎn)了,這才嘆了口氣,落下布簾回了屋子,“郡主如今真是和以前越發(fā)不同了。”
    紅霜卻沒她那么多心思,只道:“這不挺好的嗎?”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和人說,“郡主以前整日只知道圍著那位趙公子打轉(zhuǎn),一點(diǎn)自己的生活都沒有,現(xiàn)在交了朋友上了學(xué),活得高興又燦爛。”
    白露看了眼紅霜,半響也笑了,“你說得對。”
    等到昨日那條胡同,還是那副鮮活的生氣模樣。
    顧無憂來過一日也有些熟了,看著這些或是不認(rèn)識,或是見過面的,也彎著眼笑。老張正在下餛飩,看到她過來,先是愣了下,轉(zhuǎn)而卻笑開了,“今兒個來得怎么那么早?”
    “嗯......”
    顧無憂是擔(dān)心來遲了見不著大將軍,特地趕了早來的,這會她看了一眼那個藍(lán)布簾,別別扭扭的開了口,“那個,張叔,他,他來了嗎?”
    他?
    張叔一愣,半響才反應(yīng)過來,笑道:“您是說小李公子啊,還沒來呢。”他把一碗餛飩舀了起來,遞給一邊等著的老太太,又沖顧無憂笑,“小李公子也不是每天都來。”
    “他去得地方多,不過我這,一個月也會來個十來天。”
    “啊?”
    顧無憂呆住了。
    她怎么就那么糊涂?就算再好吃,也不可能每天都吃啊......一想到自己起了個大早,還看不見大將軍,顧無憂的心里就有點(diǎn)失落。
    她高興不高興全擺在臉上。
    老張見小姑娘愁眉苦臉的,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好哄道:“要不,您先進(jìn)去坐會?這么冷的天,吃點(diǎn)豆?jié){和包子,暖暖胃,保不準(zhǔn)您吃著吃著,小李公子就來了呢。”
    顧無憂忙問道:“那他以前一般什么時候來?”
    “這......”
    老張看著顧無憂的臉,猶豫了好一會還是如實(shí)答道:“以前這個點(diǎn),小李公子一般都來了。”
    顧無憂嘆了口氣,僅剩的希望也沒了。
    那今天大將軍到現(xiàn)在還沒來,肯定不會來了。
    她有些失望,不過也還好,又不是以后都看不見大將軍了,重新打起希望和人說,只不過笑得有些勉強(qiáng)罷了,“那麻煩張叔給我上碗咸豆?jié){和包子吧。”
    “好嘞,您先進(jìn)去坐會。”老張笑道:“馬上就給您端進(jìn)來。”
    顧無憂點(diǎn)點(diǎn)頭,走了進(jìn)去。
    大概是因?yàn)榻裉熨I早飯的人少,她這才坐下沒一會功夫,老張就端著早飯進(jìn)來了,熱騰騰的豆?jié){和包子,顧無憂剛才記掛著大將軍倒是忘記今天來得另一個目的了,這會看到人,忙從小挎包里把三哥給她的東西遞給他。
    “這是什么?”老張不識字,拿著這么一沓紙,有些怔楞。
    “我昨天聽你和大......七郎說起考鹿鳴書院的事,我家三哥以前就在書院,昨兒個回家的時候,我就問他要了一些資料。”顧無憂喝了一口熱乎乎的豆?jié){,又燙又暖胃,把她一身寒氣都給消退了。
    “三哥說,四書五經(jīng)一般學(xué)子都有,就把以前自己摘錄的東西給我了,還有一些舊年書院出的題目,也都在上面。”
    “這,這......”
    老張握著這些寶貝似的紙,手都在顫抖了,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一個勁的謝人。
    顧無憂見不得這樣的畫面,臉紅紅的擺手,“我也沒做什么,您不用這么客氣。”
    老張還想再說。
    外頭卻有人在喊他了,顧無憂連忙說道:“您快出去吧。”
    “那......”老張小心翼翼地捧著這沓寶貝似的紙張,“那您先吃飯。”
    “好。”
    顧無憂點(diǎn)點(diǎn)頭,見人出去了,這才松了口氣。
    突然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她覺得這碗好喝的豆?jié){都沒什么味道了。
    老張捧著東西出去,攤子前也沒什么人,只有幾個借出去的碗洗干凈送回來了,他也不知道該把這些比黃金還貴的紙放在哪邊,只能捧在手里,尋思著要不先喊人把東西送回家一趟。
    這還沒動作呢,就聽到一個熟悉的懶散聲音,“這是什么?”
    “咦?”
    老張愣愣抬頭,看到李欽遠(yuǎn),好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您怎么這個點(diǎn)過來了?”
    “唔。”
    李欽遠(yuǎn)沒說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發(fā)什么瘋,今天其實(shí)很困,也不餓,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最后還是出來了。
    其實(shí)要是為了一口吃的,離書院近的早飯鋪?zhàn)右灿校兜酪膊徊睿褪枪硎股癫畹牡搅诉@邊,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老張倒是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反而說道:“你家小姑娘來了。”
    “什么?”李欽遠(yuǎn)呆住了。
    “就昨天那個小姑娘呀,還在里面吃飯呢,你不知道,剛才知道你不在,那張小臉都垮了,看著可招人心疼了。”老張嘴巴一張,就叭叭說道。
    “她不是......我家的。”李欽遠(yuǎn)咬著牙說道,怎么就他家小姑娘了?他們才見過幾次面?
    “啊?不是嗎?”老張愣住了,“可昨天王二還說她是你未婚妻呢。”
    王二就是那個賣糖葫蘆的。
    李欽遠(yuǎn)聽著都無語了,他就知道這樣的胡同里沒什么秘密,就算否認(rèn)了,也能傳得像模像樣,他難得收斂了那副懶散紈绔的臉色,認(rèn)真道:“人家跟我不是一路人,以后別讓他們瞎傳了。”
    他說得嚴(yán)肅又認(rèn)真。
    老張一時也被震到了,等回過神,他連忙點(diǎn)了點(diǎn)頭,應(yīng)道:“行,回頭我和他們說一聲。”
    “嗯。”
    李欽遠(yuǎn)說完看了眼那個藍(lán)布簾,突然就不想進(jìn)去了,剛要和老張說一聲,就聽人說,“對了,你幫我看看這個。”
    “什么?”
    李欽遠(yuǎn)接過老張手里的東西,聽人說道:“是里面那個小姑娘帶來的,說是聽到昨天你和我說起這個,就問家里的哥哥要了過來,我也不識字,不知道這些好不好。”
    說完,又看了看李欽遠(yuǎn)的臉色,“怎么樣?”
    “都是好東西。”李欽遠(yuǎn)翻了幾頁,還給老張,笑道:“有這份資料,張遠(yuǎn)考進(jìn)書院,應(yīng)該不成問題了。”
    “這,這么管用?”老張愣住了。
    李欽遠(yuǎn)說:“慶禧十七年探花郎出的題目,當(dāng)然管用。”
    “探花郎?!”
    “這可如何使得?”老張性子淳樸,握著這沓東西,又是高興又是慌張,“這我要不把給阿遠(yuǎn)準(zhǔn)備娶媳婦的錢全拿出來,也不知道夠不夠。”
    “她給你的這些東西,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李欽遠(yuǎn)說完,又恢復(fù)成先前那副懶散的模樣,他看著那塊藍(lán)布簾,須臾,又補(bǔ)充一句,“她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別糟蹋了。”
    “這......好吧。”
    老張猶豫半響,還是不知道該怎么辦。
    李欽遠(yuǎn)也沒說話,在寒風(fēng)中立了半響,等聽到老張問他“吃什么”,他才“唔”了一聲,“隨便吧。”他也沒什么胃口。
    走了幾步,又問了一句,“今天的早飯,沒給她放蔥吧。”
    “沒啊。”
    老張笑道,“昨天看她把蔥花都挑出來了,就沒放。”
    “嗯。”
    李欽遠(yuǎn)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打了簾子走了進(jìn)去。</br>作者有話要說:  蠻蠻:我相公雖然表面上兇巴巴的,私底下卻注意到我不吃蔥呢!
    作者:上面這位小同志,請你不要天眼視角。
    蠻蠻:嗚......
    七郎:你兇她?
    作者:哈???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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