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煉魂
日落時分,晚霞在西邊織就了一道絢麗多彩的流云錦。半遮半掩的日頭躲在青山后,朦朧的光暈籠罩著山頭,似幻非幻的界限模糊不清,壯麗的城池安靜而平和,堅硬冷冽的棱角勾勒出烏國特有的銳氣。
少女站在城頭,一身素錦的衣衫流瀉著絢麗的橙色,遙望著遠方的落日,眼中流轉著的光華****而多情,回眸凝視城中,黑瞳中卻多了一份沉重。
擺了一天攤子的小販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店鋪的掌柜早就到后院吃飯,一兩個伙計捧著碗坐在臺階上大口吞咽,哪家的炊煙裊裊升起,混入天空的云霞之中,也成了一縷煙火人氣。
這是世俗常見的場景,而她眼中,看到的更多,看到那淡金色的所謂龍氣正在一點點消散,也看到了某個面容平凡的修仙者在死寂的皇宮中穿梭尋找,找什么呢?恐怕是魔界的入口吧!
找到了做什么呢?是要成魔,獲得魔的力量。還是要封魔,獲得無上的榮光?嘴角勾出一抹諷刺的笑,淡然的眸中也多了些許氣惱。
身后的腳步聲很輕,如同花落水面的聲音,便是五感極強的修仙者,若是不注意,也會錯過,可她聽得很清晰,很真切,笑容乍起又收,說:“你還回來做什么,你不是看不慣我做的那些事情嗎?你不是自認跟那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是一路的嗎?你又回來做什么?”
生氣的話語更像是抱怨嗔怪,還隱含著著惱撒嬌的意味。這種時候,只要一兩句好話,哪怕是避而不談,都會贏得少女的笑逐顏開。
“不是所有的修仙者都是虛偽的,你的想法太偏激了,也太狹隘了!”少年的音調平靜,并不帶爭吵的意思,卻讓少女立刻火冒三丈,剛才的那一刻軟化也不翼而飛。
轉過臉來,少女背對著陽光,冷聲說:“陳易知,我做什么,需要向你請示嗎?既然你看不慣,大可以分道揚鑣,你又何必要再回來。難道是要看我祈求你留下來嗎?”
“遠星,我不想跟你吵。”少年皺眉,伸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有著無盡的煩惱和疲憊,這副神態(tài)落入少女眼中,更讓她感到委屈,“是我想要跟你吵嗎?明明是我做什么都不對,明明是你總要跟我唱反調,到頭來,竟然還成了我的不對嗎?”
聲音高起來,若不是有隔音罩的存在,兩個人早就引起了別人的注意,即便如此,站在墻頭上的兩人還是太過顯眼,少年的冷峻,少女的艷麗,放在人群中,也許不是一眼可見,但在這樣空曠的位置,揚起頭,兩個人仿佛是站在天邊。耀目灼灼。
陳易知的眉心緊攏,自從離開了山谷,遠星仿佛走下了神壇,一顰一笑都更顯生動,眉目間的疏離之色也漸漸淡去,剩下的便如同普通的少女一般的任性倔強,以及……胡攪蠻纏!
執(zhí)意要來烏國,好,他陪她來了,可結果是什么,二話不說,****之間滅掉了烏國的皇族,那血淋淋的殺戮讓人心驚膽寒,這才是她的真面目嗎?她為什么要這么做?震驚過后,陳易知想要找到答案,而她,則是百般掩飾,掩飾不過便是如今這般不講理地倒打一耙。
好吧,那些是不相關的人,那些作威作福慣了的皇族死了也就死了,他管不著也不想管,但她執(zhí)意殺戮最先趕來的那些修仙者就令陳易知大為不解,甚至是產生了自危的念頭。
殺人其實并不算什么,但把那些修仙者的元神拘禁起來,甚至還把其中強悍的一些人的尸體保留下來,這就不是陳易知可以接受的了,他想要一個理由,更想要的,卻是希望少女不要再這么做。
她更適合白衣的。而白衣,屬于純潔無垢,染了血是不好看的。
于是開始勸說,但勸說似乎產生了反效果,兩人開始爭吵,不同于走哪條路,什么時候離開的小吵小鬧,這次的爭吵更加不可調和,****出來太多的矛盾以及不坦誠。
陳易知為了少女的隱瞞而不悅,卻不知道如何表達,結果越來越糟。
“遠星,我只是想要知道為什么你要殺掉那些修仙者,為什么要拘謹他們的元神,為什么要……”問著問著,陳易知頓住了,我為什么要問她這些,她的事情與我何干?我管她那么多做什么?這樣的疑惑涌上心頭,眸光不定。
遠星直勾勾地看著陳易知,沉默著,一顆淚珠逸出眼角,飛快地抬手抹去,說:“你問那么多做什么,我樂意做這些事情。這只是一個開始罷了,你若是不愿意跟跟著我,便自己去尋你姐姐,只是你想清楚,走了以后再不要向我求助!”
一路上,遠星都是用逸夢的下落,還有自己可以幫助逸夢的說法哄騙著陳易知跟自己走,而到現(xiàn)在,她突然覺得累了,直接說出來,言辭倨傲。
那最后一句話刺傷了陳易知的自尊心。遠星刻在骨子里的高傲讓陳易知感覺到了受傷,厭惡地看了遠星一眼,那目光太冷,竟讓遠星忍不住后悔脫口而出的話,伸出了手想要挽留。
“我不會向你求助的,從此以后,相逢陌路。”陳易知的動作比遠星快,這邊兒才剛剛伸手,那邊兒已經轉身離去,抬起的手臂落在空處,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可以抓住他的胳膊,然而這一步,他沒有等,她沒有前進。
如同雕像一般站立著,遠星就那么注視著少年一步步走出自己的視線,張張嘴,想要說什么,卻只是吸進了一口冷氣,默然轉身,他跟她,終究不是一路人,她再怎樣挽留,也有曲終人散的時候,倒不如現(xiàn)在好,趁他還不是太討厭自己,就這樣分開吧!
理智這般說著,卻還是抬手捂住了胸口,緊緊咬著下唇,好疼,心好疼,這以后就再也不見了嗎?巨大的恐懼如同一只看不見的巨手攫住了心臟,大粒大粒的淚珠灑落,模糊了視線,那一片晚霞最終沉寂下去了,換成了漆黑的夜幕。
烏國的皇宮之中已經空無一人,宮女內侍在事發(fā)之后卷走了錢財。逃之夭夭,大臣們收斂了那一具具尸體,把烏黑的棺木整齊地停放在正殿之上,那曾經是早朝的地方,現(xiàn)在成了停靈的奠堂。
沒有傷口,沒有掙扎,好似睡著一樣的人在睡夢中流干了全部的鮮血,若是有人在他們的皮膚上劃上一刀,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尸體里已經沒有一滴血了,也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尸體愈發(fā)顯得蒼白可怖,尤其在夜色下,無人敢靠近這一片未封死的棺木。
白日里曾經來皇宮查探的修仙者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也許是查看皇宮多年的珍藏,也許是被什么有靈光的寶物吸引了視線,沒有人盯著這些棺木不放。
遠星明目張膽地來到了正殿門前,素錦在月華下仿佛有水波流轉其上,溫婉動人,愈顯柔和,而一邁入正殿之中,一層看不見的隔膜阻礙了月光的照射,黑鴉鴉的一片陰森,透著滲人的寒氣。
陰冷的氣息從腳底彌漫上來,遠星一步步走著,并不曾為此停留,直到走到大殿正中,在一個最大的棺木前停下了腳步,這是烏國皇帝的棺木,他生前就為自己準備好了的百年黑木,很是名貴。
大殿中的棺木,只有這一個棺木是封起來的,保留了一國皇帝最后的尊嚴,但遠星只是揮了揮衣袖,就輕易地打開了棺蓋,露出了棺材內部的情形。
這具最大的棺木幾乎可以容納下五人,其中本應該有很多陪葬品,比如皇帝生前最喜歡的器皿之類的,但現(xiàn)在,棺蓋一打開,濃重的血腥味兒先冒了出來,黑木之中快要滿溢出來的都是鮮血,不見人在。
沒有了陳易知在身邊,遠星倒也少了很多顧忌,使用起煉魂術更加熟練,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個玉匣,綠色的元神火焰如同下餃子一樣被她拋在血水中,咕嘟咕嘟的聲音好似沸水將開的模樣,卻不見水泡冒出。
這種事情無論做多少次也會覺得邪惡覺得厭惡的吧,但即便是如此,遠星的面容不改,那悲憫的神色從眉梢眼角流露出來反而增添了一抹圣潔的美麗,勾魂奪魄。
口中喃喃,似乎在念著什么,遠星鎮(zhèn)定地把需要的東西一樣樣放入其中,血色漸漸分成兩層,上面一層成為了澄凈的水,是要被分離掉的,而下面的一層也就是血,卻更加濃郁沉重了一些,緊緊包裹著一具尸體,淡淡的金色被壓抑著,不得而出,偶然流露出來的金色光點轉瞬就被血色所堵。
分離出那層無用的水,再加入新鮮的血液,棺木的集中存放方便了遠星的取用,大殿中有了一幕異景,清水與血液交替成兩道虹橋,一出一進,井然有序。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在殿外出現(xiàn)的時候,遠星也完成了法術,封上棺木,留下一灘水漬,等到太陽升起之后,那一灘水漬也會消失不見,大殿中會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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