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相信
“夫人,怎么了?”
瑾蘭看到方素心臉色蒼白地走回來。有些奇怪,又往她身后看了看,沒有看到形影不離的小姐,有了某種不好的預(yù)感,“夫人,小姐呢?怎么沒有一起回來?”
“哦,她說山上好玩兒,要多待一會兒?!狈剿匦碾S口答著,匆匆回了房間,大白天地就緊閉房門,擺明了不讓人打擾。
好奇怪??!瑾蘭回首看了看,有些不放心,但也沒有說什么,最近家里的氣氛一直很奇怪,老爺奇怪,夫人也奇怪,小姐么,估計也要不正常了。
到底要不要跟老爺說呢?瑾蘭猶豫著,她的任務(wù)就是照顧保護方素心,如今方素心沒有事應(yīng)該就沒有她的事了吧,小姐怎樣是不歸她管的。雖然大家都不說,但心里都清楚這位嫡小姐是認來的,不是老爺親生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吧!
想了想,瑾蘭選擇了沉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誰想到,等到日落西山,還是沒有見到小姐的身影,侍衛(wèi)上山尋了一圈,一個人都沒有見到,瑾蘭這才慌了,迅速把事情告知了陳明瑞,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陳明瑞在當(dāng)晚就趕到了別院。
風(fēng)塵仆仆地走進了方素心的房間,陳明瑞的臉色很不好看,冷聲問:“怎么回事?白天還好好的,怎么人突然沒了?”
方素心背對著陳明瑞默不作聲,迫使她轉(zhuǎn)過臉來才發(fā)現(xiàn)她正在垂淚不止,楚楚可憐的模樣讓陳明瑞的火氣消了大半,輕嘆了一口氣,沉聲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說了,你會信嗎?”方素心倔強地不回答,卻擋不住淚水漣漣。
一時靜默,陳明瑞想到了很多,想到他初見方素心的欣喜,想到了終于能夠娶她的喜悅,想到了與她多年夫妻的情意。心中一軟再軟,柔聲道:“你說的,我怎么不會信?”
“那你是怎樣信我的?聽了旁人的一句話便來問我,你已經(jīng)疑了我,我再說什么你也不會信的,如此,你還問我干什么,你不是本事很大嗎?你不是很厲害嗎?你只管去查,若是查到了什么,你便信什么,也不用來問我了!”
方素心少有發(fā)脾氣的時候,這一回卻是把這三個月的冷待之怨一股腦地發(fā)泄出來,手里擰著的帕子都快出了水,哭了那么長時間,眼睛更是微微紅腫了起來,我見猶憐。
“我只是問問,并不是……”陳明瑞不知道該怎樣說,綠云罩頂對任何男人來說都是恥辱,他聽到那樣的事,懷疑到那樣的情況,又怎能不憤怒。沖動之下質(zhì)問一句便成了冷戰(zhàn),他也是不喜歡的。
“明瑞哥哥,你放了素心吧!”哀怨莫名地說了一句,方素心的心突然平靜下來了,鼓噪了一天的情緒就這么恢復(fù)了安靜。
“不,不可能,我絕不放手!”陳明瑞被踩中了死穴,人總有執(zhí)念,他的執(zhí)念就是方素心,為了她不惜犯眾怒不惜枉顧人情,千辛萬苦得到了幸福,怎么可能放手,不可能的,永遠不可能!
聽到想要的答案,方素心暗自一喜,也不覺得他手勁兒大了,胳膊上的疼痛比起這三個月熟視無睹的心痛又算得了什么呢?他還愛她,他還要她,這就夠了!
三個月,足夠方素心想清楚很多事情,也足夠她做很多事情了,她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單純的閨閣小姐,更不是山中那個不知柴米為何物的清高佳人,她已經(jīng)能夠成功應(yīng)付婆婆妯娌,應(yīng)對小妾層出不窮的手段,固然是仗著陳明瑞的寵愛,但又何嘗不是自己的心計呢?
知道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知道怎樣才是陳明瑞的軟肋,她早已經(jīng)清楚自己在陳明瑞心中所占的分量。這也是她唯一可以賭一回的機會。
楊濟,沒想到多年隱藏的秘密竟會被那么一個少年揭露出來,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還有籌碼,她還沒有輸,海蓮和奶娘都死了,知道這件事情的兩個當(dāng)事人都死了,也就是說,只要她不認,再沒有什么證人能夠污了她的清白。
“你曾經(jīng)說過要天長地久,你曾經(jīng)說過要恩愛不疑,但你就為了一個外人的話,便來找我對證,你要我怎么說?我說不是你不會信,我說是豈不是冤枉了自己?”方素心哀哀切切,想到這么多年的幸福,怎么能夠毀在那樣一件舊事上?!
陳明瑞見方素心語意哀涼,也是心中苦澀,曾經(jīng)的愛戀,多年的夫妻,如今的情景,交織成趣,他怎能不信她?可……思緒隨著方素心的語境而走。竟是忘記了最開始要問的逸夢的事情。
“是我讓逸夢走的,她本就不是陳家的女兒,我讓她離開,也免了你又懷疑什么,讓她落不到好,倒不如如今散去,也算是聚散隨緣了?!狈剿匦牟粮闪藴I水,故作堅強地挺直了脊背,“與其相對相厭,莫若就此放手,我愿意在這香山中終老。只求你念在夫妻情分上容我一容,只當(dāng)是我欠你的吧!”
“胡說!夫妻之間何來欠與不欠之說,你喜歡這香山可以常來,說什么終老不終老,便是要終老,也要等到我告老之后一起來此,你又何必說這些話來傷了情份?”長長一聲嘆息,陳明瑞放棄了刨根究底,三個月的查尋一無所獲,無人能夠證明楊濟的片面之詞,自己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懷,只當(dāng)它是假的就好了。
想是這般想,卻還是難免心中芥蒂,擁著方素心的懷抱也是冰冷,他以為他是信任方素心的,可是當(dāng)楊濟說出那個所謂的事實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他的信任遠遠不夠,到最后,竟是他讓她傷心了嗎?
這么多年的幸福生活都過來了,竟要為了陌生人的一句話而了斷嗎?
楊濟他……就算他真的是自己的兒子又怎樣,何況,他還未必是!陳明瑞眸中閃過一抹厲色,他不愿意被愚弄,不喜歡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所以,他也不喜歡楊濟,因為他的那番話,無論真假,從一開始就決定了他會被陳明瑞憎惡。
方素心不語,她想要的其實已經(jīng)得到一半了,最重要的一半則是隱患,楊濟,若是他真的是海蓮和陳明瑞的孩子,那么,血緣不容抹殺,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那自己又該如何?總要想個法子才好!
“我不知道是誰編造了這樣的謊話。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說,我只知道我受不了這樣的誣蔑,更加忍受不了你的不聞不問……我還能相信你的話嗎?”方素心幽幽長嘆,把所有的愧疚壓在心底,明瑞哥哥,對不起,我必須要騙你,有些事情,你還是永遠不知道會比較幸福。
為了現(xiàn)在平靜幸福的生活,為了兒子以后的榮耀,為了保住那個最深最深的秘密,她都不可以說出真相,不可以讓人尋本溯源。逸夢,娘對不起你,你必須遠遠地走開,因為你才是最大的威脅。
方素心也明白,今天這么做,逸夢是再不會原諒自己了,她外表冷淡,心卻最是脆弱,這樣的打擊對她來說的確殘酷,可,若是不這樣,等待她們母女的也許就是更加殘酷的變故,連帶著,怕是易天也得不了好,作為一個妻子作為一個母親,她都不會允許那種情況發(fā)生!
如果,如果必然要犧牲什么才能夠保住現(xiàn)在的一切,她寧愿犧牲掉這一段母女親情,她寧愿逸夢以后恨她。對不起,她首先是一個妻子,然后才是一個母親。
悲痛幽咽,這是她的選擇,她不會后悔,逸夢,能走多遠就走多遠,不要被這世家束縛,也不要被她拖累,她可以背負一切罵名,卻不能夠讓子女也受連累,她不只有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兒子,手心手背,總是最痛。
“素心,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比齻€月,也是他能夠承受的極限了,內(nèi)心的煎熬已經(jīng)到了極限,如果一定要選一個人相信,他也只會相信方素心,他真是昏了頭了,怎么會相信別人的話?竟然就那么冒失地去質(zhì)問,去懷疑。
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氣,這樣的保證已經(jīng)足夠了,這樣就好,我不再去追究你害死姐姐的事情,你也莫要問我以前的事情,這樣就好,就這樣過下去吧!她不想追究什么真相,也不想被人追究真相,就這樣吧!
陳明瑞看到方素心不再那么傷心,也松了一口氣,他真的累了,比起朝堂上的瑣事,世家之間的紛爭,與方素心之間的冷戰(zhàn)才是最累人的,不止是身累,更是心累。
又說了幾句話,勸了方素心休息,看到她安靜的睡顏,陳明瑞也不覺露出笑容來,他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有笑過了,先是聞聽了所謂“事實”,再是老太太的喪事,然后就是沒日沒夜地睡不好覺,真的很累。
“白露,那件事情不要再查了?!标惷魅鹑嘀夹?,淡然吩咐著。
“……是?!卑茁痘卮鸬眠t疑,上揚的尾音很明顯是懷疑的態(tài)度。
“這么多年了,當(dāng)年的一切都不重要,我相信她,又何必去查?”陳明瑞溫和地說,“也讓下面的人歇歇,這次,實在是我昏了頭了?!?br/>
“那、楊濟怎么辦?”白露想到了最關(guān)鍵的一人,也是有意被陳明瑞忽略的一人。
“若他不是修仙者,我會殺了他,可惜,現(xiàn)在也只能夠放過他了。”陳明瑞說著又想到了逸夢,“繼續(xù)派人找逸夢,別讓她在外面出什么事?!?br/>
“是。”白露應(yīng)聲,迅速離開了。方素心平緩的呼吸沒有變化,似乎已經(jīng)熟睡,睫毛輕顫,滑落一滴晶瑩的淚珠,到底,還是她欠了他,怕是這一生也償還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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