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設(shè)本溪湖，城建威寧營。開原三萬衛(wèi)，鐵場百戶城?！?br/>     明朝初年，大明在開原設(shè)立三萬衛(wèi)，大量招募安置附近的女真百姓。開原雖然糧食產(chǎn)出僅夠自用，但冶鐵業(yè)迅速繁榮，朝廷安排的兵器制造任務(wù)也越來越重。
    開原的兵器所，很快就原材料不夠了，于是在威寧營設(shè)立鐵廠，專門給開原提供熟鐵料。
    鐵廠設(shè)在威寧營城的旁邊，由一個百戶帶兵駐守，并且還專門建了一個小城。
    至于本溪湖，最初叫杯犀湖，形似犀角杯而得名。清末設(shè)置本溪縣，縣治定于本溪湖邊，距離威寧營大概十里地。。
    聽說威寧營被圍，代善為何急著帶兵回援？
    因為早在嘉靖年間，威寧營鐵廠的鐵產(chǎn)量，就占到整個遼東的七分之一。
    而在威寧營的正東方150里，也就是新賓縣平頂山鎮(zhèn)，那里是韃子的主要金礦產(chǎn)地！
    另外，新賓縣的小四平村，有努爾哈赤時期就設(shè)立的兵工廠?！八钠健睂儆跐M語的音譯，意為“箭桿”，是八旗軍的箭桿生產(chǎn)基地。
    威寧營一旦失守，鐵場肯定就沒了。金礦和兵工廠，也將受到大同軍的威脅。
    代善有足夠的理由回師，多爾袞根本無法阻攔。
    李來祥跟個狗腿子似的，整天跑來求見盧象升：“盧將軍，威寧營的冶鐵廠，沒有建在百戶城里，在北岸的明山溝和螞蟻溝。天兵將至之時，韃子把冶鐵工匠，全部遷進(jìn)了威寧營城和百戶城。但山溝里的礦工，一個都沒帶走，估計是怕漢人礦工到城里鬧事。”
    “礦工全是漢人？”盧象升問道。
    李來祥回答：“十年前,礦工全是漢人。但現(xiàn)在嘛,四成漢人,六成朝鮮人。早先那些漢人礦工……已經(jīng)死亡大半，韃子只能擄來朝鮮人挖礦。”
    盧象升得到確切消息，便即刻下令分兵過河,前去明山溝、螞蟻溝招撫礦工。
    明山溝的礦工最多，冶鐵的爐火,夜晚能把山溝照至通明,這就是“明山溝”的地名來源。
    李昆就是明山溝的礦工,他父親是百戶城的軍官，屬于開原三萬衛(wèi)外派威寧營的常駐軍戶。李昆的父親被俘之后,被扔到明山溝里挖礦，全家也搬遷到明山溝附近種地。
    父親、大哥和二哥，陸續(xù)在礦洞里累死,李昆十五歲就接替工作,如今已然挖礦三年時間。
    “李三哥,韃子監(jiān)工怎都走了？”嚴(yán)鴻一大早就問。
    李昆也很疑惑：“怕是出了甚大事?！?br/>     山中無日月,他們甚至不知道，大明王朝已經(jīng)覆滅。
    這些礦工,全家住在礦山，就連山溝里的冶鐵廠，都不準(zhǔn)他們前去接觸。每年都有人試圖逃跑,但大部分都不幸被抓，尸體吊在礦山的木桿上風(fēng)干。
    “要不,去山溝里看看？”
    “不去，不去,若被韃子知道，至少是一頓鞭子。”
    “昨夜山溝里,似沒有火光。鐵都不煉了，肯定出了大事，會不會皇帝（崇禎）派兵殺來了？”
    “朝廷大軍若能來，早就已經(jīng)來了，還用得到現(xiàn)在？”
    “算算年月，該崇禎十八年了吧？”
    “就是崇禎十八年，我崇禎十六年開始挖礦的?！?br/>     “……”
    礦山里面,也有些山坡可耕種，劃給最早那批礦工家屬。收獲的糧食肯定吃不飽，因此不用交糧，純粹靠挖礦謀生,定期有韃子送來米鹽之類的補給品。
    后續(xù)的礦工，混得就更慘，全是從關(guān)內(nèi)和朝鮮擄來的。
    李昆皺著眉頭走到山坳，定睛觀察山溝冶鐵廠的情況。一直沒有冒煙，冶鐵爐明顯關(guān)了，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他們對于外界的信息，來自兩年前補充的朝鮮礦工。
    說什么韃子在跟大同軍打仗。
    再詳細(xì)詢問，朝鮮礦工也說不明白。只曉得大同軍是漢人的隊伍，似乎還有個大同皇帝，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我下山去看看。”李昆對嚴(yán)鴻說。
    “你不要命了？”嚴(yán)鴻驚道。
    李昆露出悲戚笑容：“我父兄都死在礦洞里，母親去年冬天也病死了。家中再無一人，被抓住殺了也好，全家在九泉之下還能團(tuán)聚。”
    嚴(yán)鴻咬牙道：“我陪你去，反正沒了牽掛，說不定還能趁機逃走。”
    兩人都是本地軍戶子弟，韃子占領(lǐng)這里的時候，他們甚至都還沒出生。
    從記事起，他們就沒見過外面的世界，幼時跟著母親在山坡上種地。一旦成年，家中男丁就去挖礦，然后等著哪天累死病死。
    李昆非常憎恨韃子，但對大明也沒啥歸屬感。
    他只是從父母的話語之中，知道自己是個漢人，北京有個漢人朝廷叫大明。北京在那兒？李昆不知道。
    有一些關(guān)內(nèi)的漢民，也被韃子擄來做礦工。
    這些礦工告訴李昆，北京是天下最大的城市，城墻又高又大，韃子永遠(yuǎn)不可能攻破。
    但最近幾年，都沒有補充漢人礦工，全是朝鮮來的礦工，關(guān)于大明的消息徹底斷絕了。
    順著山坡而下，走了大概半個小時，李昆和嚴(yán)鴻終于來到山溝里。
    這里到處建有冶鐵窯，但此刻空無一人，熟鐵也被悉數(shù)運走，只剩許多還沒冶煉的鐵礦石。
    “噠噠噠噠！”
    一陣馬蹄聲傳來，是上百個威風(fēng)凜凜的騎兵。
    兩人嚇得連忙躲起來。
    嚴(yán)鴻看著騎馬們的戰(zhàn)馬，好奇道：“那些牲口是不是馬？”
    李昆猜測道：“肯定是馬。我爹說，馬可以騎著打仗，比礦山的騾子更大些?！?br/>     就在此時，那些騎兵開始呼喊：“還有沒有漢人？我們是大同軍，是專程來救你們的！”
    林之棟騎馬跑完明山溝，皺眉道：“溝里鬼影子都沒，去山上的礦區(qū)看看。”
    話音剛落，就見兩個野人奔來。
    真是野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也不知幾個月沒洗頭洗臉了。
    “三萬衛(wèi)軍戶子弟李昆，拜見大明將軍！”
    李昆趴跪在地上呼喊，這是母親生前教他的。遇到官軍來了，就給官軍跪地磕頭，求大明官軍帶他們離開。
    林之棟勒馬問道：“你們都是漢人？”
    李昆說道：“我會背《三字經(jīng)》，母親說能背《三字經(jīng)》就是漢人，遇到官軍來了也不會被誤殺?！?br/>     看著兩個野人般的漢民，林之棟不禁心生憐憫，說道：“帶路上山，把礦里的漢人、朝鮮人都救出來。去了大營，給你們燒水洗澡，吃飽了好生將養(yǎng)身體?！?br/>     明山溝附近的礦山，大概有1000多礦工，還有幾十個礦工家屬。
    他們也不管來的軍隊，到底是大明、大清還是大同，反正非常聽話的跟著走。膽子大的，要么成功逃走，要么被抓住吊死，剩下的都選擇怯懦而卑微活著。
    李昆跟隨龍騎兵離開山溝，很快望見了百戶城，就在威寧營城旁邊。
    李昆興奮的對嚴(yán)鴻低語：“我娘說，大城旁邊有小城，小城就是咱們家。嚴(yán)二，咱們回家了，咱們回家了！”
    “是啊，回家了?！眹?yán)鴻眼里含著淚水。他母親死得早，十幾年前就病餓而死，但他還記得母親對于家的描述。
    大同軍在太子河兩岸，都設(shè)有營寨。
    北岸的營寨，便在百戶城附近。意圖很明顯，就是先把百戶城拿下，再去攻打城高池深的威寧營城。
    李昆這些礦工，被帶去北岸軍營，全體安置在一個角落。
    有民夫過來，給他們架鍋燒水，一個個必須排隊洗澡。
    說實話，盧象升的軍糧，已經(jīng)快不夠了。
    因為補給線拉得太長，糧食得從鴨綠江邊，一路從山里運到本溪。民夫沿途吃掉的糧食，比真正運到軍營的還多！
    喬馬李這種漢奸大族，也無法提供多少糧食，因為早就被滿清征走了。
    幸好沿途攻破關(guān)隘堡壘，繳獲了許多糧食和牲畜，否則此時盧象升已經(jīng)斷糧。即便這樣，盧象升的軍糧，也只能再撐兩個月。
    兩個月內(nèi)，若無法攻破城池，盧象升的大軍就得餓著肚子回去。
    在軍糧緊缺的情況下，盧象升依舊分糧食給礦工。而且，不管漢人礦工，還是朝鮮礦工，一律都給糧食吃。
    李昆洗凈身體，又得了一套衣服，聽說是大同士卒的。
    他很快聞到食物的香味，忍不住吞咽口水，隨即聽到有人在喊：“衣服穿好，就去排隊喝粥！”
    粥是雜糧粥，比如高粱，便是在鳳凰城繳獲的。
    粥里放了些鹽，聞起來還有油香味。那是馱運糧食的牲口，在山中摔傷后殺了，油膘扔進(jìn)鍋里和粥一起煮。
    沒有蔬菜，但有一碗松針茶。
    就是用松針煮水喝，可以補充維生素，可以治療夜盲癥。
    李昆吃著無比簡單的食物，卻感動得眼淚流淌。這里有衣裳穿，還有好吃的，可惜母親去年冬天病死，否則母親也能享受這種好日子。
    負(fù)責(zé)管理礦工的，都是隨軍的農(nóng)兵干部。
    李昆喝完一碗粥，跑過去給農(nóng)兵指揮官跪下：“我要當(dāng)兵，我要跟著你們打仗！”
    農(nóng)兵軍官笑問：“你這才吃飽飯，咋就想著要打仗了？”
    “大同軍對我好，韃子對我不好，我要跟著大同軍殺韃子！”李昆已經(jīng)知道這支部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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