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
    陜西省巡檢總署。
    李鵠這個名字，是前幾年專門找名士改的。
    鵠，鴻鵠。
    腫，一飛沖天……
    李鵠的左手小臂沒了，是在潼關(guān)之戰(zhàn)強(qiáng)渡黃河時折的。不僅如此，他的右腿也有些跛，被李自成的士兵給捅傷了腳筋。
    一個在武興鎮(zhèn)從龍的老兵，就這樣從正規(guī)軍旅長，原地轉(zhuǎn)為陜西巡檢總署署長。
    并且，還因功被封為男爵。
    李鵠中全家都被接到西安，家里的田產(chǎn)也轉(zhuǎn)到長安縣，而且全變成灃水河畔的肥沃農(nóng)田。怕他家的人手不夠，又找不到佃戶耕種，還賜了長安縣城一家鹽店五十年的經(jīng)營權(quán)。
    至少在趙瀚看來，對這個武興鎮(zhèn)的老伙計，他已經(jīng)做得仁至義盡了。
    “署長，都察院在華陰縣抓捕糧商，已經(jīng)往省城這邊抓來了！”心腹楊斌焦急趕來報信。
    李鵠羽中想想皇帝的手段，忍不住吞咽口水：“莫慌，莫慌，查不到咱這里來。“
    楊斌出自弘農(nóng)楊氏，肯定不如漢唐時期興盛，但在關(guān)中也算千年望族。
    楊斌勉強(qiáng)擠出笑容，拍馬屁：“對，再查也不會查署長。“
    李鵠卻依舊坐立不安，在房間里走來走去：“都察院辦事，一向不留情面。他們無權(quán)查巡檢兵，肯定上報兵部和都督府。這么大的事情，恐怕還得見血…”
    楊斌立即跪地磕頭：“請恩主示下！”
    “俞憲此人，貪贓枉法，縱容走私，”李鵠頓了頓，道，“若被查起來，恐怕會畏罪自殺。“
    楊斌道：“俞指揮膽小，定然畏罪自殺！“
    李鵠中滿意點頭：“去吧。“
    巡檢部隊，主要負(fù)責(zé)緝盜、緝私、剿匪，邊疆地區(qū)還兼著邊防警戒。整個陜西的巡檢兵，都?xì)w李鵠翀管轄，直屬上級是陜西都指揮司。
    李鵠干的事情，就是對走私行為，睜只眼閉只眼。
    向青海、哈密、河套走私糧食，僅是其中一個走私項目。沒有經(jīng)營執(zhí)照的商賈，還在李鵠的保護(hù)下，走私食鹽、茶葉和鐵器。
    運回來的商品，則有羊毛、羊皮、牦牛、駱駝、馬匹、和田玉等等。
    當(dāng)然，這些生意來往，李鵠從來不親自經(jīng)手。就算那些商人供述，也頂多供出俞憲，一個江西籍的正五品武官。
    下定決心讓俞憲頂鍋，李鵠依舊心煩意亂，總感覺自己可能要出事兒。
    他騎馬出城，前往一處園林別墅。
    這里本來是秦王朱存極的別院，后來被李自成賞賜給部將。朱存極本人，先降李自成，后降滿清，再降李自成，最后又投降大同軍，連番驚嚇終于自己病死了。
    秦王一系，多出短命鬼，而且前后五次主宗絕嗣。
    王府大權(quán)，經(jīng)常掌握在管家和王府文官手中。因此歷代秦王雖不怎么作惡，家奴和文官卻個頂個囂張，即便投降大同軍也被全盤清算。
    秦王的郊外別墅很多，這處不怎么起眼，成了李鵠羽的金屋藏嬌之地。
    或者，李鵠的墮落，就是從得到這處別墅開始。
    這破地方都已到終南山麓，官府沒收充公之后，也實在拿來沒啥用處，于是就公開拍賣給商賈。弘農(nóng)楊氏買下，足足用了半年時候，終于跟李鵠套上關(guān)系，然后請李鵠羽中到別墅喝酒。
    酒憨耳熱，來一美人。
    李鵠雖然手腳都有殘疾，第五條腿卻很精神。一夕歡愉之后，李鵠醒來大怒，斥責(zé)楊家拉他下水。
    可只過了半月，楊氏再請李鵠宴飲，李鵠腫中鬼使神差的又去了。
    那個美人，堪稱絕色。
    而且身份不一般，是大明末代秦王的側(cè)妃！
    “老爺回來了！
    離別墅大門還老遠(yuǎn)，仆人就扯開嗓子喊起來，隨即前呼后擁的跑來迎接。
    這些仆人，很多都是秦王府的家奴。
    除了罪大惡極的，大同朝廷全部放歸為民，而且還給他們落戶分田。一部分王府家奴，獲得自由確實歡喜，老老實實的習(xí)耕作。可還有一部分，卻情愿被楊氏聘用，來到終南山麓的別墅，換個主人給李鵠中做奴仆。
    如今的李鵠，使喚著秦王的奴仆，睡著秦王的妃子，住著秦王的別院，仿佛他自己也成了王爺。
    十多個奴仆伺候著，李鵠滿心的煩悶，突然就已經(jīng)消散大半。
    將馬交給家奴牽走，李鵠腫跛腿走進(jìn)內(nèi)院，一大一小兩個美人，已經(jīng)帶著丫鬟在院子里迎接。
    “拜見老爺！”
    兩個美人，行的是萬福禮。
    其余丫鬟，卻是行跪禮，并且還五體大拜，讓李鵠羽中愈發(fā)感覺飄飄然。
    “兩位娘子，我去城里大半個月，有沒有想念為夫啊？”李鵠翀左擁右抱，摟著兩個美人進(jìn)去。
    “想得緊呢，心都癢癢了。“
    “除了心癢，別的地方癢不癢？“
    “哎呀，老爺好壞！”
    “哈哈哈哈哈！“
    大美人姓楊，是秦王的側(cè)妃。
    小美人也姓楊，是大美人的族侄女兒。
    進(jìn)屋之后，奶媽抱著嬰兒出來，李鵠中伸手逗弄，愈發(fā)感到心滿意足。
    秦王側(cè)妃去年懷孕，楊家害怕李鵠羽寂寞，于是又把族中女子送來做妾，兩位美人還是萬惡的姑侄女關(guān)系。
    愛屋及烏，小美人的哥哥，也成了李鵠的心腹，就是之前出現(xiàn)的那個楊斌。
    此地離城三十里路，李鵠腫不便常來，畢竟還要回城力公，來了也住不了幾天。
    家里的黃臉婆，他早就厭煩了。
    雖然那個黃臉婆，是襄城侯黃順的親妹妹！
    李鵠羽和黃順，并非趙瀚起事之后聯(lián)姻，而是起事之前就皆為親家。一個在黃家鎮(zhèn)，一個在李家村，
    現(xiàn)在全變成武興村，隔壁村通婚再正常不過。
    也正因為老婆是黃順的妹妹，李鵠中一直不敢納妾，甚至連養(yǎng)外室都不敢。
    跟秦王側(cè)妃一夕歡愛，仿佛老房子著火，那是止都止不住。
    如今遇到那么大的麻煩，李鵠羽見到兩位愛妾，居然還能渾身燥熱想上船。他迫不及待摟著這對姑侄女進(jìn)房，吩咐丫鬟：“拿酒來！”
    大美人指著自己的侄女兒：“老爺，妹妹可喝不得。“
    “怎就喝不得？”李鵠中問。
    大美人深知李鵠是個大老粗，也不搞風(fēng)雅那一套，話用辭粗鄙而誘惑，嬌笑道：“妹妹懷孕了。
    老爺?shù)纳碜訅训孟耦^牛，去年把妾身搞大肚子，今年又把妹妹的良田犁得發(fā)芽了。“
    “真的？”李鵠中忙問小美人。
    小美人今年才十五歲，相比姑姑更加內(nèi)向，紅著臉回答：“姐姐沒騙人。“
    李鵠中更是歡喜，突然間又變得沉默。
    這一雙大小美人，還有她們生的孩子，還有這華麗的別墅，還有這許多奴仆，讓他怎么也割舍不下。
    他原本只是李家村的木匠，勉強(qiáng)糊口而已，何曾想過現(xiàn)在的風(fēng)光？
    萬一查到自己身上，眼前的一切，都將化作泡影。
    “老爺怎的了？”大美人問道。
    “沒事。”李鵠羽中面色猙獰，將大美人按到床上，管他娘的那么多，先享受了再。
    自他接受秦王側(cè)妃那天起，他就已經(jīng)有了被法辦的覺悟。
    反正他也殘廢了，無法打仗立功，男爵就是他的極限。家里的黃臉婆，仗著哥哥的威勢，也常把他數(shù)落得灰頭土臉，哪里有這大小美人般溫柔體貼？
    在這里過上一年，比在外面過十年都值當(dāng)。
    實在躲不過，那就帶上貪來到金銀，帶上自己的大小美人，前去投奔青海的固始汗。
    在大美人身上發(fā)泄一頓，李鵠竟然還不盡興，又將貼身丫鬟給享用了。
    “你爹和大伯，估計明天就過來，”李鵠中對大美人，“如今風(fēng)頭緊，你們?nèi)ヤ菽沁叡鼙堋６疾煸簠柡Φ煤埽率菚巡榈竭@里。”又對小美人，“你二哥也會來，一切聽他安排。“”
    大小美人，長期住在終南山麓，還真不知外面的事情，被這一番話給嚇得夠嗆。
    誰知，還沒等到第二天，楊斌當(dāng)晚就逃來。
    李鵠羽中被丫鬟從夢中叫醒，只穿睡衣就去見楊斌，慌忙問道：“你怎來了？俞憲不肯死？沒我會保住他的妻兒老小嗎？“
    楊斌苦著臉：“署長，w我去俞宅之后，被晾在那里一個多時辰，俞家人俞憲出城動事了，要等到下午才能回來。我左等右等，總覺得有蹊蹺，連忙告辭離開俞家。我又打算回楊家，跟族人再商量對策，還沒進(jìn)村就看到好多警察！“
    李鵠中驚道：“楊家被查了？”
    “何止被查，祖宅都貼了封條，也不知叔伯們有沒有逃走。”楊斌焦躁道。
    李鵠頓時拍桌子：“定是俞憲那混蛋，害怕被朝廷砍頭，跑去找都察院的巡視員自首了，想把老子供出來將功抵罪！他娘的，銀子他沒少分，就算供出老子立功，不死也得脫層皮。他還不如死了算球，至少老子會保他家人！糊涂蛋，王八蛋！“
    楊斌也不喊官職了，也不喊妹夫，而是慌道：“姑丈，這可如何是好？”
    “這里怕是也不安全，得趕緊帶著財貨跑路，“李鵠，“大道不能走，只能進(jìn)終南山，翻山越嶺先去漢中，然后去西海（青海）投奔固始汗。沿途關(guān)卡，我都準(zhǔn)備了公文，打扮成商旅就能混過去。
    李鵠當(dāng)即叫來大小美人，又讓管家?guī)税徇\財貨，那些金銀甚至早已裝箱完畢。
    有的仆人畏懼朝廷，老老實實跟著跑路。有的仆人害怕遠(yuǎn)行，不愿跟著李鵠逃難，竟然悄悄溜走跑去城里報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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