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下 !
方才先走的賀六站在清冷無人的巷口,堵住了公孫弘。半晌,才從嗓子里擠出一句話,“老大,要回來了。”
公孫弘默然半晌,忽地抬腳大步走開。
可賀六在他身后激憤道,“你這又是何必?難道你真的要為了這件事把自己的一輩子都?xì)Я藛幔俊?br/>
公孫弘沒有回頭,聲音卻格外蒼涼而苦澀,“如果毀了前程可以讓一切重來,那該多好?”
“可你自己也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老大……”
“夠了,是兄弟就別說了!”公孫弘忽地急速奔跑起來,似是要擺脫賀六,又似是要擺脫那份難言的苦澀。
直到一個不知名的墻角處停住,他再無法忍受的大吐起來。等到胃吐空了,心里好象有一角也空了。然后眼前似是浮現(xiàn)出一個女孩的明媚笑顏,看起來,與那位沐姐兒似是有幾分相似。
可惜,她不是。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擦干嘴角,公孫弘找到回宜人坊的路,大步離開了。只是那樣高大的背影,顯得分外孤清而蕭瑟。
※
次日天明,不等念福出去找她,徐大嬸又找上門來了。這回歐陽康不再吱聲,只叮囑蘭姑盯好念福,不許她做些太出格的事情,便跟歐陽莊一塊兒出門了。
這倒不是什么為難人的事,而是歐陽莊的慶功宴已經(jīng)定下時間了。有些同學(xué)老師需要他親自去送請柬。歐陽錦便交待二兒子,要帶他這位兄長一起出去走走,以顯慎重。歐陽莊心里清楚,老爹這么做,無非是想讓歐陽康先到自己的圈子里混個臉熟,可這樣的要求他又實在無法拒絕。
只是在跟歐陽康出門之后。他也不能免俗的問起昨晚之事。
歐陽康說是公孫弘突然想喝酒了。所以讓念福去做些小菜而已。歐陽莊有些將信將疑,可又不好追問,只是心里多少起了些疙瘩。
尤其是帶歐陽康見到恩師,當(dāng)?shù)弥@個不起眼的鄉(xiāng)下大哥居然是當(dāng)代名士吳勉吳先生的學(xué)生時,看著恩師那明顯高看不少的眼神,歐陽莊心里更膈應(yīng)了三分。
唉,他也想有個好兄弟。只是眼前的人,值得信任嗎?
※
徐大嬸原本是受了劉媽媽所托,來請念福回去的,可念福一聽就猛搖頭,“這可不行,我家大少爺吩咐過,不許我去那種地方。”
其實念福自己也覺得。青樓雖然賺錢。到底是個是非之地。象那日歐陽康不過是走在大街上,都差點被自己親爹調(diào)戲,能不沾染還是不沾染的好。只要她有手藝,怎怕沒有飯吃?
徐大嬸聽得大大松了口氣,“說實話,我還真怕你答應(yīng)了。畢竟劉媽媽給的工錢可著實讓我聽著都眼紅。不過你要是想自個兒做,那就算我一個。我別的不行。但出力的事還可以,跟你搭個伙行不?”
念福想了想,“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一家生意要是有兩個老板,遲早會出問題。徐大嬸你是個爽快人,我也就不拿假話來哄你。這樣吧,你要是真心愿意跟我合作,就給我十兩銀子算是入股。往后我是老板,做什么吃的由我決定。招徠顧客,賣東西就由你負(fù)責(zé),我不給你發(fā)工錢,但每日賺的錢刨去成本之后的三成都?xì)w你。你若哪天不想干了,這十兩銀子我依舊退給你,你看可好?”
徐大嬸聽著想了半天,“那三成是不是有點少?你給那劉媽媽還是售價的兩成呢,怎么給我就要扣去成本了?”
念福淡淡笑了笑,“我給劉媽媽兩成,是因為她有那么好的店鋪和一大幫子伙計。那日我還借用了劉媽媽的廚房,一應(yīng)炭火作料也全是她的。要是徐大嬸能給我這樣的條件,我也給你售價的兩成,如何?”
徐大嬸老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
她也知道,念福給她的條件挺優(yōu)惠的,她交出去的十兩銀子又不是真的給念福了,這錢還是她隨時可以拿回去的。于她來說,一樣是吆喝出力,從前自己提籃做買賣本錢全是自己的,賣不出去就得虧。可現(xiàn)在相當(dāng)于本錢全是念福的,只負(fù)責(zé)做個伙計吆喝著賣,就能拿三成的收入,這實在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可人就是這樣,有了總想要更多,明知對方開出這么好的條件,還是忍不住想殺殺價。
念福可以理解,但絕不會縱容。她再怎么欣賞徐大嬸有蕙娘的氣質(zhì),畢竟這又不是她親媽,她干嘛要這樣慣著她?于是把丑話都說到前頭,兩人議定,很快就開干了。
頭一件事,就得去買原料。
蘭姑從來對廚房的事就沒什么興趣,在她心里,還隱隱有點瞧不起廚子,因為這些都算是大戶人家的粗活,不是她這樣做細(xì)活的丫頭應(yīng)該管的。可怎么辦呢?歐陽大少非把任務(wù)派給了她,蘭姑也只得盡力去配合了。
只是沒想到,一行人到了號稱全天下貨品最齊全的京城北市,居然找不到粉絲!
站在一家米面鋪子前,她再一次比劃,“就是那種細(xì)細(xì)圓圓,長長的透明的,煮在湯里的東西,怎么會沒有?”
那伙計想半天也不知是個什么東西,進去把掌柜的叫出來了,念福再解釋了一遍,那掌柜的也不知道。
蘭姑聽得有幾分高興,“既然這么難買,那就不做算了。”
徐大嬸很失望,可那掌柜的聽蘭姑一個難字,忽地把腦袋一拍,“啊!我想起來了,這個東西是不是煮出來象團亂麻似的,纏成一團?”
念福大喜,“正是,正是!您知道在哪兒?”
掌柜的笑笑。“那個東西非我朝所有,是西南滇國的特產(chǎn),也不叫什么粉絲,而是叫米纜。我也沒見過,只不過從前有西南來的客商曾經(jīng)也來打聽過,想買這玩意兒解饞。只不過那東西好象都是現(xiàn)做現(xiàn)吃。極難保存。后來我把他介紹到了西市去尋會做的家鄉(xiāng)人了。要不姐兒你也去那邊打聽打聽?”
那就沒必要了。
念福很是失望,她知道,她要的粉絲和這個掌柜的所說的鮮米粉還不是一樣?xùn)|西。不過要是連米線都沒有,她可怎么做夜市?小攤生意,最要緊的就是快捷方便,要是還得自己想法去做粉絲的話,那她不如自己弄個作坊專門生產(chǎn)原村料得了。可眼下看來。明顯是不現(xiàn)實的,那她還能做什么?
看她意志消沉,徐大嬸怕她失了興趣,忙道,“那還不如賣烤肉,有姐兒的手藝,也是行的。”
可眼下已經(jīng)秋涼。沒有鋪面。露天燒烤能做幾天?念福正想說回去再想想,忽地見一個小孩抓著兩個煎得金黃的豬腸糯米片高興的進來,“爹,隔壁張嬸做了給我的。”
念福眼睛忽地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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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念福,沒有了大哥二哥的家,一下子變得無聊起來。
歐陽大小姐百無聊賴的抓著小妹慕梅。把她的頭發(fā)一會兒拆下,一會兒又扎起來。就跟擺弄布娃娃似的。
可憐的歐陽慕梅還不太懂事,只知道大姐姐要給她扎一個最漂亮最漂亮的辮子,所以就乖乖的任由著她胡亂折騰了。
譚氏倒是不管這些閑事,事實上,只要這個大丫頭肯安安生生,不給她添亂她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夫人夫人,沐姐兒回來了。還扛了不少米啊面的,還管廚房借火,似是要做什么。”
聽到下人回稟,譚氏和趙嬤嬤相視一笑,才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這樣好事上哪兒找去?
“趁著大少爺不在,趕緊把事情辦了。”
譚氏低低又交待了一句,趙嬤嬤應(yīng)了退下了。
可歐陽慕蘭聽說念福回來了,頓時扔下扎了半條小辮的妹子,又想跑了。歐陽慕梅一臉委屈,“姐姐,我的頭發(fā)還沒梳好!”
歐陽慕蘭迅速給妹妹戴一堆珠花,“就這樣,好了。”
“真的么?”小姑娘疑惑的轉(zhuǎn)頭,看著鏡子里頂著一頭亂七八糟花兒朵兒的自己,這就是最漂亮最漂亮的新發(fā)型?
“當(dāng)然,這就是西山最流行的樣子,公主們都梳成這樣!”不負(fù)責(zé)任的忽悠完小妹,歐陽慕蘭迅速跑了。可走走又有點良心不安,于是回頭又道,“這些花兒全送你了,想怎么戴就怎么戴吧!”
袁姨娘搖頭無奈的進來,重新給女兒拆散了頭發(fā),綁好了辮子,柔聲細(xì)語的告訴她,“姐姐梳的發(fā)型是大姑娘才能梳的,梅兒還小,還是梳成這樣子,好嗎?”
差點被扭曲了審美觀的小姑娘終于又恢復(fù)過來,拿起一朵珠花笑得滿足,“姐姐把這些都給我了呢!”
袁姨娘笑笑,“那你回頭可記得要謝謝姐姐。”
嗯!小姑娘重重點頭,突然趴在耳邊告訴袁姨娘,“我知道的,雖然姐姐不太會梳頭,可她其實是個好姐姐。不象三哥那么壞。”
袁姨娘趕緊左右看了看,嗔了女兒一眼,“這些話,也是能說的?”
歐陽慕梅知道母親并沒有真的生氣,攬著她的脖子偷偷道,“三哥讓我?guī)』ㄘ埖酱蟾缭鹤永锶プ矫圆兀f那里地方夠大又好玩,我知道他沒安好心,就沒去。”
袁姨娘聽得心先是一緊,后又松了口氣,獎勵的親親女兒小臉,“梅兒很乖,很聰明,沒上你三哥的當(dāng),以后記得離他遠(yuǎn)點,知道嗎?”
小姑娘點頭答應(yīng),袁姨娘心中卻有些隱憂。她是讀過書的人,不比那沒見識的紫云和伍氏,關(guān)于家中的情形,她雖然不管,卻不是看不分明。
新來的大少爺不管好歹,都會是譚氏的眼中釘肉中刺,連歐陽廉都知道要挑拔女兒去鬧事討譚氏歡心,那譚氏一直隱忍不發(fā),又能忍多久?
似是被她一語成讖,母女正安安靜靜在這兒消磨時間,忽地聽到前頭院子里吵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