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古遙倒不是沖他示弱或撒嬌, 他是真的感覺手不聽使喚。
“手動不了么?”容寂抓住他的手腕抬起來,“痛?”
“不痛,就是有些不聽使喚。”
他猜是那黑釘造成的傷害, 換做常人, 醒來發(fā)覺手不能動了, 恐怕要嚇?biāo)溃」胚b倒還好, 知道自己任務(wù)做完了, 師哥也還在眼前, 也就放心了。
容寂皺了下眉, 按著他的手心穴道, 從手心到手臂:“有感覺么?”
“有一點(diǎn),我知道你在摸我。”古遙用盡全力,發(fā)現(xiàn)右手指尖顫了一下,“你看,我不是沒有知覺,可以動的,過段時日想必就好了,師哥不必?fù)?dān)憂。”有靈力溫養(yǎng),他的確是不擔(dān)心自己的傷勢。
容寂點(diǎn)點(diǎn)頭, 打算等下背他去香貢上師那里看看。他垂著眼, 仔細(xì)地幫少年把衣服合攏穿好了, 最后系上腰帶, 期間容寂的眼睛都是垂著的, 不太看他的身體。
他似乎打心眼里覺得,不該看, 看了是不對的。可手指會碰觸到, 會想象。
“肚子餓了沒?”
“餓!”
容寂想他現(xiàn)在不能吃大魚大肉, 就抓了把米,混著羊奶熬了米粥,用勺子喂他。
“甜不甜,我加了糖的。”
“不甜,我想吃肉。”古遙聞了聞道,“我聞到肉味啦,你燉了牛肉是不是?”
容寂搖頭:“過幾日恢復(fù)一些再吃,聽話。”
“哦……”古遙一邊吃,一邊打量四周,認(rèn)了出來,地上還有自己曾經(jīng)睡過覺的蒲團(tuán)呢。
“這里…是西羌的雪原?”
“是,你昏迷不醒,我從盛京將你帶到此處,找香貢上師為你療傷。”
“是冬天了?我昏迷了多久?”古遙感覺到窗紙上的冷氣,似有雪花在飛,屋子里炭火溫暖,時不時爆出一星半點(diǎn)的火花。
“十個月。”他摸了摸古遙的臉,是溫暖的,把羊羔毛的毯子往上一拽,裹住他全身,“還冷嗎?”
古遙搖搖頭,竟有十個月了,這十個月,師哥都是這樣在照顧自己?
他側(cè)頭看向容寂,把他看得偏過頭去:“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就是看看。”古遙瞇起眼睛笑,他那眼睛只要笑得彎起來,就很像一只狐貍,“師哥好疼我。”
容寂一下不知要說什么,頓了頓,繼續(xù)喂他吃粥。
吃完了問他吃飽沒有,還有沒有力氣:“我?guī)闳ゲ人乱娚蠋煛D闳羰抢Я耍胨瘯海潜忝魅赵偃ァ!?br/>
古遙搖頭,說不困:“我都睡了這么些時日了,我不要睡了。”
容寂幫他整理了下衣衫,然后給他戴了一頂自己以前的狼皮帽,剛好遮住他的狐耳。
“小花,尾巴能收回去嗎?”
耳朵好遮掩,尾巴不然。香貢上師見過古遙這妖怪模樣,昌迦寺的小喇嘛沒見過,附近還有牧民,讓人看見可不得了。
古遙扭頭看向自己的尾巴,試圖收回去,但是沒動靜。他搖了搖頭,想自己動手盤起來,又動不了:“師哥,你幫我把尾巴掖進(jìn)去。”
“掖?”
“你塞我衣服里啦,盤在我腰上。”他尾巴倒是很靈敏,只不過衣服裹得有幾分緊巴巴,自己藏不了。
容寂應(yīng)了,具體也不曉得怎么掖,撩起他的衣衫,抓著他的尾巴塞進(jìn)衣服,可古遙的尾巴會亂動,一下一下試圖從他手里拽出來。
“尾巴別動。”容寂叫他,找到了他的腰,把尾巴往上一卷,一圈……
“我控制不了,”古遙站在床邊,低頭看著他撩起自己的衣衫給他掖尾巴,“你不曉得狐貍尾巴不能亂碰的嗎。”
“我只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
古遙:“狐貍屁股也摸不得的!”
“…好了。”容寂一笑,將他尾巴盤了幾圈,盤好了,再把衣服放下來。只不過如此一來,本來清瘦的身材,一下變得胖嘟嘟,不僅如此,容寂知曉外面冷,又給他加了一件厚重的披風(fēng),彎腰將他背下床。
“其實(shí)我的腿沒有事,我可以自己走的。”不過古遙喜歡趴在他背上,不僅僅是出于對靈力的喜愛。
“你剛醒來,不宜多走,等會兒聽聽上師怎么說吧。”容寂這里沒有馬車,他走到馬房前將小花放下來,又抱他坐上馬,在日落來臨前上了半山。
西羌雪原的雪要下整整半年,雪花吹在臉上,古遙坐在馬背上,身后靠著他,將臉別過去。
容寂單手環(huán)住他的腰,單手勒住馬韁,停在昌迦寺外。
“上師!”他常來,直接就進(jìn)去了,門外的小喇嘛也沒有攔著。
香貢上師正在用晚膳,一見容寂背上的少年醒了,放下碗筷:“醒了?來,放他下來。”
古遙認(rèn)識這老喇嘛,也叫了一聲:“上師。”
“你還認(rèn)得我?”香貢上師知曉他是一只修行得道的狐妖,這一點(diǎn)他也已想通了,喚他坐下,“身體有何不適的?”
容寂說:“他一個時辰前醒的,我喂他吃了些奶湯粥,現(xiàn)在手動彈不得。”
古遙的兩條手臂垂著,“嗯”了兩聲,盯著他桌上的晚膳,鼻子動了動,那是什么丸子?肉丸子?聞著像肉,但又好像不是肉,奇香四溢,他眼神直勾勾的,這些喇嘛吃得也太好了吧……
香貢上師笑道:“你沒喂飽這狐貍?”
古遙狂點(diǎn)頭:“嗯!”
容寂解釋:“他剛醒來,不宜吃多。”
“他是動物嘛。”上師見他垂涎自己盤里的丸子,用筷子另一頭夾起一塊,“這是豆腐做的菜丸子。”
正準(zhǔn)備喂給這小妖吃,筷子被容寂中途接手:“我來吧,不麻煩上師了。”
古遙張了嘴,容寂夾著菜丸子放他嘴邊,道:“就吃這一個,你身體還沒好。”
古遙腦袋伸過去,把丸子咬進(jìn)嘴里,嚼吧嚼吧地含糊不清地道:“讓我吃兩個吧師哥。”
“……你問問上師。”
古遙眼巴巴地望向上師,上師搖頭失笑:“吃吧吃吧,你若喜歡,我將秘方交與不容,回頭讓他做給你吃。”
古遙笑瞇瞇地點(diǎn)頭,說謝謝上師,他雖愛吃肉,但不在其他出家人面前說這些。不然要是某天上師知曉自己修佛,竟還吃肉,怕是要說他不守佛門清規(guī)。
吃完了兩個菜丸子,香貢上師讓容寂將他的手放上來,捋起袖子為他把脈。
“之前我為他把脈,這兩只胳膊經(jīng)脈全斷,我不敢為他接,現(xiàn)在…”香貢上師的表情微微一變,沉吟未決道,“這些經(jīng)脈似乎在自己修復(fù)。”雖然不知曉原因,但他覺得應(yīng)當(dāng)是妖的天賦,也并未覺得哪里奇怪。
只有古遙知曉,這便是靈氣的妙用。
上師把了一會兒脈說:“我為你施針治療刺激一下,興許會修復(fù)得更快一些。”
古遙立馬搖頭說不要:“不要針灸!”
“可是怕針?你這手現(xiàn)在沒什么知覺,我就是施針,你也感覺不到,若是能感覺到痛,豈不更好?”
上師說的有道理,可是……
古遙不愿,被容寂按著手:“讓上師試試,等你手好了,我們就回平江府,吃你喜歡的燒雞。”
此言一出,古遙不愿也得愿,容寂以為他怕,伸手將他眼睛捂住。
過了一會兒,古遙沒有感覺,睫毛顫了顫:“在扎了么?”
“還沒。”
香貢上師已經(jīng)扎了一半了,快完了。
“還沒啊。”古遙的睫毛不住地掃過他的手心,容寂就坐在他身旁,感覺手掌癢癢的,安慰他道:“不怕,上師還在取針。”
直到容寂放下了手,古遙才知施針結(jié)束,自己竟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
天色不早,容寂騎馬帶他下山時,雪原已完全落日,這馬認(rèn)得路,會尋方向,穿梭在風(fēng)雪里回到了莊子里。
手用不得的古遙,雖是人形,卻和原形差不多,甚至比原形還要糟糕,除了走路以外,什么都得師哥代勞,幫他凈面凈手,給他梳頭發(fā),為他寬衣,甚至抱他進(jìn)浴桶。
起初容寂要搬到旁的房間去睡,但古遙老是叫他,兩人便睡在了一張床上,容寂讓他睡里側(cè),自己睡外側(cè),古遙若有什么事,就用尾巴拍拍他。
同床共枕,古遙自是拼命地吸他釋放出來的靈氣,他湊得太近,睡覺時也緊緊挨著,仿佛在吸什么似的,把腦袋拱在他的臉側(cè),吸完還要調(diào)息,容寂早知他喜歡這樣,但從未問過。
若是小孩喜歡這樣就罷了,現(xiàn)在小花長大了,老愛貼得這么緊,明明是狐貍精,卻像蛇一樣愛纏人。抱他黏他,因為手動不了,就用腦袋和尾巴蹭他,若自己說他他就望著自己,圓溜溜的眼里又什么都沒有,只有委屈。
容寂知曉小花心如一張白紙,他能懂什么,連給自己留紙條,都能寫錯稱呼。
他只是喜愛自己罷了。
可這喜愛沒了分寸。
容寂今年不過二十五,又是路過青樓都要覺得晦氣的脾性,覺得這像什么話?
他好歹忍了幾日,任憑他蹭,自己腦袋里若有什么不該有的想法,都會被容寂立刻摁下去。次日帶小花去昌迦寺治療,他便去聽喇嘛講經(jīng),他不信佛,但卻拜了拜佛。
來昌迦寺后,他常常都會拜佛,一來是祈求佛祖讓小花早點(diǎn)醒來,二來是為自己的六根不凈所懺悔。但奇怪的是,他一點(diǎn)皈依佛門的意圖都沒有,僅僅只是覺得,他做人不該有情有欲,否則會釀下彌天大錯。
所以隔了幾日,容寂忍不了了,問:“你跟隨三尾狐修行,她教了你吸人精氣的法門?”
“沒呀,白顏姐姐只教了我保命的,催眠的,防御的,”古遙細(xì)數(shù)道,“她沒有教我吸人精氣,我才不學(xué)他們。”
容寂看他明明埋在自己身上吸氣,又不承認(rèn),沉聲問:“你沒吸我精氣?”
“沒有!”古遙原理直氣壯的,一看他表情眼神,語氣弱了,又擔(dān)心他怪罪自己,連忙解釋,“不是精氣,不過……有一點(diǎn)像,狐妖那種吸-精氣的法子,會讓人變得渾渾噩噩,形同走尸,我這法子不一樣的。師哥,你可有感覺身體不適?”
他這樣纏,自己當(dāng)然不適。
容寂心想他小,這事難以啟齒,便沒仔細(xì)說,只搖頭:“你若需要我身上精氣,那你換一種方式,莫要再如此……如此不體面!”
體面是什么?
小動物也不懂,“哦”了一聲,想了想,貼近他,腦袋親昵地湊過去,在容寂意識到不對,轉(zhuǎn)頭要躲時,古遙挨著他的嘴唇,唇碰唇地,輕吸一口靈氣。一張紅撲撲的臉,語氣卻一派天真:“師哥,這樣夠不夠體面?”
古遙憶起這樣做好像不對,又猶豫了下,小聲問他:“可以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