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人與月亮”一詞條迅速在第二日登上熱搜。各行各業(yè)的人兒都被現(xiàn)實磋磨太久了, 迫切需要一劑雞湯, 注入不甘平庸的血脈。
    五年前，羽煬國際不知道該給不馴的顧懷喻安個什么人設(shè), 現(xiàn)在，時間和觀眾一股腦兒地替他安好了——不為五斗米折腰的追夢者。
    熱鬧都是外面的熱鬧, 工作室里還是一樣的安靜。蘇傾托腮坐在顧懷喻身邊, 與他看著同一塊屏幕, 顧懷喻的手指平淡地劃過這些陌生的人設(shè), 徑直翻到了下一條社會新聞。
    蘇傾的聲音壓在掌心里, 悶悶散散的, 又有一點兒糯：“說你是摘月亮的癡人。”
    顧懷喻笑一笑：“南方物價又漲了。”
    他沒有那么偉大，他充滿了功利和私心, 只是比起別人，骨子里多了一點點的不甘。
    當(dāng)《紅舞鞋》的主角變成他哭嚎著舞蹈的母親，他提著書包，仰頭茫然望著校門, 門衛(wèi)披著制服出來趕他：“哪個班的？上課了還亂轉(zhuǎn)什么？”
    他像一個混混一樣扯開校服領(lǐng)口的扣兒，書包往肩上一甩，再也不回頭看：“沒班。”
    那本破舊的戲劇集在手里翻動, 被吊扇吹得卷頁, 夏天燥熱不堪的狹小宿舍，充滿灰塵和汗味，工友都湊過來看他翻書，嘻嘻哈哈地笑：“里面有沒有裸女？——沒有裸女你看什么？”
    他的經(jīng)紀(jì)人正月十五不放假, 在工作室里給他煮湯圓，為一個角色等了四個小時還被人戲耍，磨到一點鐘沒吃飯，小臉蒼白地走回來，對他笑，懷里抱著給他買的便當(dāng)。
    只是有很少的，一點點的不甘心。
    提醒著他，自己是誰，要不要堅持下去。
    “喂。”蘇傾又在接電話了。
    她這一個月不知婉拒了多少新媒體采訪，做夢都在說“不好意思”，可是她說得那樣溫柔愉悅，好像初認(rèn)字的小女孩，在念一句一句的詩。
    她掛了電話，發(fā)現(xiàn)顧懷喻正在看著她：“收拾收拾，我們下個月搬家。”
    蘇傾怔了一下：“搬到哪兒？”
    顧懷喻垂眼，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口袋里煙盒的棱角：“搬到稍微大點兒的地方。”
    《離宮》放完全片之后，余溫久久不散，入選了在金秋時節(jié)開幕的網(wǎng)絡(luò)劇年度盛典。
    羽煬國際特地派人來找蘇傾，欲哭無淚：“顧懷喻已經(jīng)推了多少通告了？這個千萬不能再推了。”
    顧懷喻雖然單獨成立了工作室，畢竟還掛靠著羽煬國際。顧懷喻一紅，羽煬也跟著起死回生，他們希望《離宮》劇組能夠代表纖橙和羽煬，參加這次有網(wǎng)絡(luò)直播的年度盛典，也給公司撐個面兒。
    負(fù)責(zé)人聰明得很，讓蘇傾去找顧懷喻商量。當(dāng)時他的腰抵著桌子，兩根手指轉(zhuǎn)著打火機(jī)玩兒，默了一會兒：“去也可以。”
    蘇傾低頭記行程：“好。”
    他抬起頭看著她：“你跟我一起去。”
    “我也得走紅毯嗎？”
    她還沒有走過紅毯呢。蘇傾不怯拍戲的鏡頭，但她很怕圍在警戒線外的長/槍短炮，密集閃電一樣兇的閃光燈，上一次某個當(dāng)紅女明星被裙子絆住腳摔了一跤，隔天就上了頭版頭條。
    “不是說請全劇組嗎，”他眼底又露出逗弄她的淺笑，“小艾？”
    在年度盛典的前一天，四散于全國各地的核心成員乘飛機(jī)匯聚在同一城市，提前聚了一次。
    這是《離宮》劇組拍攝結(jié)束之后的第一次重聚，大家的精神狀態(tài)都很好。
    李麗芳因為《離宮》二度翻紅，成功簽約了一家新的經(jīng)紀(jì)公司，第二年的影視計劃已經(jīng)排滿。
    她已經(jīng)完全脫出了女皇的角色，面色紅潤，喜氣盈盈地捧了捧臉，笑瞇了一雙眼：“胖了，浮腫還是沒好。”
    秦淮也已經(jīng)開始籌備下一部電影。這幾個月在東南亞踩點，曬得皮膚黝黑，伸臂親熱地搭上了顧懷喻的肩，遞他一根煙：“男主角最近怎么樣，聽說你要空一年？”
    這半年以來，顧懷喻是曝光度最低的一個，走紅后沒有接任何代言，采訪也很少。
    選擇了私人空間，就意味著自主放棄了流量和人氣，走最艱苦的一條無人簇?fù)淼穆贰?br/>     雖然如此，短時間內(nèi)蘇傾還是接到了不少邀約，顧懷喻看了一遍，竟只圈了一個一年后開拍的歷史大劇。
    消息傳開，圈內(nèi)人大多不解，因為熱度總是易散的，不趕著站穩(wěn)腳跟，以后有的哭。
    顧懷喻叼著煙笑了笑，濃密的睫毛顫動：“還好。”
    秦淮把手機(jī)掏出來：“告訴你個好消息。你不是友情贊助《離宮》了嗎？那筆錢沒漂，賺回來了，還翻倍了。”
    他拍了一把顧懷喻的背，得意洋洋地給他看轉(zhuǎn)賬記錄，“可以吧，山居別墅至少得少還兩年貸。”
    蘇傾說：“我們已經(jīng)搬進(jìn)去了。”
    秦淮：“……”
    他瞇眼打量蘇傾一眼，蘇傾一臉坦然地回視他。
    她和剛見面時一點兒沒變，只是頭發(fā)又長長了，快要及腰，發(fā)絲落在白色襯衣的雙肩和后背，沒染燙過，用時下流行詞怎么說？有種天然的仙氣兒，引過路人頻頻回望。
    顧懷喻沒抬頭，自顧自笑了一下。秦淮把他撒開：“我可算知道你為什么敢空一年了，根本就是玩票唄顧少爺。”
    他嘆了口氣，向蘇傾揚了揚臉，“經(jīng)紀(jì)人，空一年了也不擔(dān)心？給你家小藝人再接個活兒唄。”
    蘇傾依言把備忘錄打開：“接什么？”
    “跟我拍電影去，帶你們倆去東南亞玩兒。”
    蘇傾記了一下，扭頭看顧懷喻，聲音很輕：“去嗎？”
    秦淮敲敲桌子，厲聲打斷：“哎，問他干嘛？你倆誰是經(jīng)紀(jì)人？”
    蘇傾像是作弊被抓的學(xué)生一樣緘了口，耳根泛紅，顧懷喻掐了煙，笑著睨她：“東南亞，想玩兒嗎？”
    蘇傾沒說話，烏黑的眸子一轉(zhuǎn)，剛對上他的眼睛，他就輕描淡寫做決定：“接了。”
    秦淮看看顧懷喻，回頭點著蘇傾，笑罵：“這經(jīng)紀(jì)人當(dāng)?shù)模讲环帧！?br/>     蘇傾沖他軟和地笑了一下，唇紅齒白，秦淮從沒見過一個女的皮膚這么好過，小女娃似的，一個痘痘都不長的：“我問問啊。”他也把煙掐了，心馳神往地看著天花板的吊頂，“山居別墅好住嗎？”
    蘇傾想了一下：“挺好的，就是有點兒大。”
    “這不廢話嗎……”
    房子在市郊涼山腳下，標(biāo)準(zhǔn)的富人區(qū)。建筑密度很低，依山傍水的簡約風(fēng)格小別墅，藏在濕地的蘆葦后面，上了釉的桐黃木格柵，大片反射陽光的玻璃，外面望不到邊的水杉和層疊遠(yuǎn)山，黃昏的時候尤其漂亮。
    蘇傾每次遠(yuǎn)遠(yuǎn)地望過去，都有種奇妙的感覺，覺得這個新的工作室像是在塵埃落在這座城市里的家。她跟顧懷喻這么說的時候，他沉默了好長時間，才淡淡說：“就是家。”
    新房子地下室是一個巨大的游戲體驗館，她下了樓梯，第一腳踩上去的時候，一束藍(lán)光從她腳下綻開，迅速點亮了整個地板。
    她嚇了一跳，仰頭才看見一面墻那大的弧形屏幕，還有她不認(rèn)得卻讓她心跳加速的電子設(shè)備，她走過去，愛不釋手的，挨個兒摸了一遍。
    顧懷喻倚在樓梯扶手上看她：“喜歡嗎？”
    她回頭望去，天井的光從他頭頂落下來，柔和地落在兩肩，是追光燈下的寂寞動人的獨舞者。
    其實顧懷喻不是很迷戀游戲。
    他只是喜歡看著蘇傾綻開裙擺，盤腿坐在地上，兩眼專注地盯著屏幕，又白又細(xì)的手指熟練地操縱著手柄，懵懂地把對面殺得潰不成軍的樣子。
    半晌，蘇傾擱下手柄扭過身。
    “不玩了？”
    蘇傾說：“不玩了。”
    “怎么？”
    她低著頭，把頭發(fā)別到耳后，似乎有點難以啟齒：“這個游戲，角色死得太血腥了。”
    顧懷喻繃不住笑了一聲：“還不是你殺的。”
    蘇傾讓他說得更加愧疚，顧懷喻散漫地靠著柜子，懶洋洋地切換屏幕：“來換個不血腥的。”
    蘇傾趁他忙著，悄悄穿起鞋子，利落地爬上樓去了，等他回頭，蘇傾正趴在在樓梯欄桿上看他笑：“我去做飯吃吧，你想吃什么。”
    裙子像低垂的鈴蘭開放，兩條白皙的腿向上，將泄未泄一點春光。
    最后也沒有按時吃飯。顧懷喻的手遮著她迷蒙的雙眼，語氣很克制：“這幾次都算饒你，等以后再說。”
    蘇傾的睫毛掃在他的掌心，一下又一下：“等什么？”
    等什么他也不說。
    二層有一個專業(yè)的化妝間，配備有很大更衣室，更衣室里依舊有一面落地的穿衣鏡。
    鏡子前面的地上放著一個空的紙袋，蘇傾記得這個袋子和帶子上的logo。
    這件黑色禮服裙和當(dāng)初那件杏色小禮服裙好像是同一次買的，風(fēng)格卻截然不同。
    穿好高跟鞋，蘇傾捏著群擺輕輕向下拉了拉。
    這是她穿過的最簡潔卻露得最多的一條裙子。
    顧懷喻敲門進(jìn)來時，蘇傾正把圓環(huán)從脖子摘下擱在桌上。
    脖子上有點空，她好像也看出來了，對著鏡子，指尖無意識地觸了觸自己的鎖骨。
    她挑了一條秦安安送的鎖骨鏈，既不可見的透明線，墜一顆小小的三角形水鉆，鑲在鎖骨中間。
    雙手伸到脖子后面，漁線很細(xì)，半天系不上扣。
    項鏈讓顧懷喻奪了，輕巧地幫她戴好。低頭，細(xì)細(xì)的吊帶勾著雙肩，露出雪白的脖頸，裙擺在膝蓋之上，背上露一截若隱若現(xiàn)的腰窩。
    沒什么多余的修飾，魔術(shù)師把星空截下，裁成渾然天成一塊料子，捧出一個雪塑的人。
    顧懷喻從背后摟住她的腰。蘇傾在鏡子看見他低頭了，眼睛睜大，心猛地一跳。
    下一刻他的唇果然印在她脖頸上，蘇傾一把扣住他的手臂，可掙脫不開。
    鏡子里她的臉緋紅，眼里含著水光，不敢看自己的模樣，就掙扎著看手表。秒針一跳一跳地走，她看了半天才看懂：“要遲了。”
    話出了口，她才覺出一點求饒的調(diào)兒，閉上嘴不敢說了。
    顧懷喻置若罔聞，吻得愈加放肆，纏綿不去，她站不住了，他的手臂夾緊她的腰，撐住了氣喘吁吁的她。
    蘇傾咬著唇，忽然發(fā)覺他有點壞。她擰眉生了一會兒悶氣，是了，這個人在做沈軼的時候就不是好人。
    顧懷喻摟著她，抬起她的腕子看了一眼表，再不出發(fā)確實要遲。
    他順手把她的手表卸了，揣在自己兜里，手指摩挲過她手腕上壓出的一點淺淺的表印，薄唇碰了碰她發(fā)紅的耳垂，看著鏡子里蘇傾長而翹的睫毛猛顫一下：“一會兒網(wǎng)絡(luò)直播，臉不許紅。”
    作者有話要說：　　傾妹兒要給欺負(fù)哭了qaq</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