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應城預料到在各項競賽都名列前茅的魏郁會保送名校。
但他沒想到,魏郁在眾多頂尖院校里,選擇來到離他最近的B大……
魏郁出現的一分鐘前,魏應城還沉浸在逃出魏家的喜悅中。
他錯了。
他曾經那么單純的認為,大學考得越遠,就能和地獄一樣的魏家斷絕得越趕緊。
但魏郁像是一個附著在他身上的幽靈,無孔不入地入侵他的生活。
哪怕魏應城來到距離S市一千多公里外的A市,魏郁也緊隨其后。
在魏應城因為離開而喜極而泣的時刻,猛地出現在他身后。
笑著告訴他:
想要逃走是妄想。
寢室報道的一個小時后,魏應城因為焦慮引發的哮喘送進校醫室。
醫大的校醫室十分專業,他們迅速給魏應城下了診斷,加上魏郁提前準備好的病例,輔導員沒有理由拒絕魏應城的走讀申請。
魏郁笑著蹲在病床邊,把退宿成功的單子交給魏應城。
“你身體太差了,在宿舍太不方便了……我在我們學校之間租了一個復式,你和我一起住,你要是生氣想見我,我們就分別在上下樓住,好不好?”
這么關心的語氣和表情,校醫室里所有人都為此動容。
只有魏應城面色慘白地拒絕。
魏郁雙手一攤,無奈地說:“可是手續都已經辦完了,你要去哪里住呢?睡公園嗎?”
“你是大一新生吧?我和你說能搬出去就搬出去,咱們學校這宿舍老破小,打熱水都是集中打。人家給你房子都弄好了,你不去我都想去了。”旁邊同樣輸液的男生勸道。
魏郁笑著說:“沒事,我們之前吵架了,他也有點倔,我勸勸他就行了。”
他牽起魏應城冰冷的手,懇切地道歉。
“對不起,我知道是我不打招呼就來讓你不高興了,但是我也是太想你了,原諒我吧。”
魏應城感受到別人的目光,他們在無聲譴責他的無情和小題大做。
他們不理解魏應城為什么要為難這個溫柔體貼的男生。
明明都已經為他提供了這么好的條件,也對自己那點稱不上錯誤的事情道歉了,但病床上的男生就是不松口。
他們不是魏應城,他們當然不理解。
他們不知道魏應城每次看上去冷漠決絕的拒絕背后都是無盡的惶恐和絕望。
因為魏應城知道這是無力的掙扎,既然魏郁想要,那他就沒有拒絕的權利。
果然,他接到了古珠云的電話。
古珠云細軟地聲音通過電波變得尖利。
“魏應城,你到底給小郁下了什么迷魂藥,你都不再是魏家人了還騙小郁追著你過去。小郁好心待你,你卻總是以怨報德……如果你再這樣為難小郁,我會考慮要不要親自找你們學校談談關于學生人品的問題。”
古珠云語氣緩慢地宣告了魏應城的失敗。
就算和魏家斷絕關系又如何。
魏郁要的,似乎早就不是他的道歉和認錯。
他做的所有努力都被輕易拆解。
他沒有試錯的底氣,而魏家卻擁有無數種毀掉他的方式。
魏家對付他就像踩死路邊的蝸牛那樣簡單。
他那些自以為堅固的殼,到頭來連一根腳趾也抵不過。
魏應城認了,他不想再掙扎了。
沒用的,都是徒勞。
*
在古珠云所謂多關心的名號下,魏應城取代了保姆的位置。
但他不會做飯,也做家務也十分笨拙。
好在魏應城已經不想再爭了。
所以讓他做什么都可以。
魏應城麻木地完成古珠云和魏郁對他下達的一切命令。
魏郁想吃什么他就去學,學得手指上都是刀切的傷口,學得胳膊上都是油燙出來的疤。
這么粗糙的手,連上課拿手術刀的時候,老師都要多看兩眼。
過去那個像王子一樣用白皙手指在琴鍵上演奏的少年仿佛只是在夢境中偶見的人,如今在魏應城的記憶里越發遙遠,只剩一個模糊的影子。
但不知道為什么,魏郁看著他的眼神里除了藏在最深處的恨意,慢慢多出了別的情感。
魏應城姑且把它稱為對于玩物的不甘心。
魏郁既不希望魏應城徹底離開,也不滿意魏應城這樣麻木。
他更多是把魏應城當成玩具。
在笑的時候必須笑,在哭的時候必須哭。
但魏應城總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這讓魏郁很不開心,所以變本加厲的逼魏應城作出別的反應。
直到魏應城哮喘發作,魏郁才拍著魏應城的后背讓他不要害怕。
魏郁總是這樣,逼著魏應城到死胡同里,然后再像個慷慨溫柔的圣父在魏應城耳邊說“沒事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反反復復,樂此不疲。
*
酷暑的余溫迎著季風降下瓢潑大雨。
殘夏的雨像是要摧毀天地一般,滂沱拍打著地面。
魏應城濕漉漉地站在家門外,手里拎著用塑料袋包著的黑森林蛋糕。
一個小時前,魏郁看著窗外的雨說想吃,魏應城就不得不出去。
但這么大的雨,魏應城猜這蛋糕要么濕了要么變形了……
無所謂了,魏郁生氣也好,他已經照做了不是嗎。
魏應城打開門。
他怔怔地看著端坐在客廳的男人。
雨水順著他的下頜落在地面。
魏仲愷抬眼,眼神淡漠中帶著些許不屑。
魏仲愷沒問他為什么濕漉漉的回來,他沒有那些假惺惺的戲碼,而是開門見山地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在桌上。
“五十萬。”
魏應城抬手擦了擦臉上的雨水。
這瞬間他特別想笑,不知魏仲愷是出了什么錯特地跑到A市來玩狗血電視劇的戲碼。
魏仲愷將這張單薄反光的卡推向魏應城。
“先給你五十萬,事成再給五十萬,你可以重新回到魏家,我也可以滿足你出國讀書的夢想,但是你必須為魏家做一件事。”
魏應城渾身濕漉漉,像個滑稽地落湯雞。
他連自己都保護不好,更何況是幫魏家……
但魏仲愷找他來做的事情的確是非他不可。
“黎家新項目的國內代理權必須是魏家的。”
“……什么?”
魏應城淋僵的手指發顫。
黎家?
這是什么意思?
魏仲愷背對著黑壓壓的落地窗猶如羅剎,只有雙目的冷光若隱若現。
“你和黎若柏一直都有聯系吧?那你應該也知道他最近又要回國了。黎家只有他那么一個獨生子,你若是能把握住機會,那魏家和黎家的大門都會向你敞開。”
魏仲愷冷靜分析著其中的利弊邏輯,就像他過去在商場里作出決策那樣果決。
可他這次作出的決策是用繼子做棋子。
“把他約出來,剩下的事情你應該知道怎么做……”
魏應城上下牙打顫,被雨泡過的衣服裹著身上,冰冷到讓他難以控制地全身發抖。
“不…我不能這樣做。”
“我知道你還是孩子,還相信一切所謂公知良俗,但光鮮表面之下都是灰黑的。況且這只是一點點小伎倆,你主動做了換來的不僅是魏家的生意,你也獲得和黎若柏結婚的機會,盡管在你看來可能這不光彩……但這就是你這種人最后和黎家接觸的機會了。”
說完他緩慢起身,在魏應城手里塞了一張房卡。
“不要讓我失望。”
魏仲愷深深地看了魏應城一眼,離開了。
魏應城定在原地,手里拿著薄薄的房卡,整個人的世界在慢慢崩塌。
盛夏的傍晚,他居然感覺冷得無法自制。
他邁著沉重地步伐上樓,想要給自己換一身干燥地衣服。
但樓梯盡頭,魏郁坐在那里不知等了多久。
“恭喜啊,賣出個好價錢。”
他淹沒在黑暗中,聲音嘲諷暗啞。
魏應城:“讓我回去……”
魏應城的腦子亂作一團,他想讓自己快點冷靜下來,而不是和魏郁進行無意義的對話。
魏郁坐在這里,截斷他回房間的路,也擋住了二樓的光。
魏應城仿佛被抽走了靈魂,徒留軀殼站在樓梯上,雙目暗淡地看著魏郁,但又好像誰也沒看。
魏郁起身拉住他的手,語氣輕柔地說:“別走啊,和我說說你打算怎么把自己賣出去?是把他灌醉還是用點藥?”
“沒有……我不會這樣做……”
“這可是你朝思暮想的黎若柏啊,你做夢都想和他在一起吧?你不用和我假裝什么,我不會嘲笑你。”
魏郁幾乎是用鉗的力度緊緊牽著魏應城,他笑著說:“好可憐啊魏應城,看到自己和過去的青梅竹馬變成這樣一定很傷心吧?”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魏應城閉上眼,痛苦地打斷他。
但他表現得越掙扎和痛苦,魏郁越興奮。
“可是你欠我的還沒還完,你怎么能去找黎若柏呢?”
魏郁靠近魏應城,魏應城仿佛觸電般地把魏郁推開。
“你要做什么?”
魏郁踉蹌后退著摔在樓梯上。
這是一個無燈的拐角,魏郁憤怒克制的喘.息和雨聲混雜在一起。
“別裝了,我知道你只是想找黎若柏…我偏不能讓你如愿。”
魏郁步步逼近。
魏應城不停向后。
“哥,說好了永遠不離開我的……怎么又要逃走呢?”
魏郁微笑的面容比厲鬼還要恐怖。
魏應城捂著胸口向后退……
忽然,腳下踩空,整個人失重。
天旋地轉之間,魏應城仿佛被摔得七零八落。
他倒在樓梯之下,頭顱下的地板緩慢流出一片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