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鹿童言倒吸一口冷氣,剛剛那一下撞的結結實實。
她手扶著額頭,抬眼看向陳錯,后者一臉平靜站在自己面前,
鹿童言抿抿唇,遇到問題先道歉總不會錯,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你站在門口,也沒有想碰瓷?!?br />
因為陳錯就擋在她面前,鹿童言見他沒有想動的意思,就往旁邊走了一步,結果陳錯也跟著往旁邊移。
鹿童言:?
“要不你先過?”
她打著商量的語氣,一副小太妹的裝扮,頸間的碎發幾縷貼著鎖骨。
臉上涂了什么東西?亮晶晶的。
陳錯不知道為什么,剛剛自己就鬼使神差的跟著她移動了一步,不自然的清了下嗓子。
后面就是墻,他往哪過。
鹿童言低頭,看見他垂在腿邊的手,感覺小腹又一陣絞痛,連著胃,很難受。
她取關了他的微博,不去注意他的消息,可一見面,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
如果當時能勇敢一點,會不會不是現在這個局面。
鹿童言搖搖頭,自己在亂想什么?陳錯和她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使沒有徐有儀,還會有別的女生。
她從他身側經過,紙莎草的氣息近了又遠。
忽然,身上多件東西,陳錯脫掉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鹿童言轉過頭,看見他里面疊穿著襯衫馬甲,手臂上的肌肉線條隨著抬手的動作若隱若現。
陳錯像是頗為不滿, “現在外面溫度不到二十度,不想重感冒就把衣服穿好?!?br />
他的外套很大,都能蓋住她的臀部,到大腿根那里。
“不用?!甭雇圆幌牒退佼a生什么羈絆, “我不冷。”
很不巧,剛說完這話,她鼻子忽然有些癢,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鹿童言紅了耳朵,真是抱起磚頭砸自己的腳。
果然,就聽見某人涼涼開口: “別告訴我你是熱的?!?br />
鹿童言不知為何,也來了些脾氣,像是要掙回一點臉面將外套脫下還給他, “我就是熱的?!?br /> 不爭氣的,眼眶開始發熱,鹿童言迅速轉身。
都訂婚了,還來招她。
她本來以為這么一說,按陳錯的性格肯定就走了,誰知身后的人頓了一秒,聲音倒是平靜,
“你褲子上有血。”
砰一下,鹿童言耳邊炸了驚雷。
她剛剛進去的急,都沒注意到。
自己的外套在悠悠那里,進場有那么多人,萬一被人拍到,就算不被拍到被人看到也是夠尷尬的。
然而剛剛才拒絕了陳錯。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鹿童言站在那里,一臉悲壯,想著自己是回頭求他還是往前走。
其實內心想這么多,不過也就一秒鐘的時間,陳錯根本不需要她在那里做選擇,又把外套扔過來。
鹿童言身體一怔,抬眼望著他。
他走到她身前, “其實你耍小性子的時候還挺可愛的?!?br />
她在人前不笑的狀態都少,或許在他面前,自己可能會真實那么一點。
陳錯嗓音資質很好,偏偏語調總帶著點懶,有時候就顯得很溫柔。
他這話一說出口,鹿童言莫名一陣內疚, “不好意思,情緒有點壞?!?br />
可能真的凍著了,說話時帶著點鼻音,陳錯拎起衣服一邊讓她伸手,語氣有些無奈, “天涼也不知道多穿點衣服,生病誰照顧你。”
鹿童言低著頭,做錯事一樣一言不發。
他的動作不重,身上穿的襯衫紐扣上帶著C的標志,顆顆圓潤,馬甲針腳齊整。
陳錯垂眸,將西裝外套上的扣子一粒粒給她扣好,鹿童言身前匍匐著青筋的手背,突然輕輕的問:
“你女朋友看到你這樣,會不會生氣?”
話一說出口,鹿童言自己都傻了。
因為不敢抬頭看陳錯,就只能低頭盯著他的手,她有時候大腦會突然放空,想到了岑葉寧說的手模,看到了那枚戒指,心里就在想,徐有儀如果看到了陳錯給自己扣扣子,會是什么反應?
不是,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啊,陳錯已經訂婚了,自己要和他保持距離。
那雙手明顯停住,是思考,還是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
鹿童言懊惱的眨眨眼,心里說了三個對不起,然后后退一步, “你的衣服我回去洗好后還給你,謝謝。”
她怎么會有這么白癡的想法,關鍵還說了出來。
“不是?!标愬e拉住她的胳膊,不讓她走,聲音有點急, “我什么時候有女朋友了?”
鹿童言沒回頭,想把胳膊抽出來, “那或許是未婚妻?!?br /> 忍住啊忍住。
原來當著他的面說出這三個字會這么難過。
“你把話說清楚,別莫名其妙腦補,我怎么又多了個未婚妻?”
“那你手上戴的戒指?!?br />
鹿童言吸了下鼻子,手腕被他攥的有些痛,因為手表在下面,表盤硌著手背,連接脈搏。
原來是這個。
怪不得之前生氣。
陳錯沉沉的探口氣,將戒指褪下,鹿童言覺得指尖一涼。
他低著頭,將戒指推到她手根深處, “隨便戴著玩的,也沒什么特別的含義,你喜歡的話就留著,不喜歡就扔了吧?!?br />
戴著玩的,沒有訂婚。
“別誤會啊,老子沒有女朋友,清清白白?!?br /> 又強調一遍,似乎還有點不爽。
有沒有女朋友跟她說干什么,鹿童言心想,然而嘴比腦子快,接著就聽見自己跟了句, “我也沒男朋友。”
怎么有挑釁的意味。
天,她在說什么?
陳錯還抬著她的手,聞言掀起眼皮定定的望著她。
忽地,他微揚著下巴, “那,要不要試試?”
要不要試試,
要不要試試,
試什么啊。
她當然不敢。
“你已經看了半小時了。”
悠悠端著紅糖水走過來, “誰送的戒指啊。”
從聽演唱會回來,鹿童言洗澡換了衣服,就坐在沙發客廳上盯著這枚放在茶幾上的戒指。
看起來很普通的一枚戒指,連個花紋也沒有,到底在研究什么。
“對了,明天有個拍攝,你還行吧?”
“行。”
鹿童言收起戒指,告訴自己別亂想了,現在好好工作才是正事。
她起身去陽臺接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緊抿著唇,臉色不是很好。
“怎么了?是不是很痛。”
悠悠看她面容蒼白,以為是痛經。
“沒事,明天的拍攝是什么時候?”鹿童言走到沙發邊沿慢慢坐下來,看著前面的那杯紅糖水。
細細的姜粒上下浮沉,沒有著落。
“上午?!?br /> “好。”
她攥著手機,剛剛療養中心那邊的醫生說鹿母的病情惡化,而且最近情緒經常出現癲狂的狀態,可能沒多少日子了。
鹿童言聽了心情居然沒多大起伏,異常的平靜,她還沒想過這一天,都不知道該以一種什么樣的反應去接受。
下午去的時候,鹿母剛剛做過一場化療,新年的時候她沒過來,母親也沒打電話。
聽醫生說上個月還常常有位男士過來,都默認是她的繼父。
鹿童言當然笑笑沒說什么。
她向來不插手不過問母親的這些事情。
鹿母今年不過才四十七歲,嘴角起了泡,躺在床上面容枯瘦,難以想象幾個月前,不,幾星期前,她還能得到舊時情人的青睞。
歲月并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痕跡,毀掉她的是藥物。
下午沒有太陽,房間里窗簾拉了一半,鹿母躺在潔白的病床上,穿著條紋病號服,還沒有醒過來。
鹿童言放輕了腳步,推開了一點紗窗,讓風流進來帶走房間內的消毒水味,拿起噴壺給窗臺上的花澆水。
她將包放在桌子上,頭發用皮筋扎成丸子頭在腦后,用水果刀將蘋果切成小方塊丁。
這種蘋果是硬的,鹿母不喜歡吃軟蘋果,但牙不好,所以就切成很小很小的塊放在盤子里。
做完這些,鹿童言就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看著床上的人。
窗外的光線將她的身體分成了兩部分,一半明一半暗。
她戴著帽子,身形消瘦,像秋風里的落葉。
勻稱修長的手指上夾著探頭傳感器,上面一塊斑也沒有。
以前就覺得母親的手很好看,沒做過什么重活又保養的極好,鹿童言低頭看著自己搭在膝蓋上的手。
她的手生的和母親一樣,骨節勻稱,白凈。
鹿童言在抬頭,發現鹿母已經醒了,定定的望著她。
一雙病人的眼睛,瞳孔是茶褐色的,眼窩凹陷,其中夾雜著懷疑、幽怨,嘴唇很尖。
鹿童言手臂上汗毛直豎,起了層小疙瘩。
“媽,要不要喝點水?!?br />
鹿童言轉過身去倒水,避開她的目光, “我給你切了蘋果,今天買的特別好?!?br />
還有什么話可以說?
母親咳嗽了兩聲。
她扶著鹿母坐起來,手掌觸到母親背部的時候明顯的感受到骨頭,像午夜時的墓碑。
熱的,還是涼的。
她倆一向沒什么交流,母親生病前也是。
所以鹿童言其實不太會說話,之前還有小報寫過她在片場耍大牌,不理人。
其實她只是不會主動和別人聊天,因為知道自己很容易讓氛圍冷掉。
鹿童言將桌板放下,端上蘋果丁,俯身的時候鹿母的頭發擦著她的手背,發絲微黃,枯草一般的觸感。
曾經她母親也有一頭烏黑光亮的長發。
鹿母縮著脖子,腮邊的肉動起來, “是不是很丑?”
“沒有?!?br />
鹿童言鼻尖發酸,猛然轉過頭,想去找梳子給母親梳頭,結果她剛剛轉過身,就聽見一聲脆響。
“你是不是嫌棄我!”
鹿母睜著雙眼,盤子跌至地上碎成了幾塊,連著微黃的蘋果沫,她情緒陡然失控,扯著脖子叫喊, “你這個小白眼狼,女大不中用。”
說著,一把抄起床頭桌上的水杯,向鹿童言砸過去。
“哪有你這樣的女兒,幾個月來看一次,啊,白疼你了,我辛辛苦苦獨自把你拉扯這么大?!?br />
“媽你冷靜一點?!?br />
鹿母掀開被子,拿起東西就砸,引來了幾個護士。
“鹿小姐,你先離開這里吧,等她情況好些我們會通知你。”
“把她袖子往上挽,針劑?!?br /> “啊,不要咬我?!?br />
幾名小護士控制住半癲狂狀態的鹿母,剛剛化療完的病人也沒多大力氣,醫生給她胳膊上注射了鎮定藥物,很快安靜下來。
鹿童言抱著肩膀,忍住不讓自己顫抖。
她在公園長椅坐下來,手忙腳亂的在包里翻找煙盒,剛剛拿出一只咬在嘴里,手抖點了幾次沒點著。
手機在腿上振動,是助理悠悠打過來的,借著光,她看到自己手背上的血。
鹿童言扶著額頭,深深吸了口氣, “怎么了?”
“你現在在哪,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