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飛快行駛,畫面一轉(zhuǎn),來到了南淮河。
春日里的江南,來往行人絡(luò)繹不絕。
陳錯站在橋中間,黑色中式西裝,里面是白色襯衫,衣領(lǐng)敞開,手執(zhí)一把折扇,另一只胳膊搭在石橋欄桿上,身體微微前傾,模樣慵懶又隨意。
經(jīng)過的游客有偷偷拍的,也有光明正大拿相機對準(zhǔn)的,他也不介意,大大方方的倚靠在欄桿邊,桃花眼一挑,好像在看水里的魚。
兩岸是江南民居,白墻黑瓦,木雕的窗。
許是太過熱鬧,引得茶館二樓人也探頭張望,穿著層層漢服的游玩的女生用輕紗團扇擋著臉笑。
莫名的,她想到從前看過書上的一句話。
當(dāng)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似乎是察覺到什么,他抬頭。
她也看他。
兩個人一個在橋上,一個在橋下。
鹿童言穿著民國風(fēng)棉麻盤扣上衣,腰身收緊,盈盈不足一握,下面是黑色百褶布裙,低跟小皮鞋。
她們是在店里租的衣服,化妝師技藝很好,用一根鏤空朱玉簪子將她不長的頭發(fā)盤在腦后,碎發(fā)用發(fā)卡夾起。
露出精致的小臉,眸如秋水,甚至掃了一點腮紅。
陳錯看著鹿童言,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沖她抬了抬下巴。
早春三月的陽光正濃,斜斜灑在他身上落了層金粉,少年眉眼巍然。
站在鹿童言身邊的岑葉寧愣了一瞬,然后情不自禁的感嘆一聲, “臥槽,陳錯他是怎么到又雅又痞的。”
說罷一臉嫌棄,扭頭看看另一邊和人搭訕的趙西商,怎么都是吃飯長大的就差別這么大。
一行人乘了游船,準(zhǔn)備找地吃飯時被人喊住,原來是景區(qū)內(nèi)專門做收費拍照的大爺。
那年智能手機還沒有現(xiàn)在這么普及,旅游留念找人拍照還很多。
大爺拿著攝像機笑著,眼角皺紋擠在一起, “公子小姐們還在上學(xué)吧,感情真好,照一張吧,不貴的。”
“來,照一張照一張吧,來都來了,留個紀(jì)念。”岑葉寧搓搓手慫恿道。
“我都行。”鹿童言抿嘴。
三道目光齊刷刷看向懶洋洋站在一旁的陳錯。
大少爺揚了揚下巴,特赦似的, “照唄。”
“好嘞。”
趙西商看了看周圍,抬手指著一面深灰色的石墻, “就那吧,怎么樣。”
“嘿,這位公子你眼可真準(zhǔn),這是咱南淮有名的長久石壁,在這臂前合影留念的人,感情都會長長久久的吶。”
大爺一邊挑著攝影機一邊招手, “后面那位公子往旁邊站一點,好嘞。”
“來,公子小姐們,笑一個,日后友誼長存。”
咔嚓一聲,隨著白光閃過,夜幕降臨。
四個人定了古鎮(zhèn)上的兩間民宿,洗浴設(shè)備齊全,室內(nèi)布置的也干凈。
老板娘喜歡穿旗袍,外面罩著件灰色大衣,說話軟聲細語,一望便知從小在江南水鄉(xiāng)長大。
“鹿童言胳膊按在前臺上,垂眸登記身份信息,陳錯站在她旁邊。
老板娘端了盤精致的糕點過來,上面撒著規(guī)劃瓣, “小姑娘長得真水靈,看著皮膚細膩的,也是南方過來的?”
鹿童言低頭有點靦腆的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夸她。
“不是,我們北方人。”陳錯回答,接過筆時與她對視了一眼,又故意勾著唇說, “我妹妹容易害羞。”
他斜倚著案臺,模樣吊兒郎當(dāng)。
老板娘絲毫不懷疑,遞糕點給鹿童言吃,笑瞇瞇道: “哦,原來是哥哥帶妹妹來玩的,哥哥對你可真好,嘗嘗,我們南淮特產(chǎn)。”
“不是......”鹿童言擺手, “不是我哥哥。”
“那是?”老板娘看看兩人。
鹿童言臉更紅了,陳錯只是在一旁低著頭笑,肩膀微聳,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然后愉快的在紙上刷刷書寫。
就喜歡她這副模樣,真好玩。
晚飯之后,鹿童言洗完澡吹了頭發(fā)出來,看見陳錯坐在石橋上,兩腿懸空。
他雙手撐在背后,仰著頭,身上穿了件白色的衛(wèi)衣,黑發(fā)。
鹿童言看了會,走過去挨著他旁邊坐下。
月光在他身上仿佛渡了層銀光,整個人顯得朦朦朧朧的。
應(yīng)該也是剛洗完澡,額發(fā)有些濕。
怎么還有點香,噴了香水?
陳錯仰頭喝水,手臂抬起,方塊一般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著,下頜線條清晰。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擰上礦泉水瓶放在一邊,挑眉, “怎么?”
橋下流水潺潺,夜色醉人。
坐著的石頭有些涼,卻意外地舒服。
對面還有一座橋,不過上面有棚頂,兩邊民居窗戶透著淡黃色的暖光,
依稀聽見斷斷續(xù)續(xù)渺茫的人語。
這里的一切都平和安靜,沒有爭吵,沒有監(jiān)視。
有風(fēng)拂過她的臉頰,吹起耳邊發(fā)絲,鹿童言雙手抱膝,聲音溫柔: “我好像,有點,喜歡你。”
她越說聲音越含糊,也不敢再看他,耳垂?jié)u漸紅了,盯著自己的鞋尖,又欲蓋彌彰的加上幾個字后綴, “在我身邊。”
鹿童言覺得自己一定是受蠱惑了,怎么說出這樣的話。
亂極了。
可是這就是陳錯帶給她的感覺。
鹿童言不知道這種感覺來源為何,但還是在這樣異鄉(xiāng)的夜晚說出來。
她垂下頭,側(cè)臉弧度姣好,鼻尖翹翹,睫毛很長。
沒有戴眼鏡,臉本來就小,看起來乖的不像話。
古鎮(zhèn)民居二樓的燈光照出兩人在橋上的影子,從后面看就像依偎在一起。
陳錯明明才喝過水,可現(xiàn)在覺得喉嚨又干又癢,唇角不自覺翹起。
久久沒有回答,鹿童言偷偷抬眼看他,卻發(fā)現(xiàn)他一直盯著自己。
“怎、怎么了。”
鹿童言結(jié)結(jié)巴巴的問,擔(dān)心剛剛自己的話太冒失了,又紅著臉掩飾般說道: “我只是覺得你特別好,嗯,對朋友很好。”
確實是對朋友很好,是除了葉寧之外,她最最喜歡的人了。
這點鹿童言當(dāng)然沒有說。
陳錯還是沒有出聲,目光依舊停留在她臉上,眼眸漆黑,尾端帶著點醉人的笑意。
隔了好一會,他輕舒一口氣,然后雙手撐在身后,抬頭看天上的月亮。
鹿童言學(xué)著他的樣子仰頭。
自然有弧度的野生煙眉,如遠山青黛。
眼波流轉(zhuǎn),清水明眸。
如墨的天空,朗月高懸。
今晚的月亮確實很美,很圓,很亮。
“你在想什么?”鹿童言輕輕開口,在這樣的氣氛之中聲音稍微大些都怕打破了靜謐。
沒有立刻回答,鹿童言以為他會說月亮好亮,很漂亮或者什么之類的話。
他低下頭,鹿童言迎上他的目光,小姑娘瞳孔干干凈凈,坦蕩而真誠。
陳錯滾了下喉嚨,眼底意味不明,仿佛在壓著什么情緒,
“你真的要聽啊?”
“嗯。”
“我在想,”陳錯拖著尾音,轉(zhuǎn)頭看向她一字一頓慢慢說道: “飽暖...思□□。”
當(dāng)然,他只是張嘴沒有出聲,所以鹿童言并沒有聽見。
只是感到左臉頰一涼,好像沾了片清冷的月光。
她在陳錯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身后影子交疊。
晚上回房間之前,陳錯走在后面叫住她, “今晚的話,我就記住了那一句。”
“嗯?”
鹿童言整張臉都是燒的,腦袋混沌沒聽明白他在說什么。
今晚說了好多話啊......哪一句。
陳錯挑眉,沖她抬了抬下巴,大少爺似的說道:
“回去自己想,那八個字,記住了。”
他說著,手插兜,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進門,又頓了下,像是怕過了今晚鹿童言真不記得一樣,又補充,
“是你自己親口說的,不許賴賬。”
第二天從早上就開始下雨,也只有在微雨中,江南水鄉(xiāng)的萬般柔情才畫卷一般的在面前展開。
雨直到晚上才停,鹿童言準(zhǔn)備去找岑葉寧,她剛剛讓自己一直在房間里待著,人不知道去哪了。
鹿童言將椅子推回去,才轉(zhuǎn)過身就聽見啪的一聲,屋內(nèi)陷入黑暗,她心里一緊,手指抓住桌子邊緣。
停電了?
眼睛還沒適應(yīng)黑暗,正摸索著手機,看見門口一點點亮光映出來。
陳錯低頭跨過門檻,小心控制著氣息,手里捧著的圓形蛋糕周圍插了一圈蠟燭。
中間用巧克力畫了小鹿的圖案,寫著自由快樂。
今天是她生日。
鹿童言自己都不記得。
“是不是忘記自己生日了,小笨蛋。”岑葉寧蹦蹦跳跳的過來,遞給她一個綴著蝴蝶緞帶的盒子, “要開心喲寶貝。”
“謝謝。”
“快許愿快許愿。”
四個人各坐方桌一角。
鹿童言雙手合十,閉上眼鄭重地許了三個愿望,然后一口氣將蠟燭吹滅。
正想開燈,最外面一支十分頑強,復(fù)燃起來。
“妹妹再吹一次。”
鹿童言揉了下鼻子,又吸了一口氣。
“等下。”陳錯忽地出聲, “我送你一個愿望。”
趙西商摸著腦袋, “怎么還可以送愿望的,等我生日也要送我一個啊陳錯,我都算好了,剛好九個月,我要你院子里那輛藍色超跑。”
那輛藍色超跑全球限量版,趙西商每次去陳錯家里都得先看看那輛車,陳錯無語的不行。
陳錯往他凳子上踢了一腳, “你想的美。”
“反正明年不就出國了嘛。”趙西商小聲嘟囔了句,被岑葉寧從桌子下面狠狠踩了腳。
眼神警告他說這話做什么,還好那兩人沒有在意。
岑葉寧笑著將手臂交疊放在桌子上看著蛋糕, “從來只聽過幫實現(xiàn)愿望的,沒聽過專門指定送愿望的。”
鹿童言不太相信, “可以嗎?”
陳錯坐在她對面,抬著下巴,語氣拽的不行, “我說送就送,聽我的。”
話雖如此,那雙被燭光映著的眼睛卻很真誠。
他表情專誠,不像是在開玩笑,鹿童言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陳錯隔著僅剩的一盞燭火,看著她認真說道: “如果有一天,我們相隔很遠,只要你說一句想我,無論是瓢潑大雨還是烈日炎炎,我都會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你身邊。”
這一刻,他的鼻梁,眉眼,嘴唇全部鐫刻在心里。
是最好的十六歲,最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