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岱去病房里跟姥姥告了個別,說明天再帶丘丘來看她,便去前臺找程若澤,打算搭他的車回家。
程若澤正在和護士說著什么。
“程助理,怎么了?”
“護士說這里有丘丘的檔案,但是加密了,奇怪,什么時候錄入的。”
沈岱想起了什么:“哦,之前丘丘發(fā)燒,在這里住過一晚。”這件事他并不是真的忘了,只是那天瞿末予偷偷給丘丘抽血去做親子鑒定,然后用撫養(yǎng)權(quán)要挾他,他潛意識里就不愿意想起。
“原來如此,那明天就簡單了。護士姐姐,麻煩你把檔案調(diào)出來,要記錄一下孩子前兩次乙肝疫苗的時間。”程若澤道,“沈工,明天你過來直接找護士長,她會給你都安排好。”
“好的,其實……”明天瞿末予也來。
“不好意思,沈岳的檔案是不允許隨便調(diào)取的。”護士看著屏幕說道。
“為什么?”程若澤馬上反應(yīng)過來,“哦,是瞿總要求加密的吧,沒事,我是瞿總的助理,這位是沈岳的omega父親。”
護士有些為難,她雖然不認(rèn)識程若澤和沈岱,但也看得出來她的領(lǐng)導(dǎo)們對沈岱的姥姥多么重視,所以她并不懷疑倆人的身份:“可是我沒有權(quán)限,我需要得到領(lǐng)導(dǎo)的確認(rèn)。”
“沒事,我給她打電話。”程若澤直接就撥通了護士長的電話。
護士長證實了倆人的身份后,小護士才輸入密碼,將丘丘的檔案調(diào)了出來:“您要錄入疫苗的接種時間是嗎,請說吧。”
沈岱翻了一下手機上的記錄,報給護士。
前臺是弧形的,倆人的站位剛好可以從側(cè)面看到一點屏幕,程若澤身高腿長,稍微一傾身,就看得更清楚了,本來只是無意間瞄上一眼,他卻發(fā)現(xiàn)了一個扎眼的字母。
他驚訝地“啊”了一聲。
護士抬頭看著他,沈岱也不解地說:“怎么了?”
“我靠!”程若澤干脆把屏幕掰了過來,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輕輕發(fā)抖,“丘丘是S級啊!”
沈岱愣住了。
程若澤興奮地說:“你和瞿總怎么都不說啊,丘丘竟然……”他看著沈岱茫然的神色,覺出不對勁兒來了,這表情分明是毫不知情?
沈岱也看向了屏幕,在丘丘的檔案里,信息素等級那一欄本應(yīng)該是空的,因為他從來沒有測過,但現(xiàn)在白底黑字清清楚楚地寫著S。樂文小說網(wǎng)
S級alpha。
丘丘是S級alpha。
程若澤小心翼翼地發(fā)問:“沈工,難道你不知道嗎?”他心里亦是充滿了迷惑,一個父親怎么會不知道自己孩子的信息素等級,就算以前沒測,現(xiàn)在知道了,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可沈岱的反應(yīng)實在讓他費解。
沈岱的腦海中涌入了許多紛雜的聲音和畫面,無數(shù)情緒將四通八達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都淤堵住了,讓他難以思考。他的孩子竟然是S級alpha,這對于任何一個人來說,都等同于中彩票般的超級幸運,可他卻生不出任何歡喜,最先浮現(xiàn)在思緒中的,是“原來如此”。瞿末予對他和丘丘的種種殷勤與討好,甚至違背半生原則和甘冒被壟斷繁衍權(quán)的風(fēng)險,想要迎娶和標(biāo)記他這樣一個劣質(zhì)omega,全都有了解釋——瞿末予已經(jīng)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S級alpha繼承人。
原來如此。
瞿末予的一切行為都有了合理的動機。
可笑的是,那個他們一起在雨夜里賞曇花的夜晚,那個溫柔的淺吻,那個他渴望時間靜止、過去的所有不堪都暫且被忘卻的片刻,他竟相信瞿末予對他是有感情的,因為過去的甜蜜相處也好,因為那個意外的標(biāo)記也罷,或多或少,是有一點喜歡的。
但現(xiàn)實講究邏輯,而不是臆想。瞿末予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著清晰的邏輯鏈條,只有他這個普通人,會下意識地從情感角度出發(fā)思考問題,頂級alpha一直毫無破綻。早在丘丘因為發(fā)燒來到這家醫(yī)院的那天,瞿末予就已經(jīng)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會用撫養(yǎng)權(quán)逼他回瞿家,才會解除婚約說要娶他、甚至要標(biāo)記他,他早就該猜到,不是巨大的利益驅(qū)使,怎么能讓瞿末予放下高懸于頂?shù)陌谅?br/>
哪怕此時此刻心臟被反復(fù)撕扯著、劇痛著,可沈岱仍覺得慶幸,這樣他就“放心”了,瞿末予從來沒有變過,他再也不必為揣測其言行而輾轉(zhuǎn)難眠,再也不會試圖從那一地破碎的靈魂中撿起渺小的希望,再也不用對瞿末予和丘丘在一起的畫面生出期許。倘若經(jīng)歷了這場遍體鱗傷的淬煉,他依然還對瞿末予抱有分毫的幻想,那他遭的罪都是活該。
程若澤見沈岱的臉白得快沒了血色,眼底又凝著化不開的傷痛,著實嚇到了,雖然他不知道來龍去脈,但直覺告訴他大事不妙,他輕聲道:“沈工,你怎么了,我說錯什么了嗎。”
沈岱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久久不言。
他的外表看起來完好無損,其實心臟已經(jīng)被搗碎了,可他不能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他的親人和他的孩子要依靠他,他必須屹立不倒。
“沈工,我、要不要通知瞿總,是不是醫(yī)院有什么問題?”程若澤看著沈岱的樣子,心驚肉跳。
沈岱看向程若澤,目光漆黑而空洞,他淺淡地?fù)u頭:“不用,這件事別讓瞿總知道,因為瞿總不想讓人知道。”
程若澤頓時知道自己闖禍了,他深吸一口氣,看向了護士。
護士也很緊張:“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您剛才是打電話跟我上級確認(rèn)過的。”
沈岱低下頭:“程助理,這件事拜托你處理,我先回去了。”說完不等程若澤回應(yīng),轉(zhuǎn)身就走,盡管腿有些發(fā)軟,但他走的很快,在情緒崩潰以前,他必須躲開所有人的視線,把痛苦一點一點地咽下去,就像從前無數(shù)次那樣,沒有人能救他。
幾人都沒發(fā)現(xiàn)的是,沈秦正站在不遠處的走廊拐角處,空曠的私立醫(yī)院前廳內(nèi),回聲傳遞得又大又遠……
第二天一早,瞿末予來接沈岱和丘丘,遙想丘丘第一次坐這輛車,聞到曾經(jīng)恫嚇過他的黑檀木信息素就哭嚎不止,現(xiàn)在上了車,卻主動朝瞿末予伸出手。
瞿末予驚喜地把丘丘抱了過來,在那小白面團一樣的臉蛋上親了一口:“丘丘想爸爸了嗎。”
丘丘咧著沒有牙的嘴直樂。
沈岱神色如常,看不出情緒。
“丘丘跟我越來越親了。”瞿末予的臉上盡是笑意,“他知道我是他爸爸。”三個月來他費盡心思討好這個小兔崽子,總算是從見他就哭變成了現(xiàn)在的和諧相處,進一步一定會對他產(chǎn)生依賴的,看在孩子的份兒上,沈岱應(yīng)該也會逐漸放下芥蒂。
沈岱看了一眼甜笑著的丘丘,就挪開了目光,眼底的隱痛無人察覺。沒錯,丘丘跟瞿末予越來越親了,所有丘丘的東西都被沾上了黑檀木信息素,真正的alpha父親就在身邊,丘丘已經(jīng)不再需要替代信息素,他天生的、本能的、注定的會接受瞿末予。
有一天或許丘丘都不再需要他這個omega父親,一個S級alpha的成長似乎必須摒棄無用的情感,變得堅硬冷酷,瞿末予就是這樣長大的,他最不希望丘丘變成瞿末予這樣的人,事態(tài)卻徹底朝著他的意愿背道而馳。
瞿末予會把他的孩子奪走,從法律上,從情感上,從教育上,這種恐懼如影隨形。
半歲的孩子什么都不會記得,假如瞿末予搶走了丘丘,丘丘很快就會忘記他,作為瞿家的下一任繼承人,享受著財富和尊崇,被灌輸唯我優(yōu)先和利益之上的思想,優(yōu)越又傲慢地長大,成為第二個光鮮完美卻自私無情的頂級alpha。
他怎么能讓他的孩子變成那樣的人。
瞿末予還沉浸在得到丘丘認(rèn)可喜悅中,他一手抱著丘丘,一手拉過了沈岱的手:“打完疫苗我們就回家,前段時間,我和我爸因為解除婚約的事鬧得非常不愉快,我媽一直在做他的工作,我相信丘丘能夠打動他。”他抓著沈岱的手在唇邊親了一下,目光溫柔,“就算他不接納你和丘丘,我也非你不可,但如果一家人能和和睦睦是最好的,你說對嗎。”
沈岱木然地點點頭。
“放心吧,一切都會好的。”瞿末予雙眸微彎,含著淺淺的笑意,在他心里,他們的關(guān)系確實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丘丘對他的接納就是一個征兆。他的omega最終會看到他的用心,會原諒他的過錯,會相信他的感情,他們會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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