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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7、
    幾日后，趁著阿哥爺難得有空回家來，廿廿便當(dāng)著十五阿哥和點(diǎn)額、以及后院一眾女眷的面兒，將這個話了。
    “……終究我如今懷著身子，又是頭一胎，向來并無經(jīng)驗。我這便生怕倒疏忽了咱們五妞兒去，叫五妞兒委屈了。我便想著這會子不如跟阿哥爺和嫡福晉求個示下，看是不是將五妞兒交給旁的姐妹照顧，才對五妞兒更好些？”
    十五阿哥點(diǎn)點(diǎn)頭，卻依舊照例先瞧瞧點(diǎn)額，“這是后院的事……福晉的意思呢？”
    點(diǎn)額便笑了，“終是咱們側(cè)福晉懂事，雖年紀(jì)最，可是辦事一向都是最妥當(dāng)?shù)摹！?br/>     “這回側(cè)福晉有喜，我都擔(dān)心她自己照顧自己尚且不暇，這便再分心撫養(yǎng)五妞兒，我倒擔(dān)心她累著。難得她這回主動提及此事，要不我這心下也是放心不下她的身子去呢……”
    十五阿哥便點(diǎn)點(diǎn)頭，“依福晉的意思，五妞交給誰撫養(yǎng)才是妥當(dāng)？”
    點(diǎn)額便抬眸望向在座的幾人。
    十五阿哥一向是后院里人最少的，如今在骨朵兒和沈佳氏也都不在了之后，這么放眼望去，便更覺冷清了。
    偌大的棋盤之上，若沒有了可供擺布的棋子，倒叫下棋的人和觀棋的人都有些索然少味了呢。
    點(diǎn)額嘆口氣，“……如今我、劉佳氏身邊兒好歹還都有格格。我們兩個之外，現(xiàn)下側(cè)福晉又已經(jīng)有喜。”
    “再往下，那就是侯佳氏和王佳氏了……侯佳氏先前曾經(jīng)誕育過六格格，有養(yǎng)育女孩兒的經(jīng)驗；她如今身份又已是庶福晉，故此我忖著還是該將妞交給侯佳氏撫養(yǎng)吧。”
    點(diǎn)額著又嘆口氣，“況且六格格走得早，她直到如今還沒能從那喪女之痛里恢復(fù)過來。若能得五妞在旁為伴，便也對她是莫大的安慰不是？”
    “侯佳氏自己沒了格格，五妞又沒了本生的額娘，她們兩人若能相守在一起，必定能比旁人更加明白失而復(fù)得的道理。相信這對她們兩個來，都是最為妥當(dāng)?shù)摹！?br/>     十五阿哥想想，便也點(diǎn)點(diǎn)頭。
    只是，尚未出聲允準(zhǔn)。
    他的目光恍若無意，從廿廿面上滑過。
    .
    廿廿正垂眸細(xì)想。
    后院里就這么幾個人了，身份又是明擺著，故此將五格格托付給侯佳氏，一點(diǎn)兒都不意外。
    實則無論是劉佳氏也好，還是星桂她們也罷，也都曾勸她就答應(yīng)了吧。
    沒的還要為了此事去忤逆嫡福晉、得罪侯佳氏去。
    劉佳氏曾：“侯庶福晉失了六格格，五格格失了本生額娘，這兩個人沒的都是不明不白的，那若是剩下的兩個人偏成了母女，倒不定反倒能更方便將當(dāng)年這兩樁公案給攪和清楚去。”
    廿廿明白，劉佳氏她們建議的意思是，倘若沈佳氏的死并非只是骨朵兒一饒所為，那么侯佳氏若對著五格格去，想來她心里會有愧、心虛，那便有可能炸出侯佳氏心里的鬼來。
    即便是侯佳氏城府深，未必就能那么快露出馬腳來。可是若能旁觀著侯佳氏與五格格兩個互相制約著，倒對廿廿來沒什么壞處；甚至反而還能漁翁得利去。
    只是……
    廿廿還是站起身來，朝十五阿哥和嫡福晉微微躬身，“妾身倒有個不情之請。”
    十五阿哥點(diǎn)頭道，“嗯，你。”
    “終究五妞兒原本在你名兒下?lián)狃B(yǎng)著。下一步給她如何安排，我跟福晉都該聽你的。”
    廿廿心下有磷，這便緩緩道，“妾身是忖著，就因為侯姐姐曾經(jīng)喪女之痛，如今還沒走出來。若是現(xiàn)在將五妞兒托付給侯姐姐去，難免叫侯姐姐又想起六格格來，倒勾起她的難過來。”
    “有些心上的傷啊，好容易愈合了些兒，漸漸開始落疤；可若這時候一不心給扯開了，那疼便興許會加倍了去……我倒不忍心因為我的緣故，叫侯姐姐勞累又心酸了去。”
    并不等點(diǎn)額話，十五阿哥立即道，“嗯，有理。”
    點(diǎn)額不由得緩緩側(cè)眸望了望十五阿哥，便是有話想，也在唇邊生生咽了回去。
    “福晉，你覺著五妞兒托付給誰更合適？”十五阿哥滿臉的溫煦，眼睛里都是鼓勵。
    廿廿便笑了，霍地回頭，伸手向王佳氏去，“妾身覺著，不如將五妞兒托付給王姐姐吧！”
    .
    后院里一共就這么幾個人了，既然不托付給侯佳氏，那也就剩下王佳氏一個人了。
    從道理上來是沒有意外，可是眾人心下還是微微吃了一驚。
    因為王佳氏的性子，再加上王佳氏與侯佳氏多年的同氣連枝，便怎么都沒想到叫廿廿用個五格格的事兒，在她們兩個缺中來了個二選一。
    點(diǎn)額倒是先笑了笑，只是索性繼續(xù)不話罷了。
    “交給我？”王佳氏面上并未見喜色，倒有些發(fā)白似的，站起身來盯住廿廿去，“……多謝側(cè)福晉抬舉，可是奴才卻沒有撫養(yǎng)孩子的經(jīng)驗，倒擔(dān)心怠慢了五格格去。”
    王佳氏的脾氣，廿廿也領(lǐng)教好幾回了。故此王佳氏這會子會什么話，廿廿實則都不奇怪。
    廿廿依舊滿面俏皮的微笑，直凝著王佳氏去，“若生養(yǎng)的經(jīng)驗，王姐姐沒有，我又何嘗就有過？那我之前將五格格撫養(yǎng)的，難道不好么？”
    “女子這一輩子活在世上，實則母性是生的，便是沒生養(yǎng)過也是無妨——句笑話兒，我在我母家是當(dāng)長姐的，我的弟弟和妹妹哪個是我生的了？可是我也一樣如同笑額娘一般從拉扯他們長大，情誼倒不輸給我額娘去。”
    “更何況王姐姐比我還年長幾歲，”廿廿眸光落在王佳氏面上靜靜流轉(zhuǎn)，“我都能辦好的事兒，王姐姐必定能辦得更好！”
    王佳氏面頰有些微紅，一時不好再什么。
    廿廿便也旋即轉(zhuǎn)身只對十五阿哥和點(diǎn)額，“更要緊的是，王姐姐乃是書香世家出身的格格，若論琴棋書畫這些才情、學(xué)識，咱們后院里除琳福晉之外，王姐姐當(dāng)為第二。”
    “這樣的脾氣秉性的，自然是撫養(yǎng)格格的最佳人選。阿哥爺、嫡福晉，你們呢？”
    十五阿哥這會子又不急著話了，只轉(zhuǎn)眸含笑望住點(diǎn)額，“福晉的意思呢？”
    點(diǎn)額只能忍住一聲嘆息，含笑道，“我就，咱們側(cè)福晉別看年紀(jì)，一向做事最是穩(wěn)妥。阿哥爺，依我看啊，我也覺著側(cè)福晉這個安排倒也沒什么不妥的。”
    十五阿哥含笑點(diǎn)頭，“嗯，那就這么辦吧。”
    十五阿哥完了話兒，站起身來，“……還有事。后院的事兒，你們看著安排就好。”
    .
    阿哥爺都走了，眾人便也都散了。
    廿廿懷著身子，走路心，最后一個才不慌不忙出琳福晉的正房。
    正如所料，剛一出門，就見王佳氏鼓著腮幫站在廊檐下正等著她。
    王佳氏一向性子清淡，便如眼前這樣嘟著嘴的模樣兒真是罕見，看著倒覺有趣兒。
    廿廿便笑了，上前一把挽住王佳氏的手臂去。
    王佳氏有些慌亂，急忙甩脫了，“……你這是故意坑害我！原本我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也答應(yīng)了容我空兒叫我思慮明白，可是你今日怎地竟然要唱這一出！”
    廿廿輕笑，“是，我就是非要在姐姐這兒，強(qiáng)扭個瓜了。”
    “便是明知道不甜，可是我就是太想要這個瓜，所以不甜就不甜吧，管她什么酸的、苦的、澀的，我也就強(qiáng)扭了，還非好好兒地吞下肚去不可！”
    王佳氏頰邊紅暈更甚，又是惱又是無奈，只得原地閉緊了眼，半晌不出話來罷了。
    廿廿輕嘆一聲，上前柔聲道，“我知道，是我叫王姐姐為難了。因為今這事兒，侯佳氏必定不肯與姐姐善罷甘休去；便是姐姐還沒決定，我卻也將姐姐強(qiáng)拉到我這邊兒來了。”
    “……姐姐可以罵我自私自利，不顧姐姐死活去；可是以姐姐聰慧，姐姐何曾就沒想過，姐姐今后的日子又要如何過去？”
    “姐姐的性子高潔，自是不肯與我們這些俗人一樣，為了阿哥爺?shù)膶檺郏髯越g盡腦汁去爭去奪；可是在這宮里，姐姐若始終沒有個孩子來傍身，那姐姐難道甘心身份永遠(yuǎn)是在咱們這后院里墊底的？”
    “不旁人，姐姐就看侯佳氏吧。她是內(nèi)管領(lǐng)下人，身份還比不得姐姐的包衣佐領(lǐng)出身，那她憑什么如今已是庶福晉了？——還不是因為她曾誕育下六格格去？”
    “故此，在這宮里啊，孩子便是咱們的安身立命所在。便是暫且沒有本生的，若能撫養(yǎng)格格去，將來也一樣可憑此晉位。”
    王佳氏嘆一口氣，“……我倒不在意什么身份不身份的。”
    廿廿聽罷便笑，“姐姐這么，便俗了。我又何曾過姐姐在乎這些去？我只是看不慣明珠蒙塵——如同姐姐這樣的人兒，憑什么偏要委屈于人之下，倒叫侯佳氏那樣兒的見兒頤指氣使的去？”
    “憑姐姐，侯佳氏有的，姐姐只應(yīng)當(dāng)更好。姐姐憑什么曾經(jīng)在她房里當(dāng)使女，姐姐又憑什么如今還要被她使喚去？姐姐自己不爭不搶，我卻看不慣，非要替姐姐鋪一條路出來。”
    王佳氏一皺眉，忍不住啐道，“呸，你的倒好聽。你當(dāng)我是那么容易哄的么？”
    廿廿也不生氣，反倒更是笑，“……是是是，都是我俗。我啊，就是個在這宮廷煙火氣里打滾兒的柴火丫頭；姐姐才是那冰肌玉骨，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姐姐。”
    王佳氏嘆口氣，“不與你了！你來去，總歸一直就是在繞圈兒套我！”
    廿廿伸手扯住王佳氏的手。
    “姐姐……我句掏心窩子的話，我也是病急亂投醫(yī)，只覺著將五格格托付給姐姐，我心下才能是最放心的！侯佳氏是什么人，姐姐比我更清楚，我只怕五格格跟了她去，那孩子便會被教壞了去！”
    王佳氏這才腳步微微一停，緩緩回眸看過來。
    “……你不是為了你自己打算，而是為了那孩子？”
    廿廿認(rèn)真點(diǎn)頭，“我若是為了我自己打算，那我索性將那孩子交給侯佳氏去才好。總歸那孩子最近與我開始生分，我若惱她，索性看她不好了去！”
    王佳氏這才輕嘆口氣，走回來立在廿廿面前，“連我啊，都覺著你傻。那孩子顯已是與你分了心眼兒去，虧你還要為了她逆著嫡福晉，又再開罪侯佳氏去。”
    廿廿深吸一口氣，眼圈兒有點(diǎn)紅。
    “……那孩子與我分了心眼兒，我忖著這也與我分不開干系，必定也是我自己哪兒先沒做好——畢竟，我是大人，她是個剛沒了娘的孩兒啊。”
    “故此我怎么舍得生她的氣，怎么能眼睜睜看著她不好去？不管怎么著，好歹我與她也曾母女一場，我便總歸希望她能在我身邊兒好好地走，下一步能走得比在我身邊兒還更好去。”
    見廿廿眼圈兒紅了，王佳氏便也又嘆口氣。
    “算了，算我服你了。方才阿哥爺和嫡福晉還都，你現(xiàn)在可金貴著，誰都別叫你生氣才是……若我還不答應(yīng)，你這便窩氣上火的，若是傷了胎氣，那我可就惹下殺身大禍去了。”
    “我這權(quán)兒，更不想連累家人，那我只得順著你去了。”
    廿廿終是破涕為笑，抓住王佳氏的手，高胸使勁搖晃，“太好了，王姐姐終于吐口兒了！”
    王佳氏上下打量著廿廿，“……不管怎么著，倒果然是要當(dāng)娘的人了，這顆心啊便果真是柔軟。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份兒心是可貴的。”
    廿廿欣慰眨眼，將眼中淚花兒眨去。
    “……我總歸是賺了。不光安頓好了五妞兒，我更賺了王姐姐啊。在這后宮里，在咱們阿哥所這個后院里，我啊，終于不再是孤單一人了。”
    “便是你們再我變傻了，我這會子也不用再怕了，因為我身邊有了王姐姐這么聰明的人啊……那我就可著勁兒隨便傻了去吧，我現(xiàn)在才覺著我真是傻人有傻福呢！”
    王佳氏又無奈地嘆氣，“我就知道你還是打的這個算盤……那我現(xiàn)在反悔，可還來得及？”
    廿廿趕緊撒手，轉(zhuǎn)頭就跑，“晚啦！”
    竟高胸忘了她自己個兒如今是個什么身子了似的。
    王佳氏也只能無奈地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