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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十日，廿廿的千秋節(jié)。按著大清慣常的算法，今年便是廿廿的三十歲整壽。
    今年廿廿誕下皇四子，又趕上整壽，恰皇上又是剛從盛京恭謁歸來，三喜臨門。皇上下旨，所有在外的公主、福晉都回京、進(jìn)宮來給廿廿行慶賀禮。
    出嫁在外的三公主進(jìn)宮來，便連跟隨額駙去了草原的四公主也趕回京來。此外便連上一輩的十公主等，都進(jìn)宮來為廿廿大禮參拜。
    因這樣的大喜事兒，便連廿廿平素已經(jīng)不常見到的二阿哥福晉舒舒，以及十一王爺側(cè)福晉安鸞等，都出現(xiàn)在了廿廿的眼前。
    因了皇上這回恭謁盛京去，賜奠開國功臣，連著廿廿的先祖額亦都和安鸞的先祖一起賜奠的，且皇上恩封功臣后裔，廿廿的二弟和世泰作為額亦都后裔獲封，而直義公后裔獲封的就是安常在的阿瑪，也就是安鸞的叔父，故此廿廿這次格外將安常在和安鸞喚至駕前，溫言示意。
    廿廿本是意在功臣，念及的是她們先祖的功勛，可是安常在和安鸞兩個(gè)，私心下里卻對這次皇上的恩封，頗為的不高興——因?yàn)榘渤Ｔ诘陌敗阐[的叔父，不過是從四等侍衛(wèi)，升為了二等侍衛(wèi)。
    因?yàn)楹褪捞┎贿^是額亦都的旁系子孫，是從前最不受待見的六房子弟，這回卻升了頭等侍衛(wèi)！
    在安常在和安鸞兩姐妹看來，這自然是因?yàn)楹褪捞┦腔屎笮值艿木壒剩?br/>     ——畢竟，安常在的阿瑪安寧可是世襲的一等信勇公?。∧慊屎蟮男值茉僭趺粗?，能尊貴得過這一等公去？憑什么你封了頭等侍衛(wèi)，她們家的公爺卻還只是個(gè)二等侍衛(wèi)的職銜？
    故此這會子廿廿特地將她們姐妹兩個(gè)叫到眼前來，她們心下非但沒有感恩之心，倒覺著娘娘這是有意在她們面前炫耀來了。
    只是安常在年紀(jì)，膽子也，在廿廿面前也不敢什么，還只是硬著頭皮行禮謝恩去。瞧著安常在這個(gè)窩窩囊囊的樣兒，安鸞的火氣便又有些壓不住了。
    安常在在宮里是怎么變成這個(gè)樣兒的，她心下當(dāng)然明白，這都是叫皇后給磋磨的！皇后身居深宮，不好拿捏著她，可是安常在卻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屎蠼刑锰靡坏裙糁?，這么些年都只能屈居常在之位，這便是故意在打她母家的臉，也是給她看的！
    安鸞實(shí)在壓抑不住，這便冷笑一聲兒道，“安常在是現(xiàn)任一等信勇公之女，奴才是前任一等信勇公之女……安常在與奴才兩個(gè)都是信勇公府嫡系大宗的女兒，故此祖宗的榮耀，安常在和奴才兩個(gè)都自與有榮焉。”
    她的話沒完，可是她知道皇后是自然能聽得懂的。
    ——額亦都的子孫里，若不是出了廿廿這么個(gè)皇后，那么就是怎么都輪不著和世泰來得這個(gè)恩封的。這便是言語之間在指刺廿廿一家身為旁系支的身份。
    廿廿含笑淡淡抬眸，都懶得與安鸞斗嘴，只招手叫綿愷來，“瞧，你十一大爺家的七弟弟來了。他就比你一歲，你們兩個(gè)年歲相仿，必定有許多能一起玩兒的去。你帶他玩兒去?！?br/>     安鸞登時(shí)面色大變。
    廿廿所的十一王爺家的七阿哥是綿儐，乃是十一王爺永畝櫻悄俏揮氚拆秸碩嗄甑牟喔＝纖觥?br />
    斗了這么些年，雖他他拉氏的爵位沒有安鸞家的高，但是人家他他拉氏生有阿哥，安鸞卻什么都沒有，越到如今有了年歲，越覺得自己沒底氣去了。
    廿廿無形之中給了安鸞一個(gè)嘴巴之后，又笑瞇瞇挑眸望了望六宮坐席的尾席去——能坐在尾席的，自然是宮職絕無僅穎的兩位常在了。
    這會子安常在隨著安鸞在廿廿面前叭叭兒呢，廿廿這便看的只是榮常在。
    廿廿含笑端起自己面前桌上的一盤果子，遞給月柳，“我記著這果子是榮常在早年愛吃的。去，將這盤果子給榮常在送過去。”
    榮常在全沒想到，趕忙起身上前來向廿廿謝恩。
    這個(gè)節(jié)骨眼兒上，正好兒皇上從前頭過來，走進(jìn)來含笑立在廿廿身邊兒，又與廿廿一起接受了一回殿內(nèi)所有公主、福晉們的請安。
    皇上只瞟了一眼廿廿面前站著的幾個(gè)人，心下便已全然都有了數(shù)兒。他含笑對榮常在，“今年朕恭謁盛京大功告成，這在國、在家都是大喜事。朕接受王公大臣們寫表慶賀，皇后便也與朕提過，既然前朝已經(jīng)熱鬧過了，那這后宮里也自然該跟著一起樂呵樂呵?！?br/>     “皇后提到后宮的位分該晉一晉了，以示家國共慶。朕覺著便是旁裙也罷了，倒是榮常在你是朕潛邸里的老人兒，自朕登基以來，已然身在常在位分十年，這十年來你也算侍奉得心，這位分是該動一動了。”
    榮常在又是一愣，不過終歸還是紅了眼圈兒，趕忙行禮謝恩，“妾謝皇上恩典，謝皇后娘娘的恩?！?br/>     皇帝不動聲色道，“此事皇上心中已經(jīng)有數(shù)兒。你只管繼續(xù)心伺候，等時(shí)機(jī)到了，朕自給你個(gè)好消息去?！?br/>     安常在在畔聽著，一張臉登時(shí)一片雪白——若是連榮常在都晉位了，那這整個(gè)后宮里的常在，就只剩下她一個(gè)了！
    而她，偏偏還是一等信勇公之女！若論家世，她的家世在所有缺中是最高貴的！
    皇上與廿廿和榮常在完了話，這才抬眸瞥了一眼安常在和安鸞，“你們兩個(gè)站在這兒干什么呢？有話回皇后？”
    廿廿便趕忙微笑道：“安常在和安側(cè)福晉還沒退下呢？本宮與你們的話已是完了，你們二位退下回座就是了，皇上在與榮常在話兒呢，你們二位就不必在皇上和本宮跟前立規(guī)矩了。”
    皇帝卻也拍拍手笑笑，“朕的話也完了。本就是來看看你們，可是畢竟都是內(nèi)眷在此，若朕在這兒不走，也叫她們拘束。朕就先回去了，皇后你帶著她們樂吧，朕再多賞兩班戲，你們盡興再散?！?br/>     廿廿忙率領(lǐng)眾人一起謝恩，并親送了皇上出門去。
    一眾公主福晉們也要一起跟隨恭送，卻都叫皇上給攔住，“都別驚動了，你們樂你們的，別回頭臺上的戲都斷了。朕與皇后一起走走就是，你們安心坐著看戲吧。”
    .
    廿廿兩手把著皇上的一只手，在皇上面前便卸下了中宮的端莊去，像個(gè)調(diào)皮的孩子，將一半兒的體重都要墜在皇上的手臂上了。
    她高高仰頭，歪眸含笑瞟著皇上，“……我可真老了，記性都不大好了。我怎么都不記著什么時(shí)候兒跟皇上提過榮常在晉位的事兒呀？”
    皇上便也回了一個(gè)調(diào)皮的笑，“老，倒是沒有；不過這記性不好啊，倒是有的。瞧你自己方才都自己的記性不好了，所以你跟朕過的這事兒，你可不自己都忘了去了么?！?br/>     皇上這擺明了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呢，廿廿只得甘拜下風(fēng)，這便輕笑出聲，“不過想想，榮常在的位分倒是當(dāng)真應(yīng)該動一動了。畢竟是皇上潛邸的老人兒……皇上登基十年是個(gè)整日子，便為了這個(gè)也該給潛邸舊人一個(gè)恩典了?！?br/>     皇帝挑挑眉，“可不是唄。爺也不想落個(gè)苛待舊饒名聲去，故此這事兒啊爺心下也有譜兒，只不過呢，爺時(shí)常忘了后宮里還有榮常在這么一號人，這便一直都給耽擱下來了。”
    廿廿含笑道，“那這事兒我替皇上記著，回頭等皇上忙過這陣子了，再提醒皇上去。”
    宮門總是近，兩人手挽著手，還是已經(jīng)走到了宮門口兒。
    皇帝站住，轉(zhuǎn)過身來扶正了廿廿，抬手將她鬢角兩莖新生的軟發(fā)給抿回了她頭上滿翠的鳳鈿里去，含笑左右端詳半晌，“還是錯了，哪兒見老呢？便是這頭發(fā)還這般蓬勃地生出新的來，依舊還是當(dāng)年那個(gè)鬢發(fā)如霧的丫頭……”
    廿廿微窒，左右看看，偷偷鉆進(jìn)皇帝懷中挨了一下兒，然后趕緊退了開去。
    “……皇上也別太累。今兒我這邊兒散了，就過去陪皇上?！?br/>     皇帝含笑點(diǎn)頭，“是你別太著急。今兒是你的好日子，多樂一會子?！?br/>     皇帝大步而去，廿廿立在門口望著，待得沒有了影蹤，廿廿這才轉(zhuǎn)身回去。
    她沒看見，在那長長的宮墻夾道的另一頭，綿寧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站在那里，一雙黑瞳無聲地看著這一牽
    .
    待得廿廿回來，安常在和安鸞已然狼狽退下去，月桂忍不住輕嗤了一聲兒道，“……這位安側(cè)福晉也著實(shí)太過于自不量力。主子已然穩(wěn)居中宮十年，她竟然還敢如此不馴?！?br/>     廿廿輕輕勾了勾唇角，“當(dāng)年我與她一起初進(jìn)宮時(shí)，她倒不是如茨。又或者，看著不是如茨。興許也是因?yàn)楸藭r(shí)我與她身份和地位不同，她高高在上，乃是信勇公家嫡系之女；而我不過是弘毅公家旁支破落戶的女孩兒。我與她自沒有任何可相比之處去，這便叫她感覺不到任何的威脅，故此她反倒是和善的，是處處照拂我的?！?br/>     “可是后來，一切都變了，我跟她便再也回不到從前去。她的本性兒便也都展露無疑，沒法兒再繼續(xù)當(dāng)握記憶中的那位安姐姐去了?！?br/>     回憶往事，廿廿也不由得嘆一口氣。當(dāng)年在那一班身份尊貴的世家格格里，難得只有安鸞是肯對她好的，她原本以為這份兒姐妹情誼能常伴一生去。
    “我也曾經(jīng)以為她是因?yàn)槁犘帕搜跑暗脑挘`以為她才是會被先帝爺指給皇上的，這才對我心生了怨懟去。可是后來我才慢慢覺著，實(shí)則這不是雅馨的事兒，緣故也不是來自于外的，而是她自己內(nèi)心的。”
    “她們家也并非只有她一個(gè)是這樣的性子，你再看安常在，乃至她阿瑪，若相處得久了，竟全都那樣的性子。若她們這一家子不是性子的話，皇上又何至于只賞給安常在之父一個(gè)二等侍衛(wèi)？原本是好好兒的一等信勇公，卻這些年只是個(gè)四等侍衛(wèi)，壓根兒就入不了皇上的眼去。”
    “還有安常在，若不是也是這樣一脈相承的性子，又怎么會以一等公之女的身份，依舊在常在位分上熬著，遠(yuǎn)遠(yuǎn)看不見個(gè)出頭之日去。”
    月桂輕啐一聲兒，“不管怎樣，今兒她們兩個(gè)可叫皇上和主子一起給了個(gè)好臉去！叫她們明白，這個(gè)下，誰才是主子，她們自己又是什么身份！”
    .
    安常在與安鸞一起退了出去，兩姐妹躲在無饒地方兒，一起惱得咬牙切齒。
    安常在越想之前榮常在那張興奮得紅聊臉，便越是生氣，“……憑什么，連她都能晉位了去，我就不行？她母家是個(gè)什么身份，咱們又是什么身份！”
    安鸞輕哂一聲兒，“你也不用置這個(gè)氣，這事兒原本跟榮常在也沒有干系。這不過是皇后借著榮常在，給咱們兩個(gè)臉色看罷了。那榮常在，自己怕也是個(gè)被蒙在鼓里的?！?br/>     安常在想想有理，便也嘆了口氣，“榮常在白了，還是當(dāng)年孝淑皇后挑出來的，這些年不得晉位，還不是因?yàn)檫@層干系？”
    安鸞便瞇了瞇眼，“如此來，這榮常在便該是跟二阿哥那邊兒走得近些……即便明面兒上瞧不出來，可是私心里便也該如此?！?br/>     “姐姐的意思是……？”安常在抬眸望住安鸞的眼睛。
    安鸞冷笑一聲，“還能怎么樣？自然只能指望著二阿哥了！否則來日若是三阿哥、四阿哥得了江山去，她還不更是一手遮了??！”
    安常在垂首想了想，“可是……姐姐不在宮里，而我又只是個(gè)常在，咱們還能做些什么呢？再咱們與皇后一向不睦，若有個(gè)什么風(fēng)吹草動的，皇后又焉能放過咱們?nèi)ィ俊?br/>     安鸞緩緩地勾了勾唇角，“……咱們就算自己做不了什么，可是憑咱們的家世，便足夠了！你想，倘若二阿哥對未來有個(gè)念想的話，他難道不指望著我們王爺?shù)闹С?，難道不指望著咱們信勇公家的擁戴？”
    “憑著這些，便是咱們什么都不做，那二阿哥一家子也愿意上趕著跟咱們親近著?！?/p>